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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楚的感情逐漸流失……

  王龍七繼續道:

  “起初他們是想重金請一些身患重病的將死之人或是買一些牢獄死囚…但很快他們發現,這樣進來的人,并不會被災厄選定。”

  “最終死的還是那個實際上的倒數第一。”

  “如此一來,他們就只好從參加考試的考生中選取,除了是個廢物之外,還有諸多考量。”

  “例如,不選貧家子、不選獨生子、不選大富權貴之家…”

  “總之,最后就是我被選中了…”

  說到這,他自嘲地笑了下:“虧我當時還信了什么屁的圣賢之風。”

  “他們都對這個替死鬼心懷愧疚,所以這么多年下來,書院里形成了一種不成文的規矩。”

  “所有人都要特別優待這個替死鬼,這就是他們對我如此熱情的原因。”

  “昨天,我得知真相之后,已然不敢出門了。結果在起床喝水的時候,莫名滑了一跤,鼻子流了很多血。我實在太害怕了,才給你寫了封血書,叫你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總覺得,如果有人能救我,那就只有你了…”

  王龍七最后說道。

  李楚不置可否。

  王龍七可能太看得起自己了、

  斬衰境,那是真正傲視天地間的大能。

  這般人物都無法解決的災厄,自己來就可以?

  但他沒有說出打擊王龍七的話,而是有些疑惑地問道:“書院就任由你將這些消息傳出來嗎?”

  “呵。”王龍七又譏諷一笑:“這些讀書人多聰明,早在幾十年前就有人想到,紙始終包不住火。”

  “打那時候起,他們不僅不壓制,反而故意傳播正氣書院的靈異傳說。還將書院里那些因為壓力過大或者科舉失利而自盡的人,統統演繹成鬼魅傳說。”

  “久而久之,現在很多人都聽說過正氣書院里的鬼故事,但是也只會當做笑談。你若是認真去說,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你的話。”

  “反正天底下的書院,每年都會死上個把人,誰會注意到?”

  “大多數時候,那些死者自己,也都是稀里糊涂的死掉。像我這樣知道了真相的,恐怕沒有幾個。”

  李楚聽著,覺得這種手法倒是和現代的某些水軍類似。

  他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此時內心卻是起了一番波瀾。

  不止是因為王龍七的遭遇。

  更是因為…自己的想法。

  就在方才,聽到正氣書院面臨的情況時,他的心里就隱隱浮起一個應對方法。

  只是沒有再深想下去。

  不想這竟與正氣書院的應對不謀而合。

  沒錯,他剛才第一個瞬間想到的,也正是如此。

  替死。

  在這方面,書院做的已經考量的足夠多。

  不選貧家子,因為他可能是幾代人的希望…不選獨生子,也不會有家庭破碎…不選大富權貴之家,就不擔心遭到強力的報復…

  用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來換回一個讀書種子,即使是正氣書院的末位,將來未必沒有奮進成為朝堂棟梁的一天。

  這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

  在外人看來王龍七可能的確是個紈绔子弟,沒甚本事,人品也算不上好。于家無用,于國無益。

  可站在自己的角度,其實他是個不錯的朋友。

  站在王龍七的角度,這更是一場無妄之災。

  這不禁讓他想起了一道考驗人性的經典問題。

  一條鐵軌上有四個人,一條鐵軌上有一個人,火車馬上就要駛來,那四個人將會被壓死。

  倘若你扳動閘門,便可以改變軌道,讓那一個人死,四個人活。

  在他們都沒有犯錯的情況下,該如何選擇?

