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姐兒下意識往蘇木槿懷里鉆了鉆。
蘇木槿瞇了瞇雙眼,手輕輕順著棉姐兒的后背,問云伏,“她一個人來的?”
云伏點頭。
“姑娘,棉姐兒可不能交給她,誰知道回頭那朵毒海棠再怎么虐待棉姐兒呢?”回來沒多長時間,就數這對夫妻鬧的幺蛾子最多,早先放著年幼的女兒任人欺負,這會兒當起良母了…要她說,實在沒有見的必要。
蘇木槿垂眸看了眼棉姐兒,想了想,對安泠月道,“泠月姐姐,你去一趟苗家寨,把沈家二老接來。”
安泠月瞬間會意,“好,我這就去。”
安泠月大步往外走,蘇木槿在身后提醒道,“天寒,讓云仲趕馬車與你一道去。”
“知道了。”安泠月大聲回了句,頭也沒回的去找云仲了。
云伏與云羅對視一眼,“姑娘,那沈氏…”
“三姐,我不要跟娘一起回去,她都不管我…”棉姐兒悶在蘇木槿懷里,聲音帶著稚嫩的哭腔,“…我跟她說五姐打我了,她都不信,還說我撒謊…我不喜歡娘了…”
蘇木槿聽的嘆了口氣,擁了擁棉姐兒,“棉姐兒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
棉姐兒滿臉淚水的抬起頭看著蘇木槿,“真的嗎?”
蘇木槿抬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尖,“真的。”
“我想跟三姐在一起…”棉姐兒滿臉希冀的看著她。
蘇木槿將她軟軟的小身子摟入懷中,臉頰輕輕蹭了蹭她的,笑著道,“好,棉姐兒以后就跟三姐一塊兒,哪也不去。”
“真的嗎?”
“真的!比珍珠還真!”
棉姐兒仰著小腦袋望著蘇木槿,好一會兒,才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后一頭撞進蘇木槿的懷里,將蘇木槿胸口撞的生疼,她卻哭的撕心裂肺,可憐至極,“嗚哇…三姐走了…都沒跟棉姐兒說…五姐說三姐不要棉姐兒了…嗚哇…”
“要的,要的!五姐是個壞女人,她說的話怎么能信呢?棉姐兒應該相信三姐是不是?三姐只是出門辦事,這不是回來了嗎?”
蘇木槿心疼的小心哄著,棉姐兒這是有多沒安全感。
棉姐兒哽咽著點頭,“棉姐兒、棉姐兒相信三姐…”
“棉姐兒真是好孩子,三姐最最喜歡我們棉姐兒了。”蘇木槿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小姑娘睜著哭的紅通通的眼睛有些小害羞的看著蘇木槿。
片刻后,也湊近蘇木槿的臉頰,軟軟的親了一口。
蘇木槿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讓云羅姐姐帶你去找安家的柔姐姐玩好不好?三姐見見你娘。”
棉姐兒想了一會兒,果斷搖頭,“娘肯定會罵三姐,棉姐兒親口跟她說棉姐兒不想回去住。”
“棉姐兒…”蘇木槿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頭。
外面吵鬧的聲音越來越響,云伏掀開棉簾子朝外瞅了一眼,臉色異常難看,“姑娘,沈氏闖進來了。”
挺著胸脯往里走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藍遺嗤笑著朝想上前攔人的云綢擺了擺手,“讓她去,一個奴才當了十幾年平頭百姓就忘了自己個的出身,呵呵…”
沈氏的腳步一頓,回頭冷眼掃過藍遺,藍遺面不改色的看回去。
沈氏眉頭緊蹙,看著藍遺的臉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恍然的點著他,“你、你是那個誰的兒子…”
藍遺挑眉,認識他爹娘?
要不要給殺了剁罷了?
