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沉著臉,將碗塞給蘇木槿,“你喂棉姐兒,娘去!這老寡婦真以為自己兒子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秀才,就能肆無忌憚的詆毀我女兒的名聲了?不揍死丫的!”
說罷,起身擼了擼袖子,大步朝門口走了去。
蘇木槿眨了眨眼睛。
她娘親這是要去干架啊,周寡婦那身子板夠她娘親發揮嗎?
棉姐兒扯了扯蘇木槿的衣裳,“三姐,我能自己吃,你去幫娘。”
蘇木槿笑了笑,揉了揉小妹的頭,將碗遞給棉姐兒,“小心一點,別燙著。”
棉姐兒連連點頭,“三姐,你快去。”
小臉上滿是擔心。
蘇木槿笑著起了身,斜了眼歪在床尾戳著繡棚一臉不耐煩的蘇海棠,收回視線,出了房間。
院子里,因為周氏的叫罵已經引來了不少圍觀的村民。
袁氏正靠在自家門口上嗑著瓜子瞧熱鬧,裴氏皺著眉頭看著周氏,見蘇木槿出來,有些擔心的望過來。
梁氏探頭瞧了一眼周氏的陣仗,脖子縮了縮,看見沈氏與蘇木槿,眉眼里滿是厭惡,輕輕啐了一聲,關上了房門。
沈氏見女兒跟著出來,皺著眉頭攆蘇木槿回去,“你出來做什么?沒得被她那污言穢語臟了耳朵,快回去,娘應付的來,你在屋里聽著娘給你出氣。”
蘇木槿笑了笑,輕聲道,“娘,我是當事人,就是縣太爺定罪,也得給犯人一個申辯的機會,我在這兒,正好跟她好好說道說道。我一個姓蘇的,怎么丟她李家的臉了?怎么不知檢點敗壞門風了?她要是沒有證據污蔑我,我可是要請縣太爺給我還我一個公道的!”
“你還有臉說!”
周氏聞言,張口吐了一口干白的唾沫到地上,“大白天的跟兩個男人進山,村里多少人都瞧見了,你還想抵賴!你們進山去干啥了,別以為弄個老虎下山就能掩蓋你天性淫蕩跟人鉆小樹林的事實!”
周氏的話音一落,圍觀的村民哎呦一聲,跟餃子掉進了油鍋,油滋滋的就炸開了花兒。
“這個周寡婦倒是沒說瞎話,我跟我家那口子可都看到蘇家三丫頭跟兩個男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山,那小臉笑的,哎呦喂…”
“還真是跟兩個男人去鉆小樹林了啊?這真是…”
“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就瞧蘇老二一家都挺能裝的,嘖嘖…”
“槿姐兒得有十二了吧?是大姑娘了,想男人也是正常的…”
幾個婦人中間,夾雜了一個男人的猥瑣笑聲,周邊幾個人都跟著窸窸窣窣的笑了。
沈氏氣的臉色鐵青,被蘇木槿攔著才沒有沖過去揍人。
蘇木槿淡淡掃過那幾個開口的人,唇角勾了個淺淺的弧度。
“你們都知道個屁啊,張嘴就噴糞!你們看見他們一塊兒上山了,咋就不想想他們啥時候下的山,那么一小屁會兒功夫還能把事辦了把老虎給殺了?”一個老大娘聽不下去,瞪著那些滿嘴跑馬的媳婦子和男人,說了幾句雖然糙但卻是公正的話。
蘇木槿認出那是戰六嬸娘家的姑太太連大娘,嫁進十八里寨后覺得戰六叔是個好的,就說和了娘家侄女也嫁了過來,因為沈氏與戰六嬸的關系,老太太平日里也很是照拂蘇家二房。
幾個男人見長輩開口,都有些訕訕的閉上了嘴。
一個婦人哎呦一聲撇了撇嘴,“連大娘,你可別被某些人的外表給欺騙了,那起子人啊,慣會表面人模人樣,背地里男盜女娼的。”
說完,還看了沈氏一眼,啐了一口。
連大娘呵呵冷笑,“來喜家的,你當村里誰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個什么德性!”
