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石窟,洞口通往內部的幽深小徑上。
從藍蓮花花蕊散發出的光波,就像指路的導引,帶領著夜之醒和明昭一路前行。
這條小路只容得下兩人并肩同行,而且石壁上冰涼硌手,摸上去讓人還有種不舒服的滑膩感。
還有,石洞頂部長著巨大的倒掛石筍,時不時滴落下來地下水冷凝形成的水滴,砸在臉上,會突然被嚇一跳。
明昭一邊躲著水滴,一邊揉著被砸中的眼睛。
夜之醒默默解下自己背后的斗笠,輕輕戴在少女頭頂上,他看了看她有些歪扭的帽子,不得不躬身扶正,又悉心地栓好斗笠兩側垂下來的帽繩。
因為通道狹窄,他只能湊近她。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熟悉的氣息,新鮮的翠竹與桃瓣混合在一起的清冽。這味道她當然很熟悉,因為是她親手調制的白桃思長醉啊。
他,不愛熏香,卻依舊還是用了。明昭癟了癟小嘴,心頭涌上五味雜陳之感。還好洞里昏暗,盡管打著火把,躲在陰影里依舊能藏住她委屈的神情。
“都說了,不用你管我的事。”明昭負氣地閃過肩膀,斗笠都撞到石壁上。
她疾走幾步,把夜之醒甩在身后,后者莫名其妙就被斗笠上的飛濺出的水花,濺了個嚴嚴實實。
他一邊抹著臉,一邊緊蹙著眉追上她,忍不住嘆氣:“小十,你要生氣到什么時候啊?我做什么你都不滿意嗎?這可是咱們最后一次同行了,難道你還要別扭下去?也罷,以后就沒人再煩你了!你就開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她聞言,忽然站住腳步,扭頭瞪著他,虎視眈眈。
“你不是答應元晏,和他一起回汴梁了嗎?”夜之醒舉著火把,步履沉重勉強跟上,又嘆了口氣:“酆一量的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阿令恐怕要送他回酆都休養。你們…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兜來轉去,剩下我一個人…”
“夜之醒,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除了自怨自艾,難道就沒有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嗎?讓你孤家寡人的可不是我們,只能怪你自己。”她哼了一聲,不客氣反駁。
“我承認,阿令受傷都怪我照顧不周,我也認,我對酆一量也有過偏見,我都認錯啊。無論如何,我也會想辦法去彌補。”
“可是,小十…我對你,我對你…有什么錯?就因為我說的那幾句無心的話嗎…我沒有說我不喜歡你,我只是想讓自己冷靜地梳理下我們之間的關系。你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夜之醒終于忍不住,將內心的郁悶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問個不停。
“還有那個元晏,連阿令都看出來他居心叵測,用情不專。你是為了氣我才故意和他在一起嗎?這也太孩子氣了吧!”
“對于一個快要凍僵而死的人來說,一塊烤紅薯也能救命的。”明昭古怪一笑,并沒有停下腳步:“飲鴆止渴的人,不是不知道鴆毒斃命,可渴死也是死,毒死也是亡。與其慢慢身受折磨絕望而死,還不如自己掌控自己命運,聽說鴆酒也喝起來甘冽甜美的,一時快樂也好啊。”
“你瘋了?這是什么胡言亂語!如果你和元晏一起真能獲得快樂和幸福,我絕不會阻攔。小十,簡單如你,單純如你,在皇宮內院只能步步維艱,苦苦忍耐,汴梁那么遠,萬一你被欺負了,我們又怎么知道?”夜之醒緊追幾步,聲音里透著緊張與焦灼,此刻他真心無虞。
“讓我心寒的只是你的不在乎,而非元晏的追求夠不夠真誠。這些日子,我總算想明白了一個問題。也許和元晏在一起并不能白頭偕老,但我不在乎啊…反正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至少不會傷心…”她說得風淡雨輕,似乎漫不經心。
他的心卻被她的話一下子扎透了。曾幾何時,他竟然在渾然不覺中,傷透了她的心?
“小十,我…”他胸中縱有千言萬語,卻一時語結,不知該從何說起。
“還記得我九歲那年嗎,師父第一次給我買了老白家的糖葫蘆,我只吃了一個,就被頑皮的你撞翻了,掉在地上弄臟了。你答應過我,會再買給我,可我一直等啊等啊,因為相信你那時說的話…其實,你早就忘了,對嗎?”她扭頭看著他,凄涼一笑。
“我不是故意的…”他囁喏著。
“我知道。”明昭舒了口氣,笑得更加犀利:“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喜歡我。以前,是因為我樣子難看,現在,是因為我沒有阿令聰明能干。喜歡不喜歡,心才不會說謊。”
“你們是誰,為何要闖進我家?”
被明昭說得茫然失措的夜之醒忽然被一聲脆亮的聲音打破沉思。
明昭也立刻停住腳步,他們驀然發覺小徑已經走到了盡頭,年前竟然出現一片如夜色般的寧靜湖水。若非這奶萌的聲音突然冒出來,恐怕她就要失足落水了,好險啊。
她定睛看了看從湖面上飛過來的小獸,原來是一只白色的小牛,奇特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還長著光溜溜的尾巴,就像小蛇兒一般。
這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