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面無表情的端著雞食去雞圈喂了雞,帶著蘇海棠在屋里繡花。
沒過多久,院子里傳來蘇姚黃罵罵咧咧的聲音。
“要你有什么用啊?叫個人都叫不來,還不再去叫!”
“小、小姑,張叔說他不知道啥病,來也沒用,讓、讓問問是啥病,他再來…”梁氏結巴著說完,縮著身子抬眼小心翼翼的看蘇姚黃。
蘇姚黃叉腰瞪過去,“他不來看怎么知道是啥病?趕緊去…”
“小姑…”
正屋的棉布門簾被人挑開,張氏身著一件湖綠的綢緞外褂走了出來,抬著手扶了扶發上的金釵,露出水頭滿滿的翡翠鐲子,笑著掃了梁氏一眼。
“三弟妹,勞煩你跑一趟,就跟張叔說,家里有要緊的病,希望他能來一趟。出診銀子絕不會低于一兩…去吧。”
一兩?
梁氏瞪大了眼,“大、大嫂,給這么多?”
張氏不耐煩的斜著她,眸底滿是輕蔑,心里暗罵了句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三弟妹將人請來,也少不了你的跑腿費。”
聞言,梁氏立刻眼睛發亮的點頭,“大嫂放心,這次一定把人叫來。”
說罷,轉身就往外跑了去。
蘇姚黃撇了撇嘴,啐了一口。
“大嫂真是的,給什么跑腿費?瞧她那樣兒…”
“也少不了小姑的好處。”張氏笑著挽住蘇姚黃的胳膊。
蘇姚黃的臉色立即陰轉晴,笑瞇瞇的點頭,“還是大嫂你疼我。”
張叔笑了笑,心里輕輕呸了一聲。
等小張叔過來,張氏說了大概情況后,小張叔皺著眉頭提出要看看病人,張氏為難的道,“老太太規矩嚴…張叔沒有現成的藥膏嗎?”
小張叔瞪眼,“藥膏也要講究對癥下藥,方不對病,萬一留了疤算誰的?”
“這…”張氏著急了,搓著手來回打轉,“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蘇姚黃在一旁出主意,“大嫂,讓小張叔照四丫頭的臉拿藥不就成了?四丫頭那臉也是被指甲劃破的,我娘劃的,肉都劃掉了,厲害多了…”
小張叔聽的直皺眉。
“真的?”張氏一喜。
蘇姚黃點頭。
張氏忙抬頭看小張叔,“張叔,你看…”
“沒看到病人的傷勢,我不會隨意給藥膏!”硬邦邦的說完這句話,小張叔瞪著蘇姚黃冷哼一聲,拎起藥箱走了。
張氏愣在原地,“張叔,你怎么走了,你別走啊…”
蘇姚黃跺了跺腳,“這死老頭真難搞!大嫂,要不帶著他偷偷進李家?”
“哪那么容易?別說蘇姨娘在二門里,就是李家大門,他一個陌生男的也進不去啊!”張氏急的跺腳。
蘇姚黃傻眼,“那、那咋辦?”
“我哪知道!”
張氏氣急沖了一句。
蘇姚黃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這幫大嫂想辦法呢,大嫂沖我發啥脾氣?”
張氏心里煩躁,想到蘇姚黃知道了自家女兒毀容的事,不得不耐著性子哄蘇姚黃,“好小姑,我是著急,你不知道李家那些狐媚子有多少人等著看蘇姨娘的笑話呢,大嫂實在是無心的,你饒過大嫂這一回,這…”
她抬手抽下頭上的金釵塞到蘇姚黃手里,“這金釵給小姑壓壓驚。”
蘇姚黃這才有了笑模樣。
梁氏看著那金釵,艷羨的吞了吞口水,“大、大嫂,那個…我…你說給我跑腿錢的…”
張氏蹙眉。
蘇姚黃瞧見張氏的神色,瞪著梁氏,“你還好意思要跑腿費?把這金釵給你夠不夠?”
梁氏連連點頭。
蘇姚黃呸了一聲,伸手抓了桌子上的茶碗往梁氏身上砸,“還不滾!大嫂讓你跑腿是你的福氣,再敢要跑腿費看我不讓我娘休了你!”
