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語氣已經放緩,“你過來,娘有幾句話要問問你。”
“什、什么話?”
蘇海棠站在原處,沒有動。
沈氏靜靜的看著她,面色淡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蘇海棠不安的揪著從李家穿回來,一直不舍得換下的桃紅色繡著桃枝桃花的襦裙下擺,揪了幾下又忙松手,把揪起的褶子輕輕撫平。頭垂的低低的,一雙眼睛不時的偷瞄沈氏,速度飛快,技術嫻熟。
沈氏看的太陽穴一陣一陣的往外突突,剛壓下去的怒火騰的一下比剛才燃燒的更猛烈。
她忍了又忍,奮力壓下心頭燒的她心神俱裂、幾近支撐不住的那把火,拍了拍床沿,“過來娘這兒,娘跟你說說話。”
蘇海棠抬眸看沈氏,眼神茫然似乎不明白沈氏為什么一定要這會兒跟自己說話不可,只是,眸底那抹探究和恐慌出賣了她。
沈氏放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攥著被子,她雖說在十八里寨呆了十幾年,可到底是在宅子里混過的,蘇海棠眼底的那些小動作哪里能瞞得過她?
她心痛的不能自已,棠姐兒才多大,已經學會在她面前玩心眼子了,還試圖迷惑她!
她的女兒,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蘇海棠打量著沈氏的神情,沒敢關房門,往沈氏的方向踱了兩步,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娘。
沈氏看著她的小心翼翼,心中巨浪翻騰,面上卻沒顯露一絲一毫,聲音依舊和緩平淡,甚至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有你六嬸子看著,你三姐跟棉姐兒不能把你那份給吃了,快過來,娘問你幾句話,你再去你六嬸子家。”
蘇海棠怔了一瞬,看著沈氏唇角的笑意,心慢慢松了下來,腳步輕快的跑到了沈氏跟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抓著椅子背往床邊蹭了蹭,笑盈盈道,“娘,你說。”
沈氏的心更沉了。
她換了個姿勢,看著笑盈盈的蘇海棠問道,“今天在李家涼亭是怎么回事?你跟你三姐還有丹姐兒怎么會掉下湖去?你們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一聽沈氏問這事,蘇海棠臉上的笑容先是一僵,隨即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眼神左顧右盼了一會兒,見實在躲不過,只好低垂著頭開口,“我們喝的好好的,李家…那個少爺來說話,三姐跟桐姐兒要帶著棉姐兒走…”
說到這里,蘇海棠偷瞄了沈氏一眼,見沈氏沒反應,咬了咬唇又道,“大姐…大姐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惱了,要推三姐掉下去,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姐…大姐突然掉了下去,我、我也掉了下去,還…還有三姐。”
“你是說你三姐是被你大姐推下亭子的?”沈氏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蘇海棠,問話的同時沒放過她臉上細小的變化。
蘇海棠怔了一下,咬著唇,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揚起臉看著沈氏,滿臉后怕的撲到沈氏懷里,身子微微顫抖著,“娘,我當時嚇壞了,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知道本來說的好好的,突然就掉下去了…我跟大姐三姐是一塊兒掉下去的…”
沈氏的一顆心已經沉到了懸崖底兒。
棠姐兒在說謊!
“你們都說了什么,你三姐為什么要帶著桐姐兒跟棉姐兒離開?”沈氏抬起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蘇海棠的后背。
蘇海棠的身子在沈氏懷里僵了僵,好半響才出聲,“李家小姐要告訴李家少爺三姐的名字,桐姐兒不讓,二姐說都是自家人,不用避嫌,桐姐兒就惱了,然后…娘,咱們分家是不是因為這個?”
蘇海棠一臉似懂非懂的神情仰頭看沈氏,“大伯娘她們要害三姐,二姐又害的娘沒了小弟弟,所以爹才生氣的…”
沈氏低頭,看著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看著她一臉懵懂的表情和眸底那抹掩藏的并不徹底的懊惱,手腳僵冷如冰。
這個孩子,今年才十一歲。
是了,她十一歲時已經伺候在小姐院里,雖不屑與那些姐姐們爭長論短,但院子里來來去去的一等二等三等,除卻小姐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就數她和秋瀾姐姐心思最活泛,察言觀色的本事無人能比。
可她那份心眼是用在盡心辦好差事上,而不是…聯合外人設計陷害自家人!
棠姐兒…
沈氏的心,像是被冰刀來回攪著,又像是被烈火焚燒著,冷熱交替哪一種都讓她痛不欲生!
