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前幾日是送了幾兩碎銀子過來,還興奮的對他說,讓他以后不要操心生活費,只管用心讀書,準備來年一舉成名。
他當時就有些疑心銀子的來路,他娘拍著胸口向他保證,蘇家二房畏懼流言,再說是蘇海棠拿過去的,銀子絕對沒問題。
這像是沒問題的樣子嗎?!
蘇木槿不但找上他了,還讓文家的下人來傳話!
但凡蘇木槿找來,他都有十個八個理由堵住她的口,可文家的人…
讓他怎么跟人解釋?
他解釋了,人家會信嗎?
被文家的小廝笑模樣的看著,李成弼只覺臉皮燒的快要著起火,恨不得立時找個洞鉆進去。
他是秀才老爺!
自從成了秀才老爺,他去哪里不是被人禮讓三分,可這會兒,文家的小廝越是恭敬的笑,他越覺得那是諷刺,是嘲笑,是輕蔑瞧不起…
“李秀才,勞煩您給個話,小的還等著回去復命。”小廝撇撇嘴,面上帶著笑眸底卻滿是不屑的躬身催促。
李成弼驀然攥緊了拳頭,有心掏出銀錢袋子甩過去,可他這兩日請人吃飯加買筆墨紙硯已經花去大半銀子,真甩出去鬧笑話的反而是自己!
蘇木槿!
他可真是慣著她了。
敢這么糟踐他,給他等著!
心中翻過無數念頭,李成弼瞧著文家小廝眸底濃濃的嘲弄,到底是吞下了那份屈辱,單手背后,一手垂放在胸前,做出一副學子的溫文儒雅狀,云淡風輕的淺淺一笑道,“原來如此,聽小哥之言,此事倒是家母魯莽了,我先前不明就里,還以為是三妹妹見我辛苦所以…小哥回去可轉告三妹妹,過兩日我會回家一趟,此事當面與三妹妹分說詳細。”
聞言,文家小廝蹙了蹙眉,正要說什么,一抬眼,卻瞧見不少學子沖這邊走來,想到來時自家少爺的吩咐,眼珠子一轉,笑著朝李成弼躬身,語氣緩慢,聲音略提高到十幾步外的學子恰恰好隱約能聽到的音量,“李秀才知曉此事就好,銀子的事還望李秀才放在心上。小的第一次給三小姐辦事,只望能得個好名聲…”
李成弼哪里瞧不明白小廝的用意,氣的險些忍不住將小廝踹出學院,心中暗暗罵了幾百個來回,才擠出一個笑容,“小哥放心。”
小廝斜了自覺一身富貴不能淫的李成弼一眼,心中翻了個白眼,告辭離去。
李成弼見人一路走出學院大門,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一陣風吹來,后背一陣濕冷。
“李秀才。”
有人笑著同他打招呼。
李成弼忙掛上溫潤的笑容,轉過身與來人寒暄,“張秀才,周舉人。”
張秀才身旁的一個五短中年男人將視線從學院大門處收回來,帶著幾分試探問李成弼,“李秀才,方才那小廝是文家的吧?”
李成弼一愣,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臉上立刻盈滿笑容,態度和藹可親的湊到李秀才身邊,眼神炙熱,“沒想到李兄與文家有親,李兄可真是…瞞的我等好苦哇!”
說完,又朝李成弼擠了擠眼,一副‘哥哥知道你的秘密,但絕不會往外說’的親密模樣,哈哈大笑,“走走走,今晚我在悠然居做東,李兄一起來品酒論詩,我給李兄介紹幾個過來人,給李兄解讀一下來年的科考局勢,李兄可千萬要賞臉。”
李成弼有些懵。
他雖是他們那邊十里八村最年輕的秀才,受村民推崇。但在舉人、秀才滿院的學院卻是一點都不顯眼兒的,那些舉人看他們這些秀才從來都是抬著下巴鼻孔看人的。
他也曾試著接近過學院里那些舉子,可向舉子獻殷勤的秀才和童生何其多,他這種要家世沒家世要銀錢沒銀錢的窮秀才,誰會看得上。
今兒個,他也是借著好不容易才搭上與周舉人關系親近的張秀才,想著破破財博一下周舉人的好感,好得一兩句指點,沒成想碰到文家小廝來傳話,誤打誤撞倒讓周舉人誤了個天大的會。
李成弼解釋不是,不解釋也不是。
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拱手作揖,“恭敬不如從命,不過今日這客,算學生請的…”
“李兄見外了!說好我請就我請。”周舉人一臉‘誰跟我搶掏錢我跟誰急’的樣子,張秀才在一旁也笑著勸,“李兄別推辭了,周兄是個豪爽好客的,今日就他請,他日李兄再請亦是一樣的。”
周舉人爽朗大笑,李成弼只好笑著應下。
周舉人果然八面玲瓏,見李成弼應下,與二人告了個罪,親自去請他那些同窗,并先一步到悠然居安排一應事宜。
出的學院,周舉人已備了馬車恭迎二人上車。
路上,張秀才笑著打聽,“李兄可真是…有文家這么一座大山,金水鎮上誰不賣個面子,怎么還四處求人…”
“張兄誤會了,我與文家…”李成弼張口,想說他與文家沒有任何關系,文家小廝前來是為了別的事,可話說一半兒,他就突然想起周舉人反常的舉動,腦中一個激靈。
他抬眸,去瞧一臉笑意的張秀才,清楚明了的看見了張秀才眼底的探究,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是看在文家的面子上,才對自己這樣禮遇的。