梁氏被砸在胸口,生疼生疼的,還沒站穩,就聽蘇姚黃說讓婆婆休了她,臉色瞬間煞白,“我、我…我不要了…”
然后,倉惶的往外跑去。
蘇姚黃得意的哼了一聲,回頭勸張氏,“大嫂就是心太軟,對付這種人就得強硬。”
張氏笑了笑。
蘇木槿從玉皇山回來,聽桐姐兒說大房張氏帶著蘇姚黃回來,并沒放在心上。
她看了梔姐兒臉上的傷,松了一口氣,“還有些疤印,回頭我找張爺爺配一些祛疤的藥膏,用上兩個月,疤印就會看不見了。”
“真的嗎?”桐姐兒滿臉激動。
蘇木槿點頭。
桐姐兒抱著梔姐兒開心的笑,“姐姐,姐姐,你的臉沒事了…”
梔姐兒一臉感激的道謝,“謝謝三姐。”
“自家姐妹,說什么客氣話。”蘇木槿笑。
桐姐兒在一旁重重點頭,“我都不說,我記在心里,感謝三姐一輩子。”
蘇木槿笑著刮了刮她的鼻梁。
裴氏臥床幾日,身子緩和了不少,聽到蘇木槿說女兒臉上的疤印也能消下去,張口想說感謝的話,被小女兒搶白后,撫著腹部笑著搖頭。
槿姐兒說的對,小女兒說的更對。
感謝的話從來不需要掛在嘴上,他們記在心里,以后慢慢報答。
一家人滿懷憧憬的想著兩個月后,梔姐兒的臉能恢復如初。卻怎么也沒想到等來的是一場噩夢!
起初,蘇木槿給的藥膏涂抹到臉上,涼涼的,傷口處有些癢,蘇木槿告訴他們,傷口在愈合所以會有些癢,千萬不能抓碰,也要格外忌口,有顏色的東西一點都不能碰!
為此,裴氏還特意給自己腹中的孩子爭取了每天一個雞蛋,將雞蛋蒸給梔姐兒吃。
小半月過去,梔姐兒的臉白皙嬌嫩了不少,疤痕處雖沒有明顯的效果,但幾人都相信繼續堅持下去一定會好。
可再幾天后,梔姐兒臉上的傷處突然奇癢難耐,一家人都以為是傷處馬上要好了,誰知,不過兩日,臉上的疤痕處開始潰爛了!
梔姐兒更是發起了高燒,身體滾燙的像煮熟的沸水,整個人昏迷不醒。
一家人嚇的魂飛魄散。
蘇木槿與小張叔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退了梔姐兒的高燒,將人從昏迷中救醒。
桐姐兒哭的嗓子都啞了。
裴氏神色憔悴,剛恢復過來有些血色的臉又蒼白起來,蘇連貴一顆心揪著,臉色難看的嚇人。
“到底怎么一回事?前段時間疤痕不是已經開始愈合了嗎?怎么會突然潰爛?藥膏呢?”
桐姐兒哭著翻出藥膏給蘇木槿,“三姐,我姐姐臉上的傷是不是好不了了?嗚嗚…”
蘇木槿打開藥膏瓶子,只聞了一下,就沉了臉。
小張叔湊過來,也聞了聞,“這藥膏…”
“這藥膏不是我給梔姐兒配的!這里面加了藏紅花和麝香還有一些促使皮膚潰爛的陰毒藥…”蘇木槿抬眼看桐姐兒與裴氏,“最近誰來過你們四房?”
裴氏一愣,“你說這藥膏被人…換了?”
“小姑!小姑來過!她還看了姐姐的藥膏!”桐姐兒抹掉眼淚大聲道,“肯定是她!她換了姐姐的藥!”
蘇木槿看裴氏,裴氏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連連點頭,“這一段時間,除了你和棉姐兒,就是他小姑來過我們屋,還看了梔姐兒臉上的傷,覺得藥膏神奇,就讓桐姐兒拿給她看…”
說到這兒,她看著差點醒不過來的大女兒,牙齒一陣咯嘣亂碰。
若不是槿姐兒,若不是槿姐兒…
她的梔姐兒…
“蘇姚黃!”裴氏咬牙切齒,眼中充血,已是恨極!
蘇連貴更是不敢置信的瞪著蘇木槿,“怎、怎么會?她、她害梔姐兒干啥?!”
“哎呦,這有啥不知道的。”
袁氏靠在門口,不嫌事兒大的湊著熱鬧,撇嘴道,“前兒段時間,大房帶著小姑回來,不是找過小張叔嗎?”
眾人齊齊看向小張叔。
小張叔一愣,“找我?”