她掙扎著最后一絲力氣,將蘇海棠推開,翻身躺在床上,背對她,“你去找你爹回來,就說我不舒服,讓他趕緊回來,不要找你張爺爺。”
蘇海棠心里惦記著事,見沈氏并沒追究在李家的事,心中大喜,又見沈氏的臉果然白的嚇人,便應了一聲,拎起裙子輕快的跑了出去。
腳步聲漸響漸遠,沈氏猛的從床上坐起,揪著胸口的衣服拼命的大口喘氣,眼眶紅的頃刻間就布滿了血絲。
好疼啊!
她的心…
槿姐兒!
棠姐兒!
怎么辦?
她該怎么辦?
她淚如雨下,卻一聲都不敢哭出來,只死命的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看著門口。
蘇連華急匆匆趕回來,被她滿臉淚水的模樣嚇了狠狠一跳,忙撲過去,“梅娘,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這就去找張叔,我去…”
蘇連華一迭聲的問話,說到最后扭頭就要往外跑,被沈氏一把抓住衣襟,撲進了懷里,埋在他胸口無聲的哭了起來,不過片刻功夫,蘇連華已感覺到胸前的衣服被淚水打的濕透。
沈氏哭的渾身顫抖,幾度哽咽的喘不過氣,蘇連華心里隱約猜到什么,卻什么都不敢說,只摟著沈氏,順著她的后背。
沈氏哭了足足一刻鐘,才漸漸收了眼淚,沒有力氣的靠在蘇連華懷里。
蘇連華看著妻子白的跟素白絹帕一樣的臉色,心中又是擔心又是驚懼。
夫妻兩個,誰也沒有開口,就這么靜靜的偎依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桐姐兒叫蘇老太太吃飯的聲音,緊接著的是四房房門打開的聲音,袁氏樂呵呵的從屋里出來,高聲叫道,“娘誒,你孫女做好了飯等你吃飯呢。”
梔姐兒輕柔的喚著,“五嬸兒。”
袁氏哎了一聲,直撲灶屋而去。
沈氏才緩緩坐直身子,一雙水洗過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蘇連華,滿目驚惶,“華哥…”
“我在,我在的。”蘇連華忙道。
沈氏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將在李家發生的事事無巨細,一點一滴的都與蘇連華說了,說到三人落水那里,沈氏嘴唇哆嗦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完整的話,“她們一起落的水,我…我沒看到槿姐兒!我、我…我就看到了棠姐兒,華哥…我沒看到槿姐兒!我怎么會沒看到槿姐兒…”
沈氏的神情幾近崩潰,抬手一巴掌打到了自己臉上,用力之大,只片刻臉上便紅了一片。
眼看她還要動第二下,蘇連華忙抓住她的手,將她摟入懷中安撫,“梅娘梅娘,冷靜冷靜,你冷靜一下,你不是故意的,那種情況下,你能看到一個救上來已經很不錯了,我先前見多了自家孩子掉水里,爹娘嚇傻的…你已經很好了,很好了…”
“不,不一樣的!怎么能一樣?怎么會一樣呢?”沈氏搖頭,“她們一塊兒落的水,我就看到了棠姐兒,棉姐兒說槿姐兒是緊跟著棠姐兒落的水,你說,我怎么可能只看到棠姐兒,沒看見槿姐兒?!你說啊!”
蘇連華心口一疼,將沈氏摟的更用力了一些,“梅娘,不怪你!你看槿姐兒好好的,她會鳧水的你忘了嗎?再說小張叔不是也看過了,槿姐兒一點事都沒有,你不用自責的…等我們離開這,我們一家幾口重新開始,就當這些事都沒有發生過…”
沈氏沒有出聲,窩在蘇連華懷里安靜了好一會兒,起身輕輕推開蘇連華,臉上一片冷肅之色,“槿姐兒是沒事,可是…我們如果因為槿姐兒沒事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那與先前老太太下狠手差點要了槿姐兒的命又有什么區別?!”
蘇連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沈氏抬手抹去滿臉的淚痕,冷然道,“棠姐兒…我以后會不錯眼的盯著她,她這是長歪了,我得給她扭過來!”
“好,都聽你的。”蘇連華拿帕子輕柔的給妻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她還小,還扭的過來,我們一起把她這性子給扭過來!”