以他最近接連碰壁的情況來說,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后果是什么,他幾乎不用想…
“怎么?”張秀才見李成弼話到一半就頓住,有些奇怪的問道。
張秀才眼底的懷疑打量讓想到某種結果的李成弼瞬間堅定了想法,他拂了拂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面上一貫的溫文爾雅,淺笑道,“二位誤會了,我們家與文家雖有些關聯,卻算不得親近…家父臨終前曾叮囑,不讓我們麻煩他們…今日那小廝也不過是例行來詢問一兩句…”
這樣似是而非的話,讓張秀才的眼睛很快亮了起來,看李成弼的目光都泛著亮光。
“我懂我懂,李家伯父有傲骨,李兄也是好男兒,李兄年紀輕輕就考上了秀才,以后背靠文家,成就不可估量啊…”
“張兄過獎了。”
李成弼很滿意張秀才拍的馬屁,可手指觸碰到懷中的錢袋,想到文家小廝是蘇木槿遣來問他要銀子的,自己被人這么巴結逢迎也是得了這個好處,心口就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吐吧,舍不得那口肉,不吐吧,實在是惡心。
就這么糾結著到了悠然居。
周舉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幾人進的是一個寬敞的雅間,不但有美酒佳肴,還有樓里的姑娘撫琴唱曲兒,幾個舉人先前都得了周舉人的話,以為李成弼是文家的人,那個巴結熱乎勁兒將李成弼伺候的舒坦的幾乎忘了自己姓什么。
好在,他生怕自己說漏了嘴,任憑別人怎么灌酒,都沒敢喝醉死過去。
最后,更是婉拒了周舉人給他找的一個十五歲還沒開苞的雛妓,坐上馬車昏沉沉的回了學院學舍。
李成弼瞬間從需要說好話討好舉人的小秀才搖身一變,成了舉人們巴結討好的對象,這中間的落差讓他唏噓,更讓他熱血沸騰,心情激蕩。
他拼命讀書,求的不就是高人一等,讓眾人巴結嗎?
不管是怎么做到的,總歸他現在成了這樣的人。
等他考上舉人,中了進士,當了官,最好是京官…
到時候,就讓蘇家人后悔去死。
耽誤了兩天,李成弼以未來岳丈生病需要用藥為由找周舉人借了幾兩銀子,把他花掉的那部分空缺給補上了,回到十八里寨,讓周寡婦去還給蘇家二房。
周寡婦驚訝不已,“你哪里來的銀子?”
又撇嘴,“你以后是官老爺,花他們家銀子是看得起他們,還什么還?這銀子我先收著,回頭幫你做兩身新衣裳,你整日在外,吃飯穿衣都要花錢…”
李成弼沉下臉。
周寡婦見兒子臉色難看,立刻住了嘴。
“娘要是想毀了兒子的前程,大可將銀子扣下不還。”李成弼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話,抬腳回了自己屋。
周寡婦愣在正屋,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看著手里的銀子,真是舍不得給出去。
那銀子明明是他們上趕著送給她兒子花的,更何況,以后老蘇家靠她兒子的時候多的是,她現在收點利錢咋了?
“兒子啊,真要還?”
周寡婦猶不死心的問了句。
李成弼在屋里將書本往桌上重重一摔,“我看我從今兒個起就不用去讀書了,早晚被人敗壞了名聲,考上也會被擼,不如在家種地打獵算了…”
周寡婦一聽,急了。
忙道,“別別,娘這就去還,這就去還還不成嗎?”
怕兒子真動了不讀書的念頭,周寡婦揣著銀子出了門,一路上火急燎燒的,別人跟她打招呼也不理,走近蘇家院子就喊沈氏的名字。
沈氏蹙眉而出。
周寡婦先是瞪她一眼,再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然后,一把掏了懷中的銀子砸到沈氏腳前的地上,罵罵咧咧道,“給你都給你!不要臉的東西,打量著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可著勁兒的上,有本事你別上趕著跟我們家結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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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就寫好了,家里停電了沒更上來,剛來電趕緊傳上來,小棲接著去寫二更。
寶寶們大概十點來看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