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槿推門而出,將手中寫好的信遞給門外的安泠月,“泠月姐姐,找一只耐力最好的信鴿,將信送去南疆曲小姐處。”
安泠月微愣,疑惑道,“姑娘為何不尋顧世子?海東青的耐力才是最靠得住的,此去南疆,幾千里地,若是信鴿中途掉落,姑娘這信怕是送不到曲小姐手中,到時豈不耽誤姑娘的事…”
蘇木槿伸出去的手頓了一會兒,緩緩收回,“顧世子這幾日可有來過?”
安泠月看了眼蘇木槿,“顧世子這幾日每日都來,這會兒…大概在花廳。”
蘇木槿抬腳就往花廳方向走。
安泠月微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云綢剛端了一杯茶水放在顧硯山身旁的高幾上,抬頭看到蘇木槿快步進來,微一福身,“姑娘。”
顧硯山驚喜抬眸,“蘇三…”
“顧硯山,我有一封信非常重要,能不能借你的海東青一用?”蘇木槿仰頭看著顧硯山。
顧硯山揚眉一笑,抬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傻丫頭,虧你還記得我有兩只海東青,我還以為你不需要我了呢?”
說罷,微松一口氣,伸手將她撈入懷中,“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二小姐不會有事的。”
蘇木槿鼻尖一酸,抬手圈住他的腰身,將頭深深的埋進他的懷中,悶聲道,“顧硯山,我不想當孤兒…”
蘇宅,沈家,納蘭家…
背后的人這是想讓她變成孤家寡人!
她,偏不!
她本出身將門之家,隱姓埋名到鄉間,前世,凄慘而死,今世,這些人還不放過她!
可她憑什么,要任由他們左右她的人生?
“我,偏不!”
蘇木槿攥著顧硯山胸前的衣襟,緊的似乎像箍住了自己的心命脈,她仰起頭,雙眼通紅的看著顧硯山,“我的人生該有我掌握的,是不是?”
顧硯山心疼的捧著她的頭,連連點頭,“是,你的人生由你做主,誰都別想左右!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查出幕后兇手,將他碎尸萬段,幫你解恨!”
蘇木槿破涕為笑。
“碎尸萬段怎么行?丟去亂葬崗喂狗才好。”
見她眉眼有了笑意,顧硯山心底重重一松,重新將她摟入懷中,胡亂揉著她的頭,“好,都聽你的!”
幾日后。
“小姐,藍遺有消息了。”流云匆匆敲開書房,將手中攥著的一個小竹筒遞過去。
蘇木槿眼睛一亮,身形一閃從流云手中取過了小竹筒,抽出里面的紙條,打開,甫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她先是一喜,再徹底沉了臉。
“小姐,怎么了?”流云一臉擔憂的望著蘇木槿。
蘇木槿將紙條遞給她,閉了閉眼,“找到三個孩子了,未尋到解藥。”
流云心下一顫,沈家對小姐意味著什么,他們大家都很清楚,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著救命,如今沒有解藥,那豈不是…
“小姐…”
“你去安排一下,等藍遺將人接回來,安排停頓,咱們…偷偷回一趟金水鎮,這事先瞞著大家,等出發的時候再告訴他們。”
“小姐!”流云的臉色瞬間變了,“這個時候怎么能走?那兩個嬤嬤剛回宮,盛文帝還…”
“流云姐姐,不用多說,且去吧。”蘇木槿轉回椅子旁坐下,緩緩閉上了眼。
流云還想說什么,看到蘇木槿的模樣,眉頭狠狠的蹙在一起,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出了書房。
不日,藍遺與云仲轉回,云仲重傷,兩人趕著一輛馬車,隨車帶回三個孩子。
沈婉姝與沈啟睿見到三個孩子,眼睛立時就紅了。
“歸哥兒,茴姐兒,思姐兒…”沈婉姝一把抱住兩個小的,嗚嗚哭了起來。
兩個小的愣愣的被人抱著,雙眸驚恐的瞪的大大的。
沈盼歸已是半大的小子,個子拔高足有沈婉姝的身量,他眼中雖還有驚懼,但神情明顯比兩個小的好上許多。
見到親人,他的眼圈也紅了,“二哥,大姐,我娘她…”
沈婉姝的哭聲一頓,沈啟睿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沈盼歸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唇角勾起嘲諷的笑,“我就知道,娘把我們都帶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肯定是…二哥,家里呢?我爹呢?爺奶他們?大伯大伯母他們呢?”