沈氏破涕為笑。
蘇連華在心里輕輕的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忽然沉甸甸的。
兩人說完話沒一會兒,戰六嬸挎著一個竹籃子,一手牽著棉姐兒,身旁跟著蘇木槿,進了二房。
看到沈氏的臉色不好,忙將竹籃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松開棉姐兒,快步走過去,“這是怎么了?是不是…”
沈氏搖頭,朝戰六嬸笑笑,“六嫂,又給你和六哥添麻煩了。”
戰六嬸嗔瞪她一眼,“說這話跟我們見外了不是。我給你燉了雞蛋羹…”
她扭頭叫槿姐兒,蘇木槿從竹籃里端了碗出來,遞給戰六嬸,戰六嬸接了往沈氏手里塞,“小月子最是要做好,不然落下月子病,可是要帶一輩子的。”
沈氏的鼻尖一酸,嗯了一聲,低頭拿勺子喝了幾口。
戰六嬸起身張羅把帶來的飯菜擺在桌子上,拎著竹籃問蘇連華,“聽你家老爺子的意思,是要你們搬出去住,你們想搬去哪,看好了嗎?”
蘇連華看了眼沈氏,點了點頭,“看好了,就在村口那幾間。”
戰六嬸想了想,皺了皺眉,“成,明兒個讓你六哥去幫你拾掇拾掇,先收拾出來住著。好在這會兒是夏天,也不怕冷著凍著,防著些蚊蟲就行了。你們先吃飯,明天一早我再送飯過來,順便幫你們收拾東西。”
戰六嬸挎著竹籃快步走了。
沈氏招呼棉姐兒過去,棉姐兒看了蘇木槿一眼,沒有動。
蘇木槿朝沈氏淡淡一笑,“娘,你吃吧,棉姐兒懂事著呢。”
棉姐兒連連點頭。
沈氏就笑了,“棉姐兒真乖。”
棉姐兒雙眸一彎,仰頭看蘇木槿,蘇木槿伸手將她抱到椅子上坐下,手撕開半塊蔥油餅遞給棉姐兒,又幫她盛了小半碗黃瓜片湯放到她面前,才自己坐下。
一家人沉默的吃完晚飯,蘇木槿去洗刷了碗筷,收回房間。蘇海棠才從外面回來,見到四方桌上蓋著的蔥油餅和黃瓜片湯,驚喜的跑過去,“娘,這是六嬸子送來的嗎?”
她啊嗚咬掉一大塊蔥油餅,嘴里塞的滿滿的,突然想到什么,左右四顧,晃了一圈似乎沒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就端了湯喝下一口,又咬掉一大塊蔥油餅,嗚嗚啦啦的問沈氏,“娘,六嬸子沒給你做雞蛋羹嗎?”
沈氏沒出聲,蘇連華皺起了眉,“你小點聲。”
蘇木槿抱著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棉姐兒起身去了外間。
蘇海棠看著蘇木槿的背影,撇了撇嘴,回頭抱怨道,“六嬸兒可真是的,平時說的多好多好,娘做小月子,她連個雞蛋都不舍得給娘吃…”
沈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蘇連華沉了臉。
蘇海棠似察覺到了兩人的不對勁兒,將口中的蔥油餅咽下去,喝了口湯,坐下狼吞虎咽的將剩下一個蔥油餅吃了個干干凈凈,湯也喝的一點不剩。
吃飽喝足,往椅子上一靠,舒服的瞇著眼笑,“好久沒吃到這么好吃的蔥油餅了,奶平時都不讓做,分了家真好。爹,娘,我們以后是不是天天都有蔥油餅吃了?”
看著眼前幾乎放飛自我的女兒,蘇連夜也察覺出了危機感。
他側眸與沈氏交換了一個眼神,擺了手讓蘇海棠收拾好碗筷回去睡覺。
蘇木槿在外間聽到動靜,進來跟蘇連華和沈氏打了招呼,開門回了隔壁屋。
半夜,蘇海棠翻身,一腳踹到了棉姐兒的肚子上,棉姐兒疼的從睡夢中醒來,蘇木槿抱著棉姐兒去了外間,收拾了盛哥兒和業哥兒的床,哄著棉姐兒重新入睡。
自己卻躺在床上,借著門縫透過來的月光看著隔扇上開的燦爛的木槿花,看著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四房,蘇連貴一回來,就聽到二房分出去的事,又驚又喜,“真的?”