眾人哈哈大笑。
開口的婦人一下臉色青白交加。惡狠狠的瞪著那些看笑話的人,“笑啥笑…”
眾人的笑聲不減反增。
沈氏的臉色有幾分難看,似看到什么臟東西飛快的掃了那婦人一眼就收了回來。
蘇木槿挑了挑眉,雖然不知道老太太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娘的神色大概、可能、或許、八成跟她爹有關。
周氏見聲討的對象換了人,惱怒的瞪了那來喜家的一眼,再一次開了口。
“蘇老二家的,有村民作證,你閨女跟兩個男人鉆了小樹林,你還有啥好說的?”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正笑的人瞬間都停下了,個個睜大著眼瞧著沈氏。
沈氏張口吐了周氏一臉,不等周氏反應過來,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老娘我跟你好好說!有人看見我閨女跟人一起上山就是去鉆小樹林去了,你他娘的在那么短的時間給我殺一頭老虎來試試…”
“哎呦,老二家的咋個動起手來了,這有理也變沒理了…”
“有個屁理,估摸著就是心虛,才動手…”
“難道這事兒是真的…”
“哎呦俺的娘誒,平日看蘇家那三丫頭也不像個水性楊花的啊…”
“年齡大了,春心芳動了唄…”
蘇木槿一眼掃過去,那些說葷話的人瞬間住了嘴,但眼神里都帶了輕蔑的不屑和嘲諷。
蘇木槿淡淡一笑,眸底漾開淺淺的涼薄。
人心這東西,果然是不能太奢求的。
下一刻,她腳步一動,猛的朝沈氏撲了過去,看似攔住沈氏,實則制住周氏,讓沈氏揍的更痛快。
“娘,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想報恩就帶文少爺他們進山,不該想著讓他們殺了老虎給虎娃叔報仇,不該想著老虎死了村里的大伯大叔大哥們進山打獵會安全一些,我要是早知道帶他們上山會被人說行為不檢點我就該不帶他們上山,山上有老虎關我什么事兒,老虎會吃人關我什么事兒,大娘大嬸嫂子們都不擔心老虎會吃了他們家的頂梁柱,我為什么要做這好事還被人說三道四的…”
蘇木槿一通長篇說下來,一個臟字都沒帶,卻把那些三姑六婆全罵了個狗血噴頭。
眾人在聽完蘇木槿的一番話后,臉色很是精彩。
圍觀的男人個個面面相覷,想想進山打獵有一只不知道啥時候就會跑出來吃人的老虎,那種膽戰心驚,后脖子都涼颼颼的。
婦人們被說的也有些后怕的縮了縮脖子。
有幾個混不吝的卻嗤笑道,“喲,這是想借老虎的事來掩蓋你跟男人鉆小樹林的事實呢?”
