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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雨宮琴音和撐傘的姑娘 【只要我沒睡覺這一天就不能算過去】

  趙良辰恭敬站在堂前,上首坐著兩位。

  一位是飛來宗掌門,曜鼎真人。

  一位是趙良辰的師尊,曜斂長老。

  曜斂長老是掌門的師兄,一顆紅鼻子,身形略有發福,看上去憨態可掬。

  他在門中德高望重,趙良辰和郎玉顏都是他的弟子。

  趙良辰對這位師尊的感情很復雜。

  當年,曜斂長老曾偷偷每月塞給他一顆八玉除塵丹,稱是私下給愛徒的滋補。

  后來才知道,師尊每天給小師弟一顆十八玉無塵丹…

  他突破入氣海境后,曜斂長老賜給他一柄上品飛劍,他視若珍寶,日日擦拭。

  一年后小師弟突破,曜斂長老直接從掌門那里把夜龍劍要來了…

  他錯失首席弟子后,曜斂長老給了他一張秘傳雷部誅厄符箓,安慰他失落的心情。

  后來才知道,小師弟每次驅邪都是拿一沓雷部誅厄符堆死對方…

  趙良辰幾番欲哭無淚。

  也曾一度做夢都想用實力徹底碾壓小師弟。

  但是,遇見李楚之后,他對于門中的這些資源,反而看淡了。

  就算把這些都給我,那又怎么樣呢?

  在李楚面前,我是能超越他的臉,還是能超越他的劍?

  也許…

  不知不覺間…

  令他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已經變了…

  方才,他對著掌門與師尊,朗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胡鬧。”沒等掌門發話,曜斂長老先駁斥道:“找外人冒充本門弟子參戰,你讓我們怎么放心?那個人境界多高、實力幾何,你敢保證嗎?”

  “比你強。”趙良辰答道。

  “那也…”曜斂長老似乎正要冷笑,只笑了一聲,忽然卡住,等等…

  他狐疑地看向趙良辰,“你是說…比你強?”

  “比師尊你強。”趙良辰清晰地復述了一遍。

  “真的假的?”旁邊的掌門曜鼎真人有些懷疑,出聲問道。

  畢竟,一位余杭鎮鄉下的小道士,突然說強過化龍境初期的曜斂長老,未免太過夸張。

  這個年紀,即使十二仙門的驕子,也未必能突破化龍。

  “他曾斬殺過一只堪比鬼將的猰貐。”趙良辰道。

  “這有什么大不了…”曜斂長老一撇嘴。

  “一劍。”趙良辰補充道。

  “縱是一劍…”

  曜鼎真人搖頭,這對曜斂長老來說也并非做不到。

  “而且我親眼所見那一劍,天地色變,別說一只猰貐,縱使再來十只,也斬殺了。”

  雖然過了許久,但趙良辰提起李楚那一劍的風情,兀自有些出神。

  曜鼎真人盯著趙良辰,許久,看他不似作偽,于是問道:

  “這樣的高手,你是如何請動的?付出了什么代價?”

  “制符。”趙良辰道。

  “啊?”曜斂長老痛惜地看著徒兒,“犧牲這么大嗎?”

  趙良辰慌得咧咧嘴,解釋道:“他要學習基礎的制符手法,我答應教他。”

  “天賦如此驚人的修者,不會基礎的制符?”曜鼎真人又有些奇怪。

  “他是有些…怪怪的。”趙良辰道:“除此之外,還付出了千枚聚氣丹,那是弟子的全部積蓄。師尊,掌門真人…若是此事果真可行,這個報銷的事情…”

  “額。”曜鼎真人聞言,拂袖而起,背起手道:“倒是可以約他來見一面,至于可不可行,容后再定。我想起我曬著衣服還沒收,先走一步了。”

  一邁步,身形已飄飄然遠離此間,出現在了門外山峰縹緲處。

  說一步,就一步。

  趙良辰大驚,轉眼看向師尊。

  “啊,我出門時候灶上還煲著湯,壞了壞了。”

  曜斂長老嘴里念叨著,也跳起來,用了個輕身決,化作殘影,一溜煙竄了出去。

  霎時間,堂前空蕩蕩的只剩趙良辰一人。

  他眨了眨眼,有點悲傷。

  掌門和師尊…

  這好端端的兩個人,說沒就沒了…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十二歲那年,當時的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師尊曜斂真人…