裴氏點頭。
蘇連貴就笑了,“分了好,分了家,二哥他們也能過幾天好日子…”
“爹…”桐姐兒一點都不開心,嘟著嘴看蘇連貴。
裴氏輕聲嘆了一口氣,梔姐兒也一臉沉默的坐著。
蘇連貴怔了怔,“這是怎么了?”
桐姐兒便將白日里李家發生的事說了,又將張氏回來告狀,蓉姐兒發瘋推倒沈氏害的沈氏落了胎,老爺子老太太是非不分一股腦全把責任賴在二房身上的事一連串的全都說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靜寂。
蘇連貴臉色陰沉的可怕。
“爹這些年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二哥二嫂是什么樣的人,他們平日里不清楚嗎?二哥二嫂不跟他們計較他們倒來勁兒了!非要把人逼到這個地步是想干什么!槿姐兒跟二嫂怎么樣?你張爺爺怎么說?”
桐姐兒嘟著嘴輕輕搖頭,“張爺爺說三姐沒事,二伯娘傷了身子,需要好好坐月子。”
蘇連貴嗯了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問裴氏,“二哥他們什么時候搬出去?住哪說了嗎?”
“二嫂的意思是去村頭那幾間荒廢的茅草屋,拾掇一下先搬進去。”裴氏嘆了一聲,“看二嫂那意思是一日都不想在這院里呆下去了。”
“不呆就不呆吧,幸好現在是夏季,天不冷,茅草屋也盡夠住了。”蘇連貴也嘆了一聲,與裴氏商量道,“家里還有多少銀子,你回頭拿出來先給二哥二嫂他們。”
裴氏點頭,“我等你回來也正想跟你說這事兒,二嫂他們手里還有戰六哥戰六嬸的錢,還欠著文家少爺的銀子,手里肯定缺少銀子用,咱們這銀子留一些嘉哥兒的花銷,剩下的都給二嫂他們。”
蘇連貴面上就有幾分感激,裴氏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輕輕笑了。
蘇連貴也笑。
洗漱好,喊了兩個女兒回隔壁屋休息,蘇連貴躺在床上,與裴氏閑話,“大房心思不正,以后讓梔姐兒跟桐姐兒不要跟大房走的太近。”
“這還用你叮囑?就是小姑…我也沒讓梔姐兒她們親近。”
蘇連貴尷尬的賠著笑,“咱們大人不跟小人計較。”
“計較?蘇連貴,他們毀了梔姐兒一輩子!你讓我不跟他們計較?”裴氏騰的從床上坐起來,聲音拔高的瞪著蘇連貴。
蘇連貴的笑容一僵,想到女兒臉上那蜈蚣一樣的疤痕,心底疼的一抽,“我說錯了,這事是他們不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看到丈夫的態度強硬起來,裴氏眼睛一紅,抬手就打了過去,錘在蘇連貴胸口,“他們把梔姐兒害的這么慘,我為什么要原諒她們?我就要記著,記一輩子,這輩子,她們休想得我一個好臉色!休想!”
蘇連貴忙附和,“不原諒不原諒,我也沒打算原諒她們!別氣了,不氣了…對了,三哥不是一直反對二哥分出去嗎?今天他沒出聲?”
裴氏搖頭,“縮在三房一天沒出來,連飯菜都是三嫂端進去的。”
蘇連貴皺眉。
裴氏又道,“我看三嫂臉上有傷,走路也有點拐…”
蘇連貴的眉頭皺的更狠了,“三哥怎么老是動人!”