“奏是…”
周氏被打的說話含糊不清,大叫著附和。
蘇木槿手下使了巧勁兒,腳尖輕輕碰了周氏一下,周氏噗通一聲跪在了沈氏跟前,蘇木槿順勢攔住沈氏,朝沈氏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了兩句話。
沈氏會意,一把將女兒摟入懷中,腳下還不忘一腳將周氏踹的打了個滾兒。
“我的天爺啊,還讓不讓人活啊…那文少爺對我們家有恩,想進山打老虎讓我女兒給帶個路,我們能拒絕嗎?我們想著打死了老虎大家以后上山都不用擔驚受怕了,哪里想到到了那些賤人口里就成了不檢點!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女兒德行有虧,咋就不問問那些跟文少爺和我女兒一起回來的村民?他們也是去了虎丘的,也是見了我女兒跟文少爺打死老虎的,你們怎么不問問他們,我女兒有沒有做過那些骯臟事!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這村里要是沒個能說公道話的人,我們就去鎮上請縣太爺主持公道,問問那些紅口白牙毀我女兒清譽的人是何居心…”
村民一聽要告官了,都不敢再胡亂說話了。
一個跟著蘇連華去了虎丘的村民從人群里走出來,“我說句公道話,蘇家二嫂子說的是,我們是跟著蘇二哥一起去的虎丘,我們本來在遠處打獵,聽到老虎的咆哮聲立刻往虎丘趕,文少爺與那位顧公子都是端端正正的人,跟蘇家三丫頭都保持著老遠的距離,知禮的很!你們這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娘們兒,不分青紅咋白啥事都想摻合,也不怕虧了良心…”
一個人說罷,另一個也跟著出聲,“我也跟著去了,牛三哥說的一點沒錯,蘇家三丫頭跟那兩個公子哥離的老遠呢…”
有兩個人出面,村里那些人就漸漸轉了風向。
“哎呀,我就說,蘇家三丫頭看著就是個好的,咋能干出那樣的事兒…”
“人還想著為咱們除害,我可是老擔心我家男人上山了,誰知道那老虎啥時候會再吃人…”
“可不是嗎,好好的一個姑娘到周氏嘴里就哪都是毛病了…”
“這還沒嫁進門兒呢就這么搓磨了,三丫頭要是嫁了過去…”
“再來這么一出…”
“哎呦我的娘誒,那哪還有活路…”
“這周氏真是黑了心肝…”
“她自己那些年帶著兒子在鎮上跟那些男人眉來眼去的,咋就不說…”
“哈哈,你傻啊,說不定人家就是自己做過那起子事兒,所以看誰都是那樣的人…”
村民們的風向變的很快,一轉眼就開始聲討起周氏了。
周氏氣的哇哇亂叫,卻有些吐字不清的道,“偶木油…”
村民們卻不相信,各自笑的歡快。
沈氏的臉陰沉著,沒有緩和。
這些人從來都知道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卻對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抱著這樣的嫌惡用心,真是讓她恨的很。
沈氏心疼的看了眼女兒,眸子里滿是對女兒的愧疚。
蘇木槿卻笑了,輕輕拍了拍沈氏的手。
別人的目光,她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
沈氏看著那些人,不少人都是她平日幫襯過的,那會兒說話的時候有多討喜,現在就有多令人厭惡。
“槿姐兒,這婚退了吧。”
蘇木槿沒有意外,“好,聽娘的。”
沈氏說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楚,裴氏早在沈氏與周氏動手時就走到了蘇家二房這邊,時不時的支愣著手怕沈氏吃虧,這會兒聽到沈氏的話,嘆了一口氣。
這婚,真是該退了。
李家再有個秀才兒子,就這動不動就污蔑未來兒媳婦清白的婆婆,哪家姑娘敢嫁?嫁過去給他們老李家添墳頭嗎?
戰六嬸從人群里擠過來,扶著沈氏,“咋回事?我剛從鎮上回來就聽他們說周氏來撒潑了,怎么樣?有沒有吃虧?”
“嫂子…”沈氏笑了笑,“沒事了,我們要退了李家這門親事。”
戰六嬸一怔,隨即點頭,“這婚早就該退了!”
她說的聲音有些大,離此不遠的幾個媳婦子都聽見了,個個同仇敵愾,“是該退!”
片刻間,就響起一堆說該退婚的人。
周氏不干了,從地上爬起來,跳著腳道,“你們說退婚就退婚,沒門兒!沈梅,你了別忘了,當年是你們兩口子死皮賴臉的哭著求著非要跟我們家結親的…”
沈氏既已想通退親的事,看周氏便跟外人一般了,聽她叫囂只淡淡的斜了她一眼,心平氣和道,“當年覺得孩子還行,沒想到日久見人品,還沒成親我女兒就有這么一個撲風捉影的婆婆,成了親還不得要了我女兒的命?我是當娘的,心疼我女兒,哪怕她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想她嫁了人就沒命!所以,這親,還是退了吧!”
