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舅媽你醒醒。”
叫了一陣了,一直叫不醒,徐菲晃動魏艷萍的時候,不免就使了點勁。
交警也慌了神,心想著這算什么,我也沒怎么著啊,可別就賴上我們這里了。
徐菲問對面的交警:“交警同志,能幫忙拿個濕毛巾,或者沾點酒精什么的都行。”
這個簡單,交警隊這邊常備著醫用酒精,剛才那位給他們解說事故結果的交警立馬去拿了過來,還幫忙在魏艷萍額頭上擦拭了一會兒。
興許是這個法子真的管用,也可能是魏艷萍只是一時的氣急攻心而已,過去了那股勁之后,再被酒精揮發時帶來的涼勁一刺激,她馬上就醒了。
睜開眼睛后,她看了交警一眼,下意識的往后挺了下身子,又扭頭看向了外甥女徐菲,這回好像找到主心骨了:“菲菲,他剛才說什么了,誰的責任?”
徐菲也很無奈,理性的說,這個結果和她推測的差不多,但是受傷害的畢竟是她的表弟。
想到這里,徐菲扭頭看著交警:“給我們看一看現場的視頻,照片,這個沒問題吧。”
冷靜下里的徐菲身上自帶了一股氣質,讓這個小交警都有點犯怵。
交警點頭:“可以看,不過你們得先填個表,簽字,我去找我們領導審批一下就行了,不算麻煩。”
徐菲說道:“那就快點。”
交警立馬去拿表了,沒多一會兒,就把表格給拿過來了。
徐菲要填表的時候被攔住了,說只能直系親屬填寫申請,這個事還得魏艷萍來辦理。
魏艷萍匆匆的用一手草書寫完后,交警又出去找他們隊長審批去了。
這就是凡事都有個流程。
房間里只剩下了徐菲和魏艷萍倆人,魏艷萍這會兒快崩潰了,她咬著牙問:“菲菲,他剛才說是你表弟全責,是什么意思呀,那個撞了你表弟的大車就不用賠錢了?”
她現在還掛念著錢的問題,不過也正常,屬于人之常情。
事情已經出了,總得找個解決的辦法吧。
徐菲不想在這個事上含糊不清,那沒有意義,還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下一刻,她點了點頭:“嗯,是這個意思。”
“可那怎么可能嘛,那輛大貨車要是不在那里的話,你表弟不就撞不上了!”魏艷萍這般想的,也就這般說了出來。
這就屬于強詞奪理了,大貨車在公路上來回的跑,多正常啊,那段路又沒說限車限行。
她覺得自己想的還很有道理,徐菲就無語了,也沒再多說。
他們是親戚,可不意味著她幫親不幫理,再說都有視頻和現場取證照片的,等會兒看一看就明白了。
她舅媽不懂,她還是懂一些的,實在不行,可以找個律師給咨詢一下,總歸是有方法的。
這一回等的時間就有點長了,快半個鐘頭了,剛才那位交警才拿著審批完的表格回來了,他說:“剛才我們隊長在開會,前邊也有好幾個要審批的表,我排隊了,我們隊長已經簽字了,我去給你們調一下資料。”
“交警同志,還有事故現場的照片啊,我們也一塊看一看。”徐菲叮囑了一句。
這個沒有問題,很快就拿過來了。
又是二十分鐘后,徐菲和魏艷萍二人把姜小龍那輛白色現代瑞納過線沖撞向對面開過來的一輛大貨車的鏡頭看了足足五遍,反復的看,徐菲又看到了交警到場后拍的照片,確實如他們所說的,姜小龍開車過線了。
本身違規在先,屬于逆行,對面過來的大貨車司機就是正常的直行而已。
瑞納再撞到大貨車中部位置的時候,有個明顯的往右猛打方向盤的情況,這才導致車又朝右邊翻滾到溝里去了。
幸運的是向左又向右邊跑了個大s彎的時候,恰好那個時間段沒有其他車,也沒有行人,要不然后果更不堪。
至于翻車擠壓造成了姜小龍的大腿骨折、腰椎骨骨折,這也是沒誰了。
這么看的話,還真和大貨車沒甚關系,甚至說大貨車有破損,人家追著他們讓賠償修車都沒有問題。
魏艷萍看了又看,經過交警和她外甥女的解說,她也知道了一點,她兒子確實是犯規在先,這個事不怨人家大貨車。
可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啊!
人家沒責任的話,人家就不用賠錢了,反而聽意思,如果大貨車追究的話,他們得賠人家錢,還得自己支付兒子的醫藥費,這得花多少錢?