裴氏抱著肚子,重新小心翼翼的躺下,咕噥了一句,“窩里橫。”
蘇連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么,好半響,輕嘆了一口氣,躺下,“我明天跟方管事請天假,幫二哥先拾掇一下,把家搬了,免得…”
他娘又鬧出什么幺蛾子。
他抬眸看了眼正屋的方向,閉上眼好久沒睡著。
第二日,天未亮,蘇連華就起了身。
沈氏跟著要起來,蘇連華忙摁住她,“你動什么?你剛傷了身子,好好臥床養著,等那邊房屋整理好,我再回來接你們娘兒幾個。正屋那邊…說什么你都別理會,咱們離開這個院子,以后除了逢年過節,跟他們也不打什么交道了。”
沈氏抿了抿唇,含笑點頭,“我知道了。你上次還說那房屋屋頂塌的厲害,修補太難的話不如花點銀錢重新架一個。”
蘇連華應了好,將沈氏扶躺到床上,穿好衣裳,出了門。
出了蘇家院子,往前走沒多遠,就碰上迎面走來的戰六叔,看到他,哈哈笑了兩聲,“正要去尋你,我剛去村頭那去看了,四面的墻壁還算結實,就是那屋頂不中用了。一會兒尋哥幾個弄個茅草頂搭上就成了,費不了多少功夫。”
蘇連華跟著笑,“我也是這么想的。”
戰六叔搭著他的肩膀掉頭往回走,“先家去吃了早飯再去尋人。”
兩人一塊兒到戰家時,戰六嬸剛洗了手正盛粥,看到兩人進來,笑著招呼兩人。
“…先落了腳,等手頭攢上幾個銀子,買上一些磚瓦,再起幾間結實的房子。收拾好房頂下午我去山上給你砍幾根竹子,扎一圈籬笆,再圈幾塊兒地,回頭盛哥兒他娘想養雞鴨豬的都有地兒了…”戰六叔樂呵呵的幫蘇連華思忖著。
蘇連華跟著點頭,眉眼間略帶了幾分歉意,“欠六哥六嫂的銀子怕是要往后拖一拖了。”
戰六嬸笑,“那是給老二準備成親蓋房用的,他這會兒心眼里全是練武,哪還顧得上娶媳婦。”
“那混小子,上次回來還想跟我動手!也不看看他才學了幾天武,就跟我得瑟上了,結果…”戰六叔提起小兒子,哈哈大笑,“還不是被我幾拳頭打趴下了。”
戰六嬸瞪過去一眼,戰六叔心虛的干咳幾聲,“早飯要涼了,趕緊給錦雞兒她娘送去吧。”
戰六嬸嗤了一聲,轉身去收拾了竹籃,挎在胳膊上與二人道,“我過去送飯,收拾好東西再過去幫忙。”
蘇連華道了聲謝謝,目送戰六嬸出了院子。
兄弟倆又閑話了幾句,吃完飯分頭去尋人,半路上遇到三兩個結伴從蘇家尋他而來的,肩膀上都扛著家伙,戰六叔那邊也湊了三四個。
一行七八個人去了村頭,先將茅草屋周圍瘋長的草給連根拔了,地面休整平整。又一分為二,將三間屋子的地面整理干凈,牽了村里的石碾,將里里外外的土地碾夯實了,才動手去處理屋頂。
柳漢堂抱著兩捆竹席走到屋子前,將竹席放下,笑著跟蘇連華和戰六叔打招呼,“戰六哥,蘇二哥,你們忙著呢。”
“堂哥兒。”兩人笑著回話。
“太爺爺讓我送兩床竹席子過來,給你們搭屋頂用。”
“這哪成?這竹席還是新的…”蘇連華推拒道。
“不值幾個錢,我還趕著去上工,就不留下幫二哥了,你們忙著。”
柳漢堂笑著說完,朝幾人擺了擺手,轉身大步朝村子外去鎮上的路走去。
戰六叔拍了拍蘇連華,“老太爺惦記著你,以后多往柳家走走就是了。”
蘇連華笑著應了。
三間屋子兩床竹席顯然不夠用,戰六叔拍拍手,“我家里還有兩床用不上的,我去拿來。”
“我家里也有一張,舍不得扔又沒什么用,剛好拿來給二哥搭個屋頂。”
“我家也有。”
幾個人相視一笑,打了招呼,各自回去抱了竹席來,說是破舊的,卻大多是七八成新的,鋪開三間房頂,竟還能剩下兩床,戰六叔笑著指了指院子,“剛好,剩下那兩個待會兒在這給你們搭個棚子,做飯的時候可以擋擋太陽。”
幾人說笑著,將懷草剁碎和進泥里,在竹席上糊了一層泥,又鋪上懷草,再用一層薄泥壓了,不敢鋪太厚,怕壓塌了下面的竹席。
最后一捆懷草鋪上去,下面的人看著都笑了。
“成了。”
幾人從屋頂下來,走到下面往上看,又走進屋里轉了一圈,出來笑道,“還成,遮擋個太陽是沒啥問題,就是不知道刮風下雨成不成。”
蘇連華抬起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笑道,“看今年這天氣,下不起大雨,一般小雨這屋頂足夠了。”
蘇木槿與戰六嬸一人挎著竹籃,一人拎了個半大的木桶走過來。
戰六嬸笑著看幾人的成果,“還挺快,這還沒到正午呢。”
“爹,戰六叔,幾位伯伯叔叔過來歇歇腳喝口水吧。”蘇木槿站在木桶邊,從竹籃里拿了碗,舀了水遞給眾人。
“哈哈,正有點口渴。三丫頭,你來的正好,給你周二叔來一碗…”
蘇木槿笑著遞了一碗水過去,周二叔接了一飲而盡,喝完砸吧砸吧嘴,“這水怎么喝著怪怪的?”