見她努力回想,似乎非要叫出他爹娘的名字不可,藍遺隨手揪了枝柳條,甩了過去,正落在沈氏腳尖前的地面上,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沈氏驚了一驚,剛想起的模糊輪廓瞬間煙消云散,只得緊蹙眉頭再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朝里走。
蘇木槿笑笑,“也罷,既然她想見棉姐兒,總要叫她死心。”
棉姐兒窩在蘇木槿懷中,點頭。
沈氏掀開棉簾子進了正屋,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正中東西擺著兩張太師椅,左右兩側,各放了兩張太師椅,中間是個高幾,木料是很普通的常用楊木,做工卻很精致,暗沉的紅色更透著一股厚重。
還有左右兩側的大屏風,看似普通,做工卻都不差,隱約可看出一側是書房,一側是臥室。
蘇木槿坐在東側的一張太師椅上,正端著一碗藥喂棉姐兒喝。
蘇木槿一身橙色的繡花對襟半臂小襖,下身是黛藍色的折子素面裙,頭上梳著一個單螺髻,插著一根溫潤的玉簪,一看就不是凡品。
再看坐在她懷中的棉姐兒,月白色的小襖,丁香色的繡花團錦簇的褶子裙,頭上梳著包包頭,每個包包頭上面纏著一串珍珠發圈。
沈氏定睛去看,發現那些珍珠竟然全是真的。
她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村里人都傳蘇家二房的三丫頭出息了,跟著文家少爺賺了大錢,她先前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這般富足,先前他們沒銀子被文家下人羞辱時,她卻提都沒提給他們銀錢的話!
不得不說,人心一旦壞了歪了,就再也扭不回來了。
“棉姐兒,跟娘回家。”
她對蘇木槿這個養女已經失望至極,事到如今,她是一個字都不愿意跟她說,上前就要去抓棉姐兒的手。
棉姐兒輕輕的啊了一聲,已經被蘇木槿抱著避開了沈氏的手。
沈氏一把抓了空,這才去看蘇木槿,“我要帶棉姐兒回家。”
“棉姐兒身體還沒大好,不能跟你回去。”蘇木槿掃了她一眼,淡淡道。
棉姐兒什么狀況,她不知道嗎?這會兒把棉姐兒接回去,他們有錢給棉姐兒看病嗎?或者說,他們舍得放棄蘇海棠不給她治病嗎?
沈氏看著她,“棉姐兒是我女兒。”
“我知道,她是你親生的。”蘇木槿拍著棉姐兒的后背,看著沈氏,“蘇海棠也是你親生的…”
沈氏的臉色陡然一變,看著蘇木槿的眼神就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厭惡,“你果然還在記恨我救了棠姐兒沒有救你的事…”
“你不必懊悔收養了我,實際上…”蘇木槿抱著棉姐兒站起身,已比沈氏略高出一個耳朵的身高陡然有了居高臨下的氣勢,就那么睥睨的看著沈氏,淡淡道,“…我比你更不想被你收養…”
“你!”沈氏似乎沒想到蘇木槿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愣在原地。
她跟著他們夫妻備受欺負,就連那點子讓她記掛了前世今生的溫暖疼愛也不過是一場帶著陰謀的算計!
可納蘭書琪呢?
被母親與舅舅、外祖父他們疼愛呵護,受盡寵愛,卻與蘇海棠一樣不知感恩,心懷怨恨!
呵呵。
先前她想不明白,蘇海棠與納蘭書琪為什么會長成這樣,現在來看沈氏,果然是遺傳的強大。
“娘,我要跟著三姐,我不跟你回去!”
安靜的屋內,棉姐兒突然出聲。
沈氏神色一沉,“這里不是你的家,你呆在這里討人厭嗎?跟娘回去!”
“我不回去!我跟娘說五姐打我,娘不信,爹也不聽,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棉姐兒執拗道。
沈氏瞪過去,“誰教你這么跟娘說話的?才幾天不見,你是不是也成白眼狼了!”
這樣的指桑罵槐、意有所指,讓蘇木槿不由勾起一抹嘲諷。
“我不管你,自有管你的人來。云羅、云綢,將人弄出去,封了穴道,等沈家二老來。”
云羅與云綢對視一眼,應了聲,“是。”
她們可早就看不過眼了,聽說這沈氏先前不過是納蘭二小姐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叫她撫養小小姐是她的福氣!再一個,就算不論蕭王爺與二小姐對他們家的大恩,單就一個主仆尊卑…
白眼狼?
說的是她自己吧!
沈氏臉色驟然一變,“蘇木槿,你想干什么?棉姐兒,你還不下來跟娘走!真是被她迷惑了嗎?”