周遭的人都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
“周寡婦,你這還沒成親就想害死人家親閨女,誰還敢跟你當親家?你還是趕緊退了親,別禍害人蘇家三丫頭了。”
“就是,你們家李成弼可是秀才老爺,以后多少姑娘排著隊嫁,何苦為難蘇家三丫頭…”
這有些嘲諷的話,讓眾人都跟著哄堂大笑。
周氏自然氣的臉色鐵青,指著蘇木槿罵,“小賤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的,勾引了我兒子還不滿足,還勾引鎮上的公子哥兒,如今連村里的人都勾引,你個不要臉…啊!”
沈氏一腳踹到周氏的肚子上,將周氏踹飛到五房的墻根下。
袁氏哎呦一聲,噔噔噔跑到了沈氏身邊,興奮的對沈氏道,“二嫂,踹的好!”
裴氏皺了皺眉,一把將袁氏扯過來。
袁氏笑嘻嘻的跟裴氏咬耳朵,“沒想到二嫂平時看著溫溫柔柔的,動起手來這么狠!你說她打那誰時是不是都沒動真格兒的…”
裴氏自動忽略她的碎碎念。
沈氏冷冷的看著周寡婦,“這親事,我們蘇家退定了,回去跟你兒子說一聲,把我們家訂親信物還回來,咱們兩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再讓我聽到你污蔑我女兒的青白,咱們就去見官!”
“你…你這個潑婦!”周氏被踹的渾身都疼,指著沈氏罵,卻不敢再說蘇木槿的壞話。
眾人沒一個同情周氏的,都覺得她活該。
換成是誰這么詆毀自己閨女的名聲,都得動人,沒撕爛她那張嘴就已經是開了天恩了。
“我等著你們母子晚上來退親,今天來的父老鄉親都是見證!”
村民們自然應好,紛紛出聲說一定來當這個見證人。
沈氏道了謝,帶著女兒轉回屋。
戰六嬸幫忙驅散村民,有好事的媳婦見周氏還罵罵咧咧不肯走,上去拖了周氏給拉了出去。
等人都走完,戰六嬸進屋,看到沈氏一臉難過的神情,輕輕嘆了一口氣,“總比成了親再看明白的好,不過是退親,槿姐兒這么好,一定還能找到更好的。”
沈氏擠出一個笑容,“現在的人心啊…槿姐兒退了親,還能找多好的。”
戰六嬸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笑著道,“我們家老大不行,考了幾年連個秀才都沒考上…你看我們家老二怎么樣?雖然讀書不怎么行,但有一身功夫一身的力氣,槿姐兒嫁到我們家保準不會餓著凍著,她當我兒媳婦,我當閨女一樣疼…”
沈氏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怎么好耽誤梧哥兒?”
戰六嬸啐她,“什么耽誤不耽誤的,要不是當年我覺著梧哥兒跟槿姐兒年齡差太多,早就跟你求槿姐兒了,哪還能便宜了周家!這事就這么定了,回去我就跟他爹說,你等老二回來也問問他,只要他愿意,我們明兒個就尋了媒人來下定!”
戰六嬸雷厲風行,當下就做了決定,再看槿姐兒時,那目光又與平日多了很大的不同。
蘇連華在人群散了沒多久就回來了。
本來高高興興的掏了錢袋出來,想跟他們得瑟一下家里又添了不少銀子,誰知,一進門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怎么了這是?”
問業哥兒,業哥兒氣呼呼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他跟哥哥下午被支使出去砍柴,回來時那些人都散了,還是從隔壁的周家小媳婦嘴里知道的。
兄弟倆氣的都想直奔去打李成弼,被蘇木槿攔住才沒去。
蘇連華聽完,臉陰沉的能擰出水,看向沈氏,“退了?”
沈氏重重點頭。
蘇連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目光滿含歉意的看著蘇木槿,剛想開口說什么,房間門被人猛的推開,探進來一顆腦袋,蘇姚黃不耐煩的沖蘇連華道,“二哥,爹叫你。”
說完,轉身就走,敞開的門也不關。
蘇連華皺了皺眉頭,“我去看看。”
沈氏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蘇連華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笑成功,“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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