隨即反應過來,“是找過我,說是她家蘇牡丹身邊有個得力的丫頭被人用指甲劃破了臉,問我有沒有能祛疤的藥膏…”
“前幾天,我瞧見她小姑笑瞇瞇的去鎮上了,估計啊…是把梔姐兒的藥給掉包了。”說完,搖頭撇嘴,“換成面粉也成啊,給弄的啥東西,差點要了梔姐兒的命…真是個黑心爛腸子的…呸!”
“賤人!這個沒良心的畜生!我跟她…勢不兩立!”裴氏咬著牙,恨毒了的發誓。
蘇連貴的臉鐵青一片,眼中的憤怒掩都掩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去找她!”
他轉身就走,闖進東屋時,蘇老太太正笑瞇瞇的與蘇姚黃看著攤了一桌子的好東西,什么綠瑩瑩的鐲子,裹金、裹銀的簪子、發釵,幾串紅寶石的耳墜子…
“娘,大嫂這次還真大方,瞧瞧這么多好東西…四哥,啊!你干啥?放開我…”
“我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換了梔姐兒抹臉的藥?是不是?”蘇連貴雙眸充血,看上去很是恐怖。
蘇姚黃見勢頭不對,伸著手喊蘇老太太,“娘,娘…你快讓四哥放我下來,他瘋了!疼、疼…”
“蘇姚黃,我在問你話,是不是你換了梔姐兒的藥膏!說!”蘇連貴雙手掐住蘇姚黃的脖子,緩緩用力。
“老四你干啥?你抓疼你妹子了,還不松手!”蘇老太太見狀,撲過去死命拍打蘇連貴的手,蘇連貴卻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雙眼死死的盯著蘇姚黃,“你再不說,信不信我在你臉上也劃一道,讓你嘗嘗那藥膏是什么滋味!”
蘇老太太瞪大了眼,自己這個三兒子向來聽話懂事,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狠絕的話,一時有些愣怔的看向蘇姚黃,“你…你干啥了?把你四哥氣成這樣?”
“我…”蘇姚黃哪里見過這樣恐怖的蘇連貴,再聽到他要劃破她的臉,害怕的哭了起來,“…我沒白換梔姐兒的藥,我把人家開給丹姐兒的藥給梔姐兒了啊…娘,救我,救我…嗚嗚,四哥,我錯了…”
“你想要藥膏,為什么不說?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梔姐兒用了那藥膏臉毀了,昏迷不醒,差點連命都丟了!蘇姚黃,你有沒有良心的?你有沒有良心的!”蘇連貴想到女兒差點一睡不醒,心口疼的喘不過氣來,人憋的快要背過氣去。
蘇老太太一見嚇的臉色都變了,忙過去順著他的胸口,“老四,老四,別生氣別生氣,這事兒是你妹妹做的不對,娘幫你罵她,娘幫你罵…你順順氣兒順順氣兒…”
蘇連貴閉上眼,一把松開蘇姚黃,狠狠喘了一口氣,急促的呼吸起來。
蘇老太太一顆心猛的掉下來,抬手一巴掌拍到蘇姚黃的頭上,“死妮子,看你做的好事!還不跟你四哥認錯…”
“四哥,我…”蘇姚黃看著蘇連貴的樣子,又害怕又生氣又委屈。
蘇連貴抬手攔住她的話,等呼吸稍緩和,冷冷的看著她,“你感到委屈,你還生氣…你是不是覺得,梔姐兒活過來了我不該怪你?”
“我、我沒有…”
“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清楚,我不聽你的廢話。”蘇連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子里沒有一絲感情,“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讓我知道你對我們四房做什么,我一定一定親手掐死你!”
蘇姚黃身子一抖,尖叫出聲,“娘!”
蘇老太太也嚇的心口一哆嗦,“老四,你瞎說什么呢?姚黃是你親妹妹。”
“她不顧念梔姐兒是她親侄女,我為什么要顧念她是我妹妹。”蘇連貴淡淡的看著蘇老太太,一貫溫和的面上帶著說不出的狠戾。
蘇老太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說完,蘇連貴轉身就走。
蘇姚黃后怕的渾身蜷縮成一團,揪著蘇老太太的衣裳,“娘,娘,四哥想殺了我,他想殺了我…”
“你好好的去招惹梔姐兒干啥!”蘇老太太拍打著女兒,心里惱怒老四沒骨肉親情,又氣女兒想要藥膏咋就不能直接要,非偷偷摸摸的干啥!
蘇姚黃被打的嚎啕大哭,聲音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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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到。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