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你不跟周小姐過日子了?”周寡婦一把抓住李成弼胸前的衣裳,“兒子,你不要犯傻啊…你現在沒有功名,沒功名就沒廩米銀錢,我又不會干啥活,你不跟周小姐過日子…那咱們娘倆吃啥喝啥?”
李成弼撥開周寡婦的手,冷聲道,“你不是拿你孫子換了一千兩銀子嗎?足夠我們吃到我十年后進場…”
“沒了,都沒了啊…”周寡婦拍著腿大叫,哀嚎道,“被人搶了…都搶了!”
李成弼臉色大變,瞪著周寡婦,“你說什么?”
“都搶了,一個銅板都沒給我留下啊…”周寡婦痛哭流涕道,“那起子殺千刀,斷子絕孫的東西,把我的一千兩全搶走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李成弼眼神冷厲,狠狠瞪了周寡婦一眼,轉身就往宅子里走,被兩個小廝攔住。
李成弼冷道,“我一日不同意合離,就還是周家的女婿,誰敢攔我!”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嗤笑一聲,“李少爺真會開玩笑,說休妻的是你,說合離的是你,原來是仗著老太太身上有銀子。怎么,這會兒銀子丟了,就想到我們周家混吃混喝?當我們周家是慈安寺了?想的倒美!走走走,趕緊走,再不走,哥倆可就不客氣了!”
“走什么啊?衣裳還沒給脫下來呢。”另外一個小廝拉了那小廝一把。
那小廝哦了一聲,看著李成弼,“聽見了吧,脫了,哪來回哪去!”
“我說了,我不同意合離!告訴你們家老爺去!”李成弼的唇抿的緊緊的,眸底滿是冷沉。
兩個小廝還要說難聽話,身后傳來于管家的聲音,“你們兩個怎么回事兒?”
“于管家。”
兩個小廝立刻換了副笑臉,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與管家看著母子倆皺了皺眉。
“李少爺這是又唱的哪一出?”于管家似笑非笑。
李成弼攥了攥拳,“勞煩于管家與你們家老爺說一聲,我不同意合離。”
于管家一愣,“李少爺什么意思?”
“我兒子不同意合離,就還是周家的女婿,你們不能把我們母子攆走!”周寡婦站出來叫嚷道。
于管家眉頭蹙緊了些,回頭看了眼兩個小廝,倆小廝機靈的湊上前,湊到于管家耳邊低語了幾句,于管家挑了挑眉。
等再度看向李成弼時,眸底掠過一抹嘲諷,面上卻帶了笑,“李少爺稍等,容老頭子去問問我家老爺。”
李成弼被于管家的目光看的只覺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羞臊憤怒,狼狽至極。
卻一分發火的力氣都不敢提,狠狠的壓抑下體內的狂躁,淡聲道,“弘載在這里等。”
于管家吩咐了兩個小廝一眼,兩小廝撇撇嘴,退回宅子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斜睨著母子倆。
沒多會兒,于管家轉回,也不下臺階,就那么站在高高的臺階下,望著李成弼,歉意道,“真是不巧,老爺擔心小姐郁結,帶著太太與小姐和小少爺去臨縣田莊了,怕是要等寒食節才會回來。李少爺還是先請回吧,等老爺一回來,老頭子就把李少爺的想法告訴他。”
說罷,轉身進了宅子,揮手示意兩個小廝進去,關了宅子的大門。
“噯,你們老爺去你們老爺的,讓我們進去啊,這是我們李宅,我們家…”周寡婦拍著大門上的扣環,宅子里卻什么動靜都沒有。
李成弼緩緩抬起頭,盯著關山的大門,一雙眼睛陰冷的讓人生寒,指甲用力掐入掌心,直到掌心傳來黏稠感,直到一股血腥之氣傳到鼻息間。
他才猛的閉上眼,長長吸了一口涼氣,再吐出,轉過身,“娘,回家。”
他早晚,要把這里變成真正的李宅。
早晚,要讓周家人見識到他真正的本事。
早晚,要讓這些小瞧他的人好看!
早晚…
周寡婦拍的手心發紅,都要哭出來了。
“回家,回哪去?十八里寨那房子咱們老早就不住了,院子里也沒打理過,這天眼看就冷了,咱們什么都沒準備,沒吃的沒喝的,回去怎么活?”