“槿姐兒在里面加了一些三七,說是清熱解暑氣。”戰六嬸在一旁笑著解釋。
“誒,還真是,味道不錯,比白水好喝多了。”另一個中年大叔也砸吧著嘴點頭。
蘇木槿笑著接過大叔遞過來的碗,加滿遞過去。
一通水被一群人喝的七七八八,戰六嬸拉著蘇木槿去看房間,指著東西兩屋,“你爹娘東屋,你們姐妹西屋,盛哥兒和業哥兒回來…怎么辦?”
“家里還有兩架隔扇。”蘇木槿道。
戰六嬸一怔,隨即就笑了,“我把這個給忘了,隔扇是你舅舅送的,到時候可以搬過來,把房間隔成里外兩間,這樣就是再多兩個人也不愁沒地方住了。”
蘇連華與戰六叔留幾個幫忙的兄弟吃飯,被幾人打手一揮,“不差這一頓,等回頭你蓋磚瓦房上梁的時候,哥幾個一定來…”
蘇連華連聲道謝,送走幾人,去戰六叔家吃了飯,下午開始往茅草屋里搬東西。
蘇連華進正屋跟蘇老爺子打招呼的時候,蘇老太太的眼神飛刀一樣嗖嗖往蘇連華身上射,蘇老爺子臉色陰沉,頭未抬,看都未看蘇連華一眼,就擺了手,讓他離開。
蘇連華沒多說,轉身出了正屋。
蘇連貴趕回來的時候,正碰上戰六叔趕著牛車來蘇家,跟蘇連華打了聲招呼,兩人先將槿姐兒屋里的兩張床搬上牛車,又捎帶了一些收拾好的包裹,先去了一趟。
等第二趟拉蘇連華與沈氏的那張床時,蘇老太太不愿意了。
“這床不能拉走!這是我跟老頭子出錢打的,不是你們二房的東西,不能出蘇家!”
裴氏無語的瞪著蘇老太太。
袁氏抱著胳膊撇了撇嘴,“娘誒,這可是二嫂他們成親時的床,你把床留下,還能…自個兒睡不成。”最后一句憋著笑含糊不清的咕噥在嗓子眼。
蘇老太太狠狠瞪了袁氏一眼。
蘇連貴皺了皺眉,走上前,“娘,你留這床干什么?這是二哥他們…你這是想干什么?”
“你走開,我說不能搬就不能搬!”蘇老太太推開蘇連貴,叉腰攔在蘇連華與戰六叔跟前。
戰六嬸扶著沈氏站在門口,看著蘇老太太大罵,“蘇老婆子,兒子兒媳婦成親的床你也要扣下來,你還要不要點臉了!蘇老頭呢!當得了這個家不?不能當我們就去找柳老太爺來說說理,再不然就去鎮上問問縣太爺,后娘非要扣兒子兒媳婦的婚床,算個怎么回事兒!”
“礙著你什么事兒了?這是我們蘇家的家事!”蘇老太太瞪著戰六嬸,哼哼道。
戰六嬸嗤笑,“誰稀罕管你蘇家的事,趕緊讓開,我們還等著過去收拾東西,沒功夫跟你在這閑扯淡!”
蘇老太太氣的臉色鐵青,蘇連貴上前拉蘇老太太,“娘,你別鬧了,你要這床也沒用…”
“誰說我沒用,我砍了當柴燒!”蘇老太太伸手胡亂撓著蘇連貴,“你個臭小子,你給我松手!我才是你娘!”
蘇連貴吃痛的收回手,低頭一瞧,手背上赫然幾道血痕,頓時想起自己女兒臉上被老太太抓的傷痕,臉上就帶了掩飾不住的怒氣,喝道,“夠了!”
蘇老太太一怔,“老四,你…”
“一張床而已,你非要鬧大到底是想干什么?二哥他們這些年給你的銀子還少嗎?多少張床買不到!您就不能消停點,我們一家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對你來說就那么難嗎?非要鬧出點事,折騰個你死我活才是你的目的嗎?!”蘇連貴說著不覺紅了眼。
------題外話------
第一天公測失敗,罰紅包。
寶寶們記得去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