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朝戴統領微微頷首。
盛文帝駭到極致,語無倫次,“住手!住手!我封你當大將軍,我封你當侯爺,我許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戴統領輕嗤一聲,看著盛文帝嚇的渾身哆嗦的模樣,將攥著的手指往下輕輕一掰。
“啊!”
一聲刺破房頂的慘叫,從盛文帝口中發出。
聲音尖銳至極。
“叫的真難聽,兄弟們為你賣命,被人點了當天燈時也沒這么叫過。”戴統領松開手,瞧著盛文帝抱著手指,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模樣,忍不住啐了一口。
袁青走上前,居高臨下看著他,笑容溫和,“圣上常說,十指連心,痛的緊,他最怕疼了。”
說著,聲音又陡然一轉,伸手抓住盛文帝的長發,將人提起來,看著他的眼睛,冷聲道,“圣上可知,蕭王爺被你下了藥丟入后宮時,他為了控制自己清醒,曾硬生生拔掉了自己八片指甲!不如…圣上也試試?”
聲音落,他丟開手。
盛文帝又是一陣咆哮,“誰敢?!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我是九五之尊,我殺了你們…來人!來人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朕封你們當將軍,朕封你們當侯爺,朕封你們當丞相,朕讓你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袁青搖頭,看向戴統領,“你瞧,這就是咱們誓死效忠的皇…”
戴統領卻沒接這話,只問袁青,“蕭將軍拔了自己八片指甲?”
那么久遠的事,袁青想起來卻還是心疼難忍,他點頭,“是。”
堂堂戰神王,沒有死在邊疆戰亂,卻被拼死效忠的主子如此設計陷害,臨死還不得清白名聲。
戴統領紅了眼,大罵,“可恨老賊!欺人太甚!”
他一拳砸在旁邊的書案上,書案轟然倒地。
盛文帝的咆哮似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戴統領伸手將人拽起,看著盛文帝的修長手指,指甲圓潤,弧度好看,一瞧就是精心保養過的。
他怒不可遏,拽著盛文帝的食指指甲,竟徒手拽落了一片!
“啊!”
“痛煞我!”
戴統領冷笑,“痛嗎?原來我們的皇上也是知道痛的?是不是這痛放在別人身上你就感受不到?!也是,為了你的皇位,連親生的兒子你都能親手射殺!親生兒子死了你還能嬉笑著上朝,繼續懷疑下一個兒子想要奪你皇位,你這種人,怎么會知道別人的痛?!”
“蕭家在你勢弱時將女兒嫁于你,扶你上位,助你鞏固朝堂,幫你平定邊疆叛亂,你既覺得他們礙眼,削了他們官職,留他們性命又何妨?!蕭家女兒在你手中,皇后一日為后,蕭家就絕不會反!你怎能…怎能如此卑鄙無恥?!如此…不將咱們的真心當心!你這種人…怎配為帝?!”
他一番話,句句泣血,讓跟隨的眾親信都紅了眼,他們一心效忠,可拼上自己的性命,可若這個人壓根就不值得他們拿命去效忠,那他們那些死了的兄弟該怎么辦?!
他們的家人,得有多心疼!
袁青動容,微微閉眼。
戴統領話落,又徒手拽下盛文帝一片指甲,他不如先前那般控制力道,指甲被拽掉后,鮮血噴涌而出。
盛文帝疼的慘叫連連。
“啊!住手!爾等造反…來人…殺了…”
在場卻無一人出聲阻止。
徒手拽掉盛文帝第四片指甲時,他終于服了軟,“我說…我說…”
袁青擺手,戴統領松開他,將人隨意丟開,盛文帝狼狽的摔在地毯上,手指上的血滴滴灑灑,落在他明黃的龍袍上,很是刺目。
盛文帝仰頭,望著滴血未沾的袁青,笑,“沒想到,我…打了一輩子大雁,反倒被你…啄了眼。你這個…蕭家的走狗!”
“我寧愿做蕭家的走狗,也不想做你身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紅人,楚詡,你實在是天啟最差勁的一任皇帝!”
“我不是!”盛文帝尖叫,“我治理有方,兢兢業業,天啟國泰民安,國庫充盈,我是天啟最好的皇帝!功德可比堯舜禹!”
“治理有方?兢兢業業?國泰民安?國庫充盈?”袁青不屑一笑,“你自己做了多少事自己不清楚嗎?學人掩耳盜鈴也不怕天下人嗤笑?!”
“你…”
盛文帝還要爭辯,袁青卻不打算聽他廢話,“他既還沒想通不愿說,戴統領,你繼續…”
戴統領應了一聲,走上前去。
盛文帝渾身發抖,茍在地上往后退,“別過來,你別過來…我說,我這就要說了…是我,當年是我設計了蕭乘風與蕭長恭!”