李成弼的腳步頓了一瞬,下一刻,接著抬起,“總會有辦法的。”
周寡婦聽他這么說,抹了把眼角的淚,抬腳踹了大門幾下,“等我回來,一定要好好整他們一番!兒子,你到時候跟周小姐好好說說,把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都發賣了!咱們再買新的…”
她邊說邊小跑著去追李成弼。
“你的銀子是被誰偷的?”
走到巷口,李成弼突然出聲問周寡婦。
周寡婦搖頭,“不認識。”
“他們怎么知道你身上有那么多銀子的?”
“我、我…我回來的時候在路邊吃了碗餛飩,付錢的時候…不小心把銀票掉地上了。”
李成弼閉了閉眼,呵呵冷笑兩聲。
有這樣一個處處拽他后腿的娘,他真的能安穩的等到十年后重新參加科舉嗎?
這個念頭在李成弼腦海中一閃即逝,卻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兩人在城門口碰到了村子里的牛車,三個大錢一個人,母子倆摸遍了全身,也只湊出四個大錢,趕車的人將兩人來回打量了幾遍,“李秀才,周家那么有錢,不過是六個大錢,你這是耍我呢?”
周寡婦抓過錢往那人懷里一塞,“行了,我們這不是不趁手嗎?都是鄉里鄉親的,這回少你倆錢,下回補上不就得了,我兒子是周家女婿,還能差你那倆錢!趕緊走…”
那人猶豫了一下,想想周舉人家確實不差這幾個錢,也就撓撓頭讓兩人上了車。
這會兒回去的多是十八里寨附近幾個村子的婦人,見到李成弼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也在牛車上,都看稀罕物一樣,有認識的就趴在不認識的人耳中說著悄悄話。
李成弼垂著頭,一聲不吭的聽著。
不知道是不是天真的冷了,李成弼下牛車的時候就覺得頭重腳輕。
回到家,簡單收拾了房間,就渾身滾燙的倒在了床上。
醒來時,周寡婦正紅著眼圈跟一個女孩說話。
女孩背對著他坐著,腰身很細,脊背挺直,端看背影,很是端莊有氣質。
李成弼搖了搖頭,“娘,水…”
周寡婦猛的跳起來,往床邊撲,“兒子,你醒了…”
另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的撲到了床頭,“弼哥哥,你終于醒了,你嚇死棠姐兒了…”
說著,人已經鉆進了李成弼懷中,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周寡婦,“…”
李成弼,“…”
棠姐兒…蘇海棠!
她怎么來了?
若不是她早先攛掇自己,自己又怎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她還有臉出現在他面前!
李成弼臉色一沉,伸手推開蘇海棠。
蘇海棠始料不及,被李成弼一把推開,整個人向后倒去。
周寡婦伸手想扶,被李成弼愣愣看了一眼,周寡婦嚇的伸出去的手又猛的縮了回來,蘇海棠尖叫著跌了下去,頭重重撞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蘇海棠被推的有些發懵,坐在地上,摸著疼的難以忍受的后腦勺,面上下意識的露出委屈的柔弱神情,“我是棠姐兒啊,你怎么推我…”
“我不想看見你,滾。”李成弼仰面躺回床上,聲音沙啞道。
蘇海棠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成弼,
周小姐生了嫡子,她忍了又忍,想到李成弼這會兒還不是當朝首輔,就算周小姐生了嫡子,也不見得能活到十年后,才忍下這口氣沒有找他算賬。
等聽到周小姐生的兒子被周家過繼,改姓周后,她臉上才露出笑容。
覺得弼哥哥還是她的弼哥哥。
她正想著再尋個空檔去鎮上找李成弼,好好安慰他功名被擼一事,就聽到村里有婦人說見到弼哥哥帶著周寡婦回來了,她忙找了個借口,說去村里找人玩兒,溜出籬笆院,轉了幾道彎,才偷摸著進了李家。
誰知,剛進門,就聽到周寡婦叫嚷著弼哥哥昏倒了。
她冒著被爹娘罵的危險,跑去找了小張叔,給他看病。
他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將她推到地上,讓她滾!
這、這還是疼她愛她的弼哥哥嗎?
周寡婦急了,推了一把李成弼,走過去扶蘇海棠,被她一把打開,“別碰我!”