還有那輛還沒還完貸款的車也不成樣子了,修好的話,又得花不少錢吧?
交警最后說了一句:“對了,貨車車主那邊說了,人家不是很嚴重,就不追究你們了,另外他們愿意從道義給你們3000塊錢,這個事就這么算了,你們看怎么樣?”
從法律的角度上來講,這個定性很清晰,沒有什么彎彎繞繞的。
魏艷萍還是不懂啊,她茫然的看向了外甥女徐菲,好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著急慌張的說:“菲菲,你是大老板,你有幾百億的公司,舅媽見識淺,你給舅媽瞧瞧,這個事到底該怎么處理?”
她這么一說,頓時讓屋里的交警又重新看了徐菲一眼,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是個女強人,怪不得從見到徐菲開始,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股若有若無的壓迫人的氣勢。
可她是誰?
總覺得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徐菲聽到她舅媽這么說,心里沒來由的一陣煩躁,這算什么,用親情綁架她?
還沒等徐菲說句話,魏艷萍又說道:“菲菲,實在不行,你看看讓小龍他姐夫給幫幫忙找找人問問,我可就小龍這么一個兒子,他現在都那樣了,他以后可怎么辦啊!”
“對了,他姐夫不是認識省領導嗎,省高官前段時間不是還去你們公司視察了嗎?”
“…”徐菲頓時無語了,都不想說話了,她恨不得現在扭頭就出去。
綁架我一個人還不夠,還得把我們一家人都給捆綁上?
交警聽到魏艷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當場有點小懵,什么樣的人家才能讓省高官親自下去視察。
他是個正式的交警編制,平常都會關注一些內部新聞,忽然就想起來前不久剛剛看過的一個新聞,省委一把手劉書記去博城視察了幾家企業,這事他們當時還內部討論過的。
想著想著,交警又抬頭仔細看了徐菲一眼,他馬上就把這張臉和當時新聞里的一個畫面給貼合到一塊去了,怪不得剛才感覺面熟,感情本尊從新聞里走出來了。
這么一想,他說:“這樣吧,我去叫我們隊長過來,讓他給你們說一下。”
“哎,好好!”魏艷萍感覺這事有門了,她趕緊答應下來。
可等她出去后,徐菲臉色就變得特別難看了:“舅媽,你剛才說那些是干什么啊,你是故意的吧?”
魏艷萍看著一副無辜的表情,被她外甥女說了兩句,也不是很在意:“菲菲,我說什么了?”
“舅媽,你這樣真不好,我今天過來陪你處理事故的,你說說這和我們公司有什么關系,和大海又有什么關系,大海他就算認識劉書記,那又怎樣啊?”
“咱總不能認識誰了,就明著知法違法吧,總不能小龍犯規了,咱就指鹿為馬吧?”徐菲有點激動,她很反感自己一家人這樣被利用,尤其是被親戚利用。
魏艷萍被說了一頓,感覺面子上也有點掛不住:“菲菲,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就是覺得你表弟好好的人,你看看他現在在醫院里躺著,都成什么樣子了,這怎么就成了他全責了。”
“呵!”徐菲搖頭嘆氣,不說話了。
感覺今天真不應該過來,也更加明白了一點,她表弟能有今天,她這個舅媽至少占八成的責任。
說的可真有道理,躺倒醫院里的就不能定性為全責,這意思就是受害者就不能是兇手唄!
徐菲還沒糊涂到這一步,她有自己的堅持。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這回走進來一位看著有點富態的中年交警,他看到徐菲后,臉上就浮現出一抹喜悅的笑容:“這位就是徐總吧。”
好家伙,這么點時間,連名字都給查清楚了。
徐菲也不介意這個,她知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都是各有門路。
她重新換了一副表情,說道:“我是徐菲,請問您是?”
“徐總,我是劉善平,剛聽到小王說徐總過來辦點事情…”沂城縣交警隊的隊長劉善平很圓滑,說的也很到位,讓誰聽了都不會生氣。
這就是個人精。
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之后,在魏艷萍期待的眼神中,還是正兒八經的說:“姜小龍這個事故,確實是他的全責,這個已經定性了,不過我剛才讓小王又去溝通了一下,貨車車主那邊覺得這個事確實是了,姜小龍受傷不輕,車主這邊又主動愿意多拿出2000塊錢,徐總,你看這個事…”
“我們聽交警隊的,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徐菲一句話給截住了下邊的。
沒必要。
甭管是剛才出于道義的3000塊錢,還是現在又加碼了的2000塊錢,徐菲都不想要這個錢,這樣以來,豈不成了仗勢欺人?