“云羅、云綢,抱兩位姑娘下去休息。”
云羅、云綢應了一聲,兩個小的卻緊緊的揪著沈婉姝的衣角,沈婉姝心疼的又落了一遍淚,抬頭看了蘇木槿與沈啟睿一眼,“你們說,我陪著她們兩個去睡一會兒。”
兩人點頭,目送幾人出去。
沈啟睿才指了個位置讓沈盼歸坐下,然后將家里發生的事詳細說了,自然,也沒有漏掉藍氏的尸體被人送來縣主府的事。
沈盼歸咬著唇沒讓自己發出聲音,眼淚卻一直沒有停,“娘她…怎么這么傻!她這樣,要我們兄妹以后怎么見二哥和大姐,我們…怎么對得起沈家列祖列宗?”
沈啟睿緩緩別開了頭。
蘇木槿輕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娘在你們這里只是一個母親。”
“我知道,可是…”沈盼歸搖了搖頭,“我爹對她那么好,爺奶,大伯大伯娘他們對她那么好,她怎么…怎么下得去手?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啊?她…”
沈盼歸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沈啟睿,“二哥,這是…這是我娘給我的,說讓我見到你或者槿表姐的時候拿給你們。”
沈啟睿與蘇木槿對視一眼,沈啟睿接過荷包,翻來覆去的看著空空略顯破舊的荷包,不明其意。
蘇木槿接過來,捻了捻荷包,眼睛微微一亮,去臥室拿了把剪刀,將荷包拆了,里面竟然藏著一封信。
沈盼歸瞪大了眼睛,“難怪娘說要貼身藏好,原來秘密在這荷包里…表姐快看看我娘都寫了什么。”
“嗯。”
蘇木槿點點頭,拿出信打開,一目看過去,眼睛登時就微微一縮,待將信上的內容看完,眼神已經冷的沒有了溫度。
“槿姐兒,四嬸可有交代解藥的事?”
蘇木槿將信遞給他,“原來,四舅母是楊家的家生子,有人以她父母兄弟的性命要挾她,所以,她才會那么巧的出現在沈家回金水鎮的路上,才會那么巧的被四舅舅救了,以身報恩嫁給了四舅舅,光明正大的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李家落水,將我往下拽的那個婆子亦是楊家的人,與婆子接頭的那個黑衣人就是四舅母,后來婆子不明不白的死了,喬三才再查不到黑衣人的蹤跡…”
蘇木槿閉了閉眼,幾乎壓抑不住心底開始逐漸泛濫蔓延的恨意!
蘇宅大火是藍氏做的接應,沈家中毒是藍氏做的手腳,前世,這些人是都死了的!
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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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死了!
小時候將她拋上天,長大手把手教她功夫的姥爺;性格直爽,對她關愛備至的姥姥,疼她超過兩個表哥表姐的大舅母、大舅舅,看到她就憨憨大笑的四舅舅…
都死了!
只有姝表姐那日非纏著二表哥去鎮上打什么綴在鞭子末梢的銀針,卻因為在鎮上耽擱時辰太久,出城時城門已關,不得已在鎮上過了一宿,誰知道翌日回到家就…
那會兒,她雖然跟著夕顏姐在京都小露頭角,醫術卻未達鼎峰,對百日醉一毒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哪怕千里迢迢從京都趕回,拼勁全力,依然也未能研制出百日醉的解藥…
所以,前世這些人都是被藍氏害死的!
都是被她害死的!
怕小表弟看到她臉上的猙獰,蘇木槿背過身,雙手緊握成拳,攥的緊緊的,指甲幾乎卡進掌心,鉆進肉里,那尖銳的刺痛好像扎進她的四肢百骸,可她依然不能阻止心中燎原一般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