蘇海棠從地上爬起來,站起身,看著李成弼,“弼哥哥,我做錯了什么?你這么厭惡我?”
“棠姐兒,你別多想,你弼哥哥這不是突然發燒,燒的腦袋有點糊涂了。你快去那些小米來,我給你弼哥哥煮碗粥喝…”周寡婦臉色不好看,說話卻難得的軟和。
“兒子,快給棠姐兒陪個不是,棠姐兒知道咱們回來的匆忙,家里啥都沒有,剛還說要給咱們送些米面來…”周寡婦推了推李成弼,對蘇海棠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李成弼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臉色已經緩和許多,掃了蘇海棠一眼,勾了勾唇角,“棠妹妹,你別生弼哥哥的氣,弼哥哥…心里憋屈的難受,想著你是自己人,才…弼哥哥給你賠不是…”
蘇海棠眼中迸發出喜悅的神色,三兩步又撲了過去,喜極而泣道,“我就知道,弼哥哥不可能真生我的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弼哥哥好…”
李成弼的眸子冷了冷。
周寡婦長吁一口氣,知道米面保住了,朝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好好哄一哄蘇海棠,“你們聊,我去燒點水,把灶屋收拾出來,一會兒好給你煮粥。”
周寡婦走出房間,還體貼的將房間門關上,去了灶屋收拾東西。
“弼哥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和周嬸子怎么突然回來了?”蘇海棠坐在床邊,扶李成弼坐起身,拿了潮濕的枕頭墊到他身后。
李成弼的身子靠上枕頭時,發出擠水的聲音,夾帶著難聞的發霉味。
蘇海棠的眉頭瞬間蹙了起來,腦海中一閃而逝過某個畫面,眼神陰冷幾分。
李成弼沒發現她的神情變化,只覺渾身骨頭都是酥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半睜著眼睛靠在床頭,看了蘇海棠一眼,自嘲一笑。
“棠妹妹,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現在這樣…不值得你這么好的女孩兒…”
“弼哥哥!”蘇海棠伸出手指摁在李成弼唇上,攔住他未完的話,“我喜歡弼哥哥,是喜歡弼哥哥這個人,又不是沖著旁的…何況,弼哥哥現在這樣只是暫時的!潛龍豈為池中物,靜待騰云嘯九天!弼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一定能成為夏啟王朝權傾天下的人物!”
李成弼看著她眼中那抹堅信,有些莫名,啞著嗓子問,“你、你怎么對我這么有信心?”
蘇海棠眸子一彎,笑了,細長白嫩的手指在李成弼眼前晃了晃,有些撒嬌道,“這個是秘密,等、等…等什么時候我嫁給弼哥哥,我再告訴弼哥哥…”
李成弼眼神一瞇,看著蘇海棠的嬌羞,眸底多了一抹忽閃而逝的冷光。
“傻妹妹…”
他突然笑了,喉嚨間發出低沉的笑聲。
蘇海棠扭捏著輕輕錘了他胸口一下,
李成弼伸手將蘇海棠摟入懷中,一雙手在她背上來回揉搓,不過片刻,蘇海棠的身子便軟了下來,口中發出舒服的低吟,“弼哥哥,不、不要…我還沒來癸水…”
說完,渾身一僵。
李成弼垂眸看著蘇海棠烏黑的發頂,冷冷一笑,聲音卻說不出的誘惑,“傻妹妹,弼哥哥只是太喜歡你了,你放心,你不愿意,弼哥哥絕對不會強迫你的…”
蘇海棠的臉頰通紅,閉著眼在李成弼懷中點頭,“弼哥哥真好。”
李成弼笑了笑,將她摟的更緊,感覺到她柔軟的嬌軀,體內有股燥熱忽然竄了起來…
蘇海棠前世與李成弼生過一兒一女,哪里不明白李成弼這是對自己動了情。
臉頰的紅暈越發的明顯,
李成弼咽了口口水,沖著蘇海棠的唇親了下去。
“棠姐兒,你快回去拿米面過來給你弼哥哥煮粥做法吃吧,再晚你爹娘不要你出來,你弼哥哥就要餓肚子了,可憐他還病著…”
周寡婦在窗外朗聲道。
蘇海棠一把推開李成弼,騰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