戴統領腳步一頓,退開。
袁青垂眸,嗯了一聲,“繼續說,大聲點兒!”
邊說,邊朝戴統領使了個眼色,目光掃了掃玉清宮的窗外。
戴統領會意,幾步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窗外,站著密密麻麻的人,為首的正是納蘭帝師,與三司的陳思源、黃大人等人,再往后,更多的是一身朝服,似從早朝后就一直待在宮中的文武百官。
戴統領朝納蘭帝師微微頷首,退離床邊。
室內,盛文帝正高聲說著,“…朕承認是利用了謹言,可朕當時也是真心喜歡她的!她是蕭家嫡女,父親是父皇跟前的得力大獎,弟弟一身武藝,小小年紀已有與其父抗衡的本事,我若能娶了她,何愁父皇不另眼相看?得了父皇青睞,再有蕭家做外家,何愁皇位不是我的?!”
袁青神情微凜,“你居然…一開始就在設計利用蕭家!枉費大小姐對你一片真心!”
“哈哈哈…真心?”盛文帝仰頭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瞪著袁青,“你跟我說她真心?她若真心,怎會害死我的皇兒?!我一早就跟她說了,我跟她的孩子必定一出生就是太子!只要出生,我就給他全天下最好的!可她呢?她一聲不吭害死了他!”
袁青閉了閉眼,幾乎克制不住胸腔內翻涌的怒火,冷笑,“你害死了老將軍,害死了少主子,你還妄想大小姐會留下你的孽種?!”
“他們不死,我的皇兒怎么當太子?!我的皇兒以后怎么當皇帝?!”盛文帝大聲反駁,“我不會讓我的皇兒像我一樣,處處受蕭家的掣肘,蕭家人必須死!”
如此不要臉的說法,讓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氣怒。
“所以,你就故意拖著邊關送來的密折,故意拖著蕭老將軍!楚詡,你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袁青咬牙。
盛文帝笑,“我不是讓他回來了嗎?是他!是他自己上了年紀,沒挺住,怎么能怪我?!我還給他派了御醫,日夜守著他!”
“你設計少主子,在老將軍的藥粉中摻雜相克的藥物,讓他的傷口感染化膿,你…害死老將軍,還污蔑他是被少主子氣死,讓少主子背上不孝不悌的罪名!楚詡,你…簡直混賬至極!”袁青怒不可遏,終于一腳踹上了盛文帝胸口!
“啊!”
盛文帝慘叫一聲,被袁青踹的翻了一個跟頭,撞在窗后下的墻上,發出咚的聲響,額頭瞬間涌出一股鮮血。
“哈哈哈哈…”
盛文帝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墻壁,看著袁青,“你當了我這么多年的走狗,是怎么當的?蕭長恭喝那壇酒的時候,你可是在我身邊眼睜睜看著呢?!你怎么不攔著他!朕準備了那么多酒,他偏愛喝那賤民喝的燒刀子,怪的了誰?哈哈哈…朕給他特意準備的燒刀子,他當時不是還要請你喝嗎?朕當時就不該攔著你!就應該讓你跟他一塊兒喝,讓你跟他們一塊兒去死!”
袁青攥著手,指甲深深掐入肉中,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血腥味直竄入鼻,戴統領瞧見他掌心有血順著指縫落下,驚呼一聲,“袁大人。”
袁青回神,深吐一口氣,直視盛文帝,“只因為你那沒有根據的猜測,你就在燒刀子里下藥,讓人把少主子引去后宮,不但要讓他名聲盡毀,還要背上淫亂后宮,玷污妃嬪,犯上作亂的罪名?!”
“是!”
盛文帝看著他,半點不掩飾,“他戰功赫赫,忠心一片,待人寬厚,朝內多是偏向他們蕭家的,我若不如此行事,怎能滅了文武百官心目中那個忠心耿耿的蕭長恭?!怎么毀了百姓口中為國盡忠的戰神王?!是他們逼我的!都是他們逼我的!朕是皇帝…”
他拍著胸脯,被鮮血染紅的手指在胸口的盤龍上留下五根手指印,“朕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們必須死!”
“畜生不如的東西!”
袁青身形疾閃,抬腳將人從窗口踹飛出去,盛文帝不妨,吐出一口鮮血,跌入文武百官之中。
被砸到的幾人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讓人直接跌在了地上。
盛文帝這才發現,偌大的玉清宮外,站滿了他的文武百官。
看他的眼神無不透著厭惡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