說句不中聽的,她表弟人還活著哪,無非就是花點錢罷了。
劉善平又說了一句:“車的維修,其實可以走保險,沂城這邊的幾家保險公司,我也能想辦法幫忙找找人。”
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車的維修不用管,他就可以想辦法全部走保險,花不著你們的錢。
徐菲側頭看了眼舅媽,看著她猛點頭,嘆了口氣,最后也就不堅持了,承了這份情。
“那就這樣吧,劉隊長,今天這個事我謝謝您了,改天忙完了,我請劉隊長吃個飯,聊表謝意。”徐菲說。
劉善平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徐總和尚董都很忙,這都是小事。”
得嘞,人家心里什么事都清楚。
“徐總,那就這樣,您先忙著,我那邊還有點事沒處理完。”劉善平適時提出了告辭,過來打個照面,雙方混個臉熟,以后萬一有一天能用得上了,也有個開口的由頭。
可魏艷萍覺得還不夠,還沒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結果,她一看這個‘大官’要走,那哪行啊,她趕緊喊了一聲:“領導,那俺兒子他現在可還在醫院里躺著哪?”
劉善平看了魏艷萍一眼,他最不想和這種看不清楚形勢的人說話壓根就說不清楚。
偏偏她還覺得自己很占理,你要是說一句,她就能得寸進尺,最后弄不成,再來個無理取鬧,反正滿足不了她的話,怎么也不行。
但是徐菲又在一邊站著,就算是沒什么顧慮,可體量到了一定得層次以后,總得考慮一下徐總的面子。
他說了一句:“魏女士,這個結果,我們是按照法律條文判定的,我們交警隊周邊也有幾家律師服務中心,你去咨詢一下,都是可以免費提供幫助的,看在徐總的面子上,你可以把這個視頻拍個照片,咨詢一下律師相關的問題。”
“沒事了,劉隊長你去忙吧。”徐菲說道。
劉善平沖著徐菲笑了笑,沒再管魏艷萍,扭頭走了,剛才那位接待他們的交警又接手了。
“哎,哎,哎…”魏艷萍不罷休啊,她嗷嗷的喊了幾聲,可劉善平權當沒聽見。
魏艷萍這回看向了外甥女徐菲:“菲菲,你剛才是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來了個領導,事情還沒處理完,你怎么讓他走了。”
徐菲聽著她一直叨叨個不停,這會兒還來勁了,直接沖自己吼起來了,她覺得自己心里還特么委屈哪!
到底也是個掌管幾千上萬號人的大老板,心底里的火氣也上來了:“舅媽,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我們一家人也都做了,你要是覺得不行就找律師咨詢,劉隊長剛才也說了,外邊就有免費的法律服務中心,你想花錢找更好的律師,我也能給你找到,你想鬧也沒有關系,但是…”
說到這里,徐菲停頓了一下,語氣都加重了一些:“我不奉陪了,還有別把我們一家給牽扯進來!”
魏艷萍這回沉默著,不哼哼了,也不吱聲了。
可惜魏艷萍連點長輩的樣子都沒有,徐菲才不慣她毛病,接著說:“你要是還覺得我這也不幫你,那也不幫你,也沒有問題,我現在就立馬調頭回博城。”
徐菲這番突然發飆,直接把旁邊的交警給看呆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么刺激的家庭倫理劇。
而且這可是事關‘首富’家的倫理劇,這讓他感覺過足了癮,可心里又隱隱有些擔憂,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徐菲倒是沒多想,把心里憋著的一通話給說出來后,她覺得舒坦多了,也沒那么憋屈了。
魏艷萍可不能真讓她外甥閨女走了啊,要是連徐菲也走了,那她指望誰去。
“菲菲,剛才是我沒考慮清楚,你也知道你弟弟這個樣子了,我這心里著急,說話就沒思考…要不你陪我再去外邊找人咨詢咨詢?”魏艷萍小心翼翼的說道。
瞧著舅媽這個樣,徐菲覺得有點心酸,何苦哪?
“行,我陪您去走一遭,你要是覺得不放心,也可以等幾天考慮清楚了再過來處理。”徐菲勸她。
接著扭頭問屋里一直呆著的交警小王:“可以吧?”
