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白日夢越甜,醒來的時候就越難受。夜之醒,你不過就是個凡人啊…”蜚在空中飛來飛去,得意洋洋地大笑著。
它從鼻孔里又吹起一個巨大的鼻涕泡。七彩的泡泡上面閃現過一幅幅畫面。
卓玟珺躺在病榻上,她的青絲一夜之間白發。她穿著灰白的喪服,劇烈地咳嗽著,鮮血洇透了捂住嘴巴的絲帕。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眼神凝滯而空洞。
“發生了什么?”夜之醒難以置信,唇瓣顫抖著。
“你們的兒子很爭氣,趕考一舉得了狀元,可惜啊…回鄉路上遭了劫匪。船夫將他活活打死,又在身上縛了石塊將尸身沉入湖底。哎呀,撈上來已經沒有了人模樣,都是被魚啄的。”蜚陰森森講著。
“你要看嗎?不過場面有些血腥啊…還是算了吧。老子的心底還是很仁慈的。”它眨眨眼睛,惡毒道:“對了,還有你們女兒,她真是生得貌美如花啊。要不然,也不會被那個色狼王爺盯上了。聽說,是被下了迷藥給糟蹋了。三天三夜后,才被抬出王府丟到你老丈人家門口。”
“你說什么,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暴怒之下,夜之醒額上的青筋都迸裂出來,他用盡全力掙扎著,怒吼著。
“你瘋了啊?又不是老子干的,要殺你就殺那個色狼王爺去!”蜚嫌棄地撇撇嘴,摳著鼻孔鄙視道:“小姑娘還真是個烈女,趁著家里人看護不嚴,竟然用三尺白綾把自己給吊死了。哎…”
“家破人亡啊,就這叫天災人禍。可憐…可悲!”蜚繞著涕淚交流,近乎崩潰的夜之醒飛來飛去,故意道:“你也不要太傷心,畢竟…卓玟珺還活著…不過,她也快死了吧。也是啊,夫君被年輕的狐貍精勾搭走了,對她始亂終棄。一雙兒女,死得又如此凄慘。換了誰,都得死去活來吧…哈哈,你猜,她最后的心愿是啥,是啥?”
“竟然對你這個負心郎念念不忘,還妄想著見你一面。哎,癡情的女人,傻死了,笨死了!有趣,有趣!”蜚停留在夜之醒面前,欣賞著對方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樣。
“求求你,放了我…讓我見小十最后一面。我要去見她,最后一面,就一面。”夜之醒劇烈掙扎著,眼睛里都是血絲。
“哎呀,她不是小十,她是卓玟珺。夜之醒,你糊涂了,你也不是司馬向儒。你們的二十年,不過老子吹出來的鼻涕泡,一場白日夢而已。”蜚用蹄子彈了彈面前的七彩泡泡,調侃著。
夜之醒緊緊盯住泡泡里的畫面,咬緊牙齒搖著頭。
卓玟珺已經沒有力氣再哭自己的一雙兒女了。她面如死灰,眸光晦暗。
她費力地招了招手,一身喪服眼睛紅腫的丫鬟小雅端來了筆墨紙硯。
卓玟珺用盡最后的力氣,顫顫巍巍用毛筆在灑金箋上緩緩書寫,竟然是一封訣別書。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她一邊寫,一邊輕輕頌念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面頰低落在灑金箋上,洇濕了俊秀的筆跡。墨漬暈開,仿若片片合歡樹的花葉。
然后,墨色花葉中,又綻放出多多艷麗的紅合歡,有用盡生命的璀璨之美。是被她口鼻之中源源不斷淌下來的鮮血染成。
寫完了最后的一句,說完了最后的一聲,卓玟珺長長嘆了口氣,終于趴在了灑金箋上。
“那一日與你夜奔,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真的…”卓玟珺淺淺一笑,終于闔上了雙眸。
“小十,玟珺…娘子!”夜之醒的唇瓣囁喏著,絕望的哭泣化成了牙齒磕擊的聲音。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你娘子,害死了你們的孩子。你就是天煞孤星,你就是災難的源頭,夜之醒…你該死啊!為什么,你不去死呢?”蜚忽然化身成猙獰的巨獸,它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夜之醒怒吼著。
他身上的捆仙繩一下子煙消云散,手上還多了一枚鋒利的匕首。
“對,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她…娘子,你慢點兒走。記得嗎,你答應過我,奈河橋上會等三年。不用那么久,我…隨你而來。”他的眸光變得縹緲起來,神情更加迷茫。
夜之醒拿起匕首,刀鋒對準自己的心臟,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