  前世的李楚,曾經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

  不選擇。

  因為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四個人,盡管看起來后者多一點,但那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只要涉及到別人的生命,他便不認為自己有權力支配。

  再放大一點,可以換成什么殺一個人挽救一個國家的人…

  但無論事情放得再大,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

  只要是與自己無關、與對錯無關…那么就讓事情按他原本的軌道走好了。

  自己沒有任何權力左右。

  無論選擇如何顛倒,他的答案永遠是不選擇。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

  自己的人格好像產生了很大變化。

  變得越來越…沒有感情。

  當替死這個念頭從他腦子里迸現出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害怕。

  因為這種衡量生命輕重的冰冷念頭,以前絕不會出現。

  再往深處想,似乎不止是這種對生命的敬畏。

  還有更普遍的,友情…親情…愛情…

  這些對人類來說司空見慣的感情,也已經很久沒有觸動過自己了。

  從前的自己雖然性格也是有些淡漠,但是絕不會麻木至此。

  還有喜怒哀樂恐等等情緒,也出現的越來越少。

  從前自己明明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恐懼,但是漸漸的,這種恐懼似乎也很久沒有出現了。

  一方面是對自己實力的認知有所提高,但另一方面,未嘗沒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在影響自己…

  好像…

  他在回憶中向前追溯,這種細微的變化,大概就是從斬殺水鬼…不,是從自己踏入七十一級那時候開始的。

  李楚隱隱感覺,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自己很可能會滑進一個深淵。

  無情…

  和王龍七一番長談過后,李楚決定先查看一下他的氣運。

  閉上雙眼,心目開啟。

  轟——

  整座正氣書院的畫面,以“炁”的形式進入李楚腦海。

  看到的一切,與外面大不相同。

  人體內的“炁”,都是陰陽二氣為主,包裹著一團極為復雜的混合體,其中諸氣繁雜,難以詳盡。

  正氣書院里的人,體內都有一道格外明顯的白色氣體,或強或弱,氣勢鋒銳。

  這種鋒銳的氣,是正氣。

  是自書院創始人起,代代傳承壯大的一股浩然正氣。

  而在常人的陰陽二氣之外,還包裹著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氣焰,或薄或厚,除了個別人,相差不會太多。

  這種氣,就是氣運。

  氣運作為人體最外圍的氣,像是一個套子一樣包裹著人的軀體。

  氣運強的人行走在世上往往更加恣意,卻總能順心。氣運弱的人則要小心翼翼,卻還經常遍體鱗傷。

  其實就是這層套子的薄厚不同。

  而正氣書院的學生,每個人身上包裹的,居然都是金色氣運!

  這種不知如何產生的金色氣運,格外晃眼,也格外強盛。有人的氣運之焰,甚至映亮了半邊山壁。

  想必明年科舉,狀元有望。

  李楚想起了公孫轍,他也是曾經獲得過狀元的人,卻遠遠沒有這般強盛的氣運,更遑論改變顏色。

  莫非這也是正氣書院給學生的加成?

  一個人只要進入正氣書院,就可以獲得比原本強盛百倍的金色氣運。

  更有甚者,如那映照山壁之人,幾乎能達到小錦鯉氣運的百分之一,簡直逆天!

  沒錯…

  整個書院氣運最強盛的,其實是坐在李楚身邊的少女。

  她的氣運宛如一片彩色的汪洋大海,不間斷的七彩潮汐翻滾,穩穩地盤旋在她的小腦袋頂上,像是一輪巨大的光環。

  不愧是百年難遇的七彩錦鯉。

  而整個書院氣運最薄弱的,也在李楚身邊。

  就是對面的王龍七。

  他的身上…毫無氣運。

  居然一絲都沒有!

  這完全不正常,要知道,人只要還活著,每一次呼吸都會有氣運的循環。

  他周圍空蕩蕩一片,就像…有人片刻不停地在吞噬他的氣運。

  這就是倒數第一名會死亡的原因!

  每個人都被包裹在氣運組成的套子中,才能在世間行走。

  但王龍七的套子卻沒有了。

  眾所周知,這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李楚緩緩走出了正氣書院。

  剛才交談完,王龍七打算安排他們留在正氣書院住一晚。

  李楚有些納悶:“正氣書院可以當客棧住嗎?”

  王龍七邪魅一笑:“你忘了?現在小爺的話,誰敢不聽?”