“可以,可以,七個工作日內都可以。”交警小王趕緊說道。
他其實很想說一句,您這情況,什么時候都可以。
魏艷萍心里到底還是不甘心,出來后拿著剛才拍的幾張照片,再加上徐菲的描述,又跑了三家在交警隊周圍開著的法律服務中心,最后得到的結果都差不多。
魏艷萍還是不甘心,她又在附近墻上找了一些貼著的律師事務所小廣告的名片打了倆電話,其中一個明確的告訴她姜小龍全責。
另外一個倒是說可以幫她翻盤,但是得出高價!
魏艷萍心里暗喜,總算找對了人,她還問了一句:“你們要多少錢?”
“五六萬吧,肯定是越多越穩妥,我們也是要找交警隊里邊的關系的,要送禮。”對面的人說道。
魏艷萍聽完之后,直接掛斷了電話。
要是找交警隊里的人管事,那剛才她外甥閨女和交警隊的‘領導’說話的時候,怎么沒聽對方說過類似的話。
她是著急了,也不甘心,可不太表她傻。
走了這一圈下來,魏艷萍頗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覺,她說:“走吧,不找了,先去醫院,我和你舅舅商量商量再說。”
得嘞,徐菲是不打算管這件事了,也不想理會后續的結果了,就這么著吧。
讓阮玲玉把石方宜喊過來,她們一塊上了車又回了沂城縣人民醫院。
早上出去,臨近中午才回來的,姜春來已經來醫院了。
不但他過來了,連高斐也帶著倆孩子過來了。
她在快捷酒店里呆了一上午,除了倆孩子,也沒個和她說話解悶的,腦子里就一直在胡思亂想,最后一琢磨,還不如來醫院好點。
姜春華、姜春燕和姜春來三姐弟在醫院里說話的時候,看到走廊那頭朝他們走過來的魏艷萍和徐菲二人,她們一塊迎了上去。
“艷萍,怎么樣了,交警那邊是怎么說的?”姜春來趕緊問道。
要是早知道交警隊上午就給打了電話,那他就不去睡覺了。
徐菲直接走到了她母親身邊,這個舉動讓姜春華很詫異,總覺得閨女今天有點不對勁。
魏艷萍看了徐菲一眼,眼神閃爍著,不知道該怎么說好。
她最后干脆把姜春來拉到一邊去說這個事了。
高斐還弄著倆孩子,站在原地沒動彈。
姜春華和姜春燕姊妹倆面面相覷,姜春華問她閨女:“菲菲,我怎么覺得不對勁,你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徐菲不大想編排長輩的‘過錯’,她一五一十的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下,也重點說明了交警隊那邊對這一次事故的定則結果。
姜春華和姜春燕聽完后有點傻眼,姜春華問道:“菲菲,這個定則是什么意思?小龍的全責,那就是對方沒有責任?不用賠錢?”
姜春燕聽完后,說道:“哎呀,我也不懂這個,你姐夫他經常開車的,他對這個很懂,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別睡覺了,抓緊過來一趟吧。”
姜春華抬手阻攔了一下,說道:“大姐,別叫姐夫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
“還是讓他來一趟吧,要不然咱那個弟妹還指不定怎么說,春來耳根子軟,他什么都不懂,等會兒還不一定怎么著了。”姜春燕雖然不懂交通上的游戲規則,但是她畢竟活了一大把年紀,她懂人心復雜。
高斐在一邊隱隱約約的聽了一些,她好像聽明白了,這個事責任在她老公,聽這意思,醫藥費都得他們自己掏錢。
有那么一瞬間,高斐覺得自己未來的日子到頭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她也自己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些信息。
相對來說,這次的醫療費倒還是其次,大腿骨粉碎性骨折,還有腰椎骨折,這些毛病按照網上的人所提供的信息,她老公兩三年之內都恢復不好,甚至幾年后,也干不了重活。
她也不是傻,他們兩口子現在還‘啃老’,可等到她公公婆婆老的干不動的那一天,還不是得指望他們兩口子自己啊。
她倒是不怕出去找個活干,可她老公哪?
這個干不了,那個也不行!
“呼…”
高斐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感覺頭頂的天空一片晦澀難明!
她婆婆也不知道和公公是怎么說的,兩口子從遠處過來后,她就看到她公公臉上帶著點怒氣。
走到了大姑和二姑身邊后,接著聽到她公公說:“菲菲,算舅舅求你了,這個事你辦不了的話,能不能讓小龍他姐夫找找他認識的那些大領導,但凡有個給出來說句話的,這事他就好辦。”
徐菲沉默,而后扭頭問她母親:“媽,你是留下來,還是跟我一塊回博城。”
她一刻都不想呆了,拿著她的家人為了自己的私利就毫無原則的隨意使喚,這無疑是挑戰了她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