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真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明思令拉著酆一量去追,剩下夜之醒等人,留下來和老太君一起進入主帥營帳,繼續接風洗塵。只不過,如今各人都是強笑不已,現場氣氛還挺尷尬。
還好,明昭帶著明堂弟子為軍營的將士療傷之后,也來到營帳。聰慧如她,沒看見明思令和酆一量,還有白夙真。而衛思勵又一副垂頭喪氣,魂不守舍的模樣,她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她與老太君和各位衛家女將見過禮,便微笑著娓娓道來。
“這回還多虧了南岳國主的鼎力相助,特意派遣白姑娘和沈將軍同來相助。這白姑娘可是兆青禾的御妹,多年來一直守護著蕪洲城,深得百姓愛戴,若非她執意要來,兆青禾可舍不得放人。”
“若不是白姑娘舍命去皇陵找到這些赤玲瓏,恐怕想解大燎的狼蛛煙毒還真難棘手呢…白姑娘師乘長右仙人,御毒的手段甚為高明。”明昭輕輕吹了熱茶上的茶氣,貌似淡淡道。
“如此說來,老身應該苦苦哀求白小娘子才是了…”老太君板著臉,提高聲音:“咱們感恩南岳國主,危難之際施以援手。但…只要衛家軍還有一人,不會扔下自己的一兵一卒,必將血戰到底。就算沒有人幫,老身親自上陣,折了一條老命,也要救回被困的衛家軍。”
“太君,您言重了。”銀屏郡主趕緊站起身來,想要緩和氣氛:“人家都是客人,不遠千里前來相助,您可不能把對浩之的不滿撒氣撒到客人身上啊。”
“太君息怒,我并沒有威逼您的意思。”明昭也吃了一驚,趕忙站起來施禮:“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恕罪…都怪我不會講話,要不,我也去找阿令他們吧。”
“明姑娘,你別走。該走的人是我。”衛思勵霍然起身,攔住明昭。
“太君,我們之前商量好的,作為大頌子民,能幫助衛家軍破敵是心甘情愿的,絕無推諉或者邀功請賞的意思。”夜之醒已經緩緩起身,他護住惶恐的明昭,話說得禮貌中絲毫不失分寸。
“小十說得極是,咱們幾人和白姑娘相比,都沒有殺雞破陣的實戰經驗。白姑娘看上去雖然年輕,卻驍勇善戰,膽大心細。恐怕這次破天門陣,還需要她和衛思勵攜手做先鋒。”
“老太太,人家一對小兒女你情我愿,真心真意,你為啥非要棒打鴛鴦呢?怎么,你們凡人就這么厭惡魔魘嗎?我倒覺得,有的凡人心壞得很,還不好心的魔頭,更有人味兒呢…”六神不滿地呲了呲牙,毫不客氣。
銀屏郡主和幾位女將的神情稍有變化,她們都清楚衛六郎衛言朝現在可還困在天門陣里,而這天門陣的首陣就是個千變萬化的毒陣。
幾個婦人趕緊分別勸住明昭和夜之醒。
莫寒更急得直拍自己腦門:“都怪我,太君,是兒媳方才嘴巴沒有把門的。對客人們失禮了。要說這直性子,兒媳年輕時可比白小娘子有過之而不及。如今老了,倒糊涂了。”
“怎么,連你也怪老身老糊涂了?”太君眉毛一挑,恨聲道。
“不是,太君。兒媳沒有那個意思。”莫寒張嘴結舌,越描越黑。
“太君,咱們幾個哪一個進門不是都各有一番周折。銀屏妹妹和六弟,都驚動了官家和太后。還不都是您老人家宅心仁厚,接納了咱們成了您的兒媳。”朱巧平拉住莫寒的手,動情道。
“破敵救人的事情確實迫在眉睫。但咱們做嬸嬸的,更希望小栗子能和心上人終成眷屬。到了他這一代,只剩下這一根獨苗苗,他可是咱們衛家將的希望。”她嘆了口氣,凝視著老太君。
“太君…”銀屏郡主扭頭,悄悄抹去自己的眼淚,已經泣不成聲了。
一邊是自己心疼的寶貝兒子,一邊是敬愛有加的婆母,自己的夫君還深陷天門陣不知死活。她的心糾結苦痛,已經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老太君的神情沉默肅靜,她陰沉著一張臉,似乎還僵持著不為所動。
“婆婆,如果不是她舍命救我,您恐怕就看不見孫兒了…”衛思勵低垂著眼眸,低聲哀求。
“經歷過生離死別,方才知道有生之年,和想要在一起的人不分開,是多么難得的事情。我不會放棄白夙真的,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同喝孟婆湯。”
此言一出,老太君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憂傷,她哀嘆一聲苦笑著:“浩之,你以為婆婆不懂人情事理,以為婆婆是鐵石心腸的老古董?”
眾人聞之一愣,都盯住了老太君。
“景陽山一役,你太公、大伯、二伯、三伯、四伯和七叔都戰死沙場,五伯下落不明。想那出征之日,請大師占卜,他說七子去六子還。我以為七個兒子總要有六個能回來吧,誰想到…”
“老身的夫君和兒啊,死得真…慘,不成…人樣。”老太君用力捏住手中的龍頭拐杖,努力控住住眼眶中游轉的熱淚:“其實,活著的比死了的更苦更痛…連做夢都不敢夢見我兒,我的夫君。你的這些嬸嬸們,還有你娘,她們哪個和夫君不是恩愛伉儷,情深義重呢?情,就獨獨你衛思勵是真是深?”
老太君悲愴的情緒感染了銀屏郡主和幾個女將,她們早已忍不住眼淚,唏噓一片。
“官家欽賜御書匾額,凡經將軍府門前經過,文官落轎、武官下馬。為什么?還不因為衛家將世代忠良,每一輩中都有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英烈。國難當頭,衛思勵你還是衛家的男兒嗎?難道心里只有你的兒女私情?”老人的話字字誅心,句句泣血。
“婆婆,您別說了。是浩之錯了…”衛思勵膝行著抱住老太君的龍頭拐,泣不成聲道。
“好孩子,你知道錯就好。潘宗和設下奸計,與大燎內外勾結陷害衛家軍。許尚書冒死覲見官家,不惜當朝觸柱而亡,這才迫使潘宗和放行威武軍支援。他有恩于咱們衛家。如今許家剩下孤兒寡母,徐麗云已經被老身做主接到將軍府休養了,她已算是你的妻,難道你要休妻再娶不成?”老太君一字一頓道。
衛思勵苦笑著,淚眼婆娑,他咬著牙凄聲道:“好,既然如此,衛思勵無話可說。全憑太君做主吧。”
“好孩子,婆婆知道難為你了。若你真心喜歡白姑娘,日后…可以娶她做側夫人。”老太君撫摸著少年的頂發,欣慰道。
“慘了,白夙真怕是會活活掐死衛思勵。”明昭倒吸冷氣,低語。
“糟了,這孩子怕已生了以身殉國之心…”夜之醒眸色擔憂,他與她幾乎同時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