  看到他還有心思笑,李楚還稍稍放心一點。

  把小錦鯉留下收拾房間,他獨自一人出來。

  既是去取傘,也是想安靜地散散心。

  王龍七的事,他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沒那么急迫。

  氣運殺人,起碼也要幾個月。

  他打算明天回觀里問問師傅,有沒有什么解決辦法。

  雖然斬衰境的大能都束手無策,但是師傅…或許知道呢?

  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慣性,每當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會有一個聲音在他心里說。

  為什么不去問問神奇的老道士呢?

  真正讓他擔心的事,還是方才的發現。

  自己的感情正在流失…

  這令他恍然而震驚。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或者是連人都不算的其他東西?

  而且這種流失從何而來…

  他也并不清楚。

  如果說是與打怪升級的方式有關,那…為什么這么晚才來?

  正氣書院到太平門的垂柳巷子,路并不遠。

  他一邊沉思一邊漫步,漸漸就到了。

  巷子口確實有一株年頭較久的垂柳,條條絲絳隨風飛舞,已然有些褪色。

  當李楚的腳步行至這株柳樹下的一刻。

  小巷子內,某個院落中,一個身著青衣的小姑娘猛地一抬頭,雙眼精亮。

  她慌忙轉過身,邊跑邊沖屋里叫道:“小姐,小姐!那小道士來了!”

  屋子內,此時嘩啦聲響不絕。

  入內來看,原來是一桌麻將牌。

  這桌上坐著形形色色的四個人,各有特點。

  東面一位滿臉皺紋、但是目光清亮的老者,看上去干巴瘦小,但是頗有精神頭的樣子。

  一看就是那種會長壽的老人。

  南面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體型是極寬闊的倒三角。相貌濃眉大眼,但不顯得兇,反而有幾分憨厚——或許是因為他此時的表情比較可憐導致的。

  這位全桌最健壯的大漢,正扁著嘴,噤著鼻子,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表情。

  西面一位病懨懨的青年,穿著儒衫,頭戴綸巾,臉色蒼白。

  瘦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飛。

  每摸一張牌,他就要咳咳半晌,才能打出來。

  北面,則是一位姿容美絕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李楚在船上遇見的秦霜白。

  只是此時這位秦姑娘,與李楚遇見她的時候…

  畫風迥異。

  她挽著兩個袖子,露出半截欺霜賽雪的小臂,目光凝重,直勾勾地盯著牌局。

  鬢發散亂也不管不顧,只有一只簪子隨意釵了,一副大咧咧的派頭。

  誰出牌慢了,她還時不時地催促一聲:“出完牌再咳嘛。”

  “別看了,萬子都在我這里…”

  “嘿嘿…”

  她將將露出笑容,似乎要有所斬獲,就聽那小丫鬟跑進來:“小姐!小道士來了!”

  “啊!他這么快?”

  秦霜白一驚,忙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不行。”她叫了聲:“雨青,來幫我梳妝。”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抬起手,指著面前三人,問道:“我是你們的什么?”

  老者:“大伯!”

  壯漢:“大表哥!”

  病青年:“二表哥!”

  “我的天哪…”秦霜白一撫額頭,反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是侄女!”

  “對對對。”壯漢忙不迭點頭,“是侄女。”

  秦霜白瞪著他:“是你妹!”

  壯漢的表情更委屈了,像是要哭似的:“你別罵人嘛…”

  花容月貌的秦霜白翻了個沉魚落雁的白眼…

  她擺擺手:“雨青,我自己去梳妝。你在這里,把他們三個給我教明白了再開門。”

  “好的,小姐你放心吧。”雨青重重地點頭。

  嘭,嘭,嘭。

  “垂柳巷子,右手第二家…”李楚喃喃著,有些納悶。

  敲了半天門,卻不見有人答應。

  沒錯啊。

  家里沒人嗎?

  他疑惑著,最后喊了一聲。

  “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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