蘇木槿擺擺手,云羅與云綢身子一閃,到了沈氏左右,一人架著一個胳膊將她往院子里拖。
沈氏還想大聲叫,被眼疾手快的云綢點了啞穴。
沈氏瞪著大眼睛看著棉姐兒,棉姐兒卻扭開頭,趴進了蘇木槿的懷里。
冬日天黑的早,等沈家二老帶著一家人趕到時,太陽已經將要西落。
沈家老爺子與沈家老太太大踏步進了院子。
沈家大舅舅與沈家四舅舅緊跟其后。
再后面,是大舅母楊氏與非要跟來的沈婉姝。
云羅進屋,小聲道,“姑娘,沈家人來了。”
蘇木槿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摸摸睡沉的棉姐兒的腦門兒,站起了身,“人不是在西廂房嗎?走,就在東廂房說話,別吵醒了棉姐兒。”
“是。”
云羅應了,打了簾子等蘇木槿出去,自己才跟出去。
沈家老爺子一見蘇木槿,撩起袍子就要跪下,被蘇木槿一把扶起,“老爺子不必如此。”
聽到她的稱呼,沈老爺子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下去。
沈老太太也屏住了呼吸。
沈家兩個舅舅對視一眼,神色很是難過。
“槿姐兒…”沈婉姝上前一步,眼睛通紅,“你不認我們了嗎?”
楊氏欲言又止。
蘇木槿福身,“蘇二太太已經當著外人的面否定了我的身世,我也已將戶籍遷出,以后再不是蘇家二房的女兒了。”
安泠月見蘇木槿穿著單薄,皺了皺眉,走過去扶住她,“姑娘,有什么話屋里說吧,外頭冷,小心著涼。”
蘇木槿朝她笑笑,“人在西廂,我們過去說話吧。”
“小姐請。”沈老爺子的神色說不出的頹然,攥成拳的手背青筋爆凸,恨不得將自己那不忠不孝的逆女狠狠教訓一頓。
蘇木槿也不推遲,率先進了西廂。
等人都進了屋,她方示意云綢解開穴道。
沈氏見蘇木槿真的請了自己爹娘來,神情一片慌張,被解開穴道后,就垂下頭一聲不吭。
沈家老爺子不好動女兒,沈家老太太卻可以。
她走上前,叫了聲沈梅,“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爹苦口婆心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還記不記得你夫君跟你兩個哥哥是怎么活下來的?你還記不記得…呵,你大抵是自有百姓當慣了,忘記了我們沈家往上數三代都是蕭家的家生子!你這個不忠不孝的畜生!”
啪啪!
清脆的兩個巴掌一左一右扇在沈氏臉上。
“給我跪下!”
沈氏捂著臉倔強的抬起了頭,眼圈發紅,眼神發狠,指著蘇木槿道,“娘,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剛回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踹了棠姐兒兩腳,我跟她爹說了她兩句,她就要跟我們斷絕關系,要將戶籍遷出去,還說什么她也不屑當我的女兒…我跟她爹養了她十幾年就養出了這么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啪啪!”
又是兩聲清脆的巴掌聲。
“忘恩負義?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當年若不是蕭老將軍,你爹早成了一柸黃土,哪來的你?!不分青紅皂白?你有沒有看過棉姐兒身上的傷?蘇海棠日日虐打棉姐兒,若不是槿姐兒出手及時,你這會兒只怕就要給棉姐兒收尸了!踹她兩腳怎么了?這種虐害親生妹妹心如蛇蝎的女兒不如一棍子打死!”
沈老太太氣的臉色鐵青,一串話說完,捂著胸口直喘氣。
楊氏忙過去扶住她,“娘。”
沈婉姝紅著眼圈看蘇木槿。
蘇木槿朝她笑了笑,沈婉姝猛的別開了頭,蘇木槿在心中輕嘆一聲,此事過后,怕是她與沈家的關系也不復從前了。
“沈梅,跪下,給小姐認錯。”
從進屋一直沒出聲的沈老爺子突然出聲,眼神冷厲的看著沈氏。
沈氏委屈的落下一串淚,“爹…你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棠姐兒被她踹的昏迷不醒,她攛掇張叔不給棠姐兒看病,我們來鎮上,她又跟文家少爺串通好不給我們拿藥,看著我們出丑,她是想讓棠姐兒死啊!”
“蘇海棠難道不該死!”沈婉姝咬著牙瞪著沈氏,“若還在蕭家,就憑她對小姐做的那些事,該死多少次?!奶奶說的對,小姑你自由日子過多了,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姝姐兒!”楊氏扯了一把女兒,“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