  俗家姓步。

  一個全名險些脫口而出。

  飛來頂峰,有一座“飛云宮”。

  飛云宮里,供奉著祖師法像,即千多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飛道人”。

  神臺上供奉的金身法像,是飛道人正盤膝撫瑤琴的樣子。

  法像是假,那張瑤琴卻是真的,是當年飛道人心愛之物,遺留在此。

  傳說當年飛道人之所以在此間逗留,是因為有一位他鐘情的女子住在對面山峰,這女子行蹤渺渺,只有落雨之時才會驚鴻一現,聽雨吹簫。

  飛道人便日日在峰頂枯守,每逢落雨,便撫琴彈奏,與那女子遙遙應和。

  在晴天的間隙,他順便收徒傳道,較為隨意地創下了飛來宗。

  后來這段感情大概是沒甚結果,沒有人再聽祖師提起過那位女子,那張瑤琴也被留在此地,沒能陪他云游四海。

  然而。

  仙音有靈。

  后世至今,每逢此峰落雨,這張瑤琴都會自動彈奏,發出古韻盎然的裊裊琴音,仿若自千年之前流轉而來。

  因此,飛云宮別名“雨宮”。

  而這每逢落雨便會自動出現的琴聲,也成為了杭州府十大奇景之一,被喚作:“雨宮琴音”。

  瓊姬上山的時候,有幸正逢落雨。

  飛云宮上流淌出汩汩的琴音,令人耳聞之而身心舒暢。

  她看上去十八九歲年紀,一頭波浪式的金發,用一根綢帶在脖頸處,披散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看她容貌,一雙近乎琥珀色的美麗瞳孔,仿佛映著寶石。皮膚雪白,個子高挑,身段凹凸,分明是有幾分西域的胡人血統。

  但偏偏又肌膚細膩,骨架纖瘦,遠看去又與河洛女子無異。

  大概是少見的混血。

  這美麗的姑娘穿一身樣式少見的素淡白衣,上身寬大,只在腰間緊緊系著一條玉帶,勾勒腰身。但修長圓潤的雙腿偏偏又毫無遮擋,露出大半在外,稍有些肉感,走路時微微顫動,勾人眼球。

  她的手上撐著一把輕薄的油紙傘,印著漂亮的花瓣圖案,與上山小徑兩側的花樹所落一般。

  雖然秋雨風寒,但身為修者也沒必要打傘。

  不過是女兒家圖個好看罷了。

  撐傘接落花。

  看那西風騎瘦馬。

  前面走著的,是飛來宗的接引弟子。初次拜訪人家山門,山門后的一段路得走上來,方才顯得尊敬。

  身后跟著一個有些煞風景的中年胖子,穿一身綾羅綢緞、繡滿銅錢,瞇瞇眼,行走間挺胸腆肚,晃晃悠悠。不像修行中人,倒像是凡間商賈。

  這人是飛仙城派來的護法長老,沈二富。

  “哎呀。”沈二富左右看著,嘴里嘖嘖不斷。“都說江南風光好,這一路咱們可算是見識啦。”

  “咱們那大漠里,不是以妙法栽植、小心呵護,哪里能見到這么美的花樹啊,賣過去不知得多少錢。”

  “這雨宮琴音也是妙極,早就聽說,今日終于得見。當真是洗滌心靈、陶冶情操。不錯,真不錯。”

  “要我說,這次大會的彩頭,咱們不如就要那張瑤琴。”

  “不行,咱們那常年不下雨。嗯…估計飛來宗的人也不能給。”

  “二師叔…”

  瓊姬原本想營造一個唯美的意境,可是這個中年人始終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小姑娘終于忍無可忍。

  她皺眉道:“咱們也不一定穩贏,提什么彩頭的事啊。”

  “哈哈。”沈二富拍了拍肚皮,“別家不一定穩贏,這飛來宗咱們還不是贏定啊。”

  “二叔來之前調查過了,他們這一代那個首席弟子,就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比什么都不行的。”

  “每次驅邪就是拿一堆雷部誅厄符,電來電去。”

  “電的你是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清,再靠一張好看的臉蛋,誆騙小姑娘喜歡罷了。也就你們這些小姑娘,傻傻的只看臉,不然誰會以為他能行?哈哈,你問問他離了電,還會什么?”

  前方那飛來宗的接引弟子聽他貶低自家首席弟子,有心反駁。可是想來想去,居然覺得他說得很對…

  好氣。

  只好一陣自閉,權當聽不見。

  瓊姬也一臉黑線:“二師叔,你說話注意點,什么叫我們小姑娘?我和那些膚淺的女孩子可不一樣,我才不看臉。”

  “真的?”

  “當然…”瓊姬蹙著眉,重重點頭。

  話音未落,轉過頭,原來已經到了峰頂。

  第一眼,她就看見了那飛云宮前站著一個身影。

  他穿著針腳細密的青色道袍,無比素凈,雨中也沒打傘。

  一張白玉面孔,兩縷云鬢隨風。頭頂青天,腳踏云山。飄飄乎如遺世獨立,仿佛羽化而登仙者也。

  瓊姬的話鋒陡然一轉,聲音輕顫…

  “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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