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令還想勸勸負氣的明昭,但她根本聽不進去。
“阿令,我不會像夜之醒那么沒有責任心。既然當初答應了夕姑娘,嶺南石窟這一趟我肯定會走完。只不過,我是為了不讓你擔憂,和幫夜之醒再沒半點關系。我受夠了他的自以為是,他以為自己是誰?以前…我就是太順著他了。以后,再也不會!”明昭皺著眉,沉著眸,氣呼呼道。
“好了,小十。你們之間真的有誤會。等我先罵了那個傻子,再讓他向你道歉,你就別生氣了。”明思令好言相勸。
“他才不是傻子,他不過一直裝傻,真正傻的人只有我一個。阿令,你好好養傷吧。我回去收拾行李了…我和夜之醒的事情,不用你憂心。以前,就當是我眼瞎心也瞎好了。你早點休息,我走了。”明昭根本不愿再聽明思令的勸解,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小氿打進門就聽得一頭霧水,如今更加不明不白。
他湊到明思令面前,用手指戳了戳已經睡得四仰八叉小狼崽的毛肚皮,小聲問:“明姑娘,他們這是怎么了?小氿還是第一次看到好脾氣的十姑娘發火。我怎么覺得,自從你們到了沙灣鎮,都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都怪那個二貨八皇子,他上輩子開挖掘機的吧,挖墻腳也挖得這么強悍?”明思令微蹙雙眉,不悅嘀咕著。
她想了想,一把拉過小氿,低聲在他耳畔輕語幾句。后者的眼睛都瞪圓了。
“不好吧?這種事情小氿可從來沒有做過的。”他苦著臉本能拒絕。
“小氿,平常你聽誰的話?”明思令義正言辭。
“小氿自然要聽尊上的話。可尊上從沒有讓我做過這樣的事情。也太…”小氿搖搖頭。
“如今尊上…尚未醒來,而我乃酆都魘后。那你該不該聽我的話?”她循序善誘。
“魘后?可是典禮尚未舉行,你就連夜逃走了…這魘后,還能算數嗎?”小氿嘟囔著:“回頭,你再反悔…”
“大膽,誰說我反悔了?現在我就以魘后的身份命令你,把我剛才交代你的事情,明天一早速速辦了!不然,等尊上醒了,我就向他告狀,讓他把你趕出酆都,再把你變成小烏龜扔進東海。”少女黑漆漆的明眸閃著威脅的光。
“好,好,小氿照辦就是了。明姑娘,這回你自認是魘后可不能再反悔了。尊上…都聽見了。”小氿噘著嘴,指了指寧靜安睡中的酆一量。
“好,一言為定。我若反悔,就是小烏龜的蛋!”明思令信誓旦旦,煞有其事。
“烏龜給你有仇啊,有事沒事總是烏龜長烏龜短的。”小氿撇了撇嘴,一把拎起睡得正香甜的靈靈,不客氣道:“靈靈,你醒醒…你的主子吩咐一件大事,必須要你來…幫忙。”
明思令望著小氿拎著烏靈狼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間,方才松了口氣,她握住酆一量的手掌,郁悶道:“虧得我聰明,想辦法拖住那個二貨八皇子。如果你醒著就好了,想來就是真龍天子也怕你這頭龍祖宗吧?我不能陪夜不行和小十去嶺南石窟了,希望他們…不要再吵架,順順利利回來。”
翌日清晨,明昭收拾好行李,因為不想打擾明思令休息,她沒有去告別,只是悄悄交代好留守的醫官各種注意的事宜。然后,她悄默聲獨自來到馬廄,卻看見有人比她更早。
夜之醒和賀之洲正在檢查馬匹,前者連衣服都沒有換,一臉倦容還有兩只黑眼圈,可見昨夜并沒有睡好。
賀之洲眼尖,一眼就看到滿臉肅殺之氣的明昭,他用肩膀撞了下夜之醒,大聲道:“明姑娘,你來了。我去看看運日先生,起身了沒有?對了,行李放好你們就去前廳用早膳,我讓廚房都準備好了。我先去,你們聊…你們聊…”
他走得慌慌張張,還差點兒撞到一匹馬。他哂笑著,從明昭身側跑過,又用力朝著夜之醒使了個眼色。
明昭換了一身緋紅色繡著朱紅暗花的緊湊胡服,盤著簡單的圓發髻,身后還背著月灈劍,看起來意氣風發,明艷動人。
她皺著眉,卻目不斜視把自己的行李綁在一匹馬上。因為并不熟練怎么也綁不好,夜之醒忍不住想要接手過來。
明昭卻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子濃烈的酒氣,不由閃躲了下,不悅道:“夜之醒,你可以啊,明明知道今天要去嶺南石窟,還要出去鬼混喝酒?”
本來,他見她早早就拿著行李來馬場,心里是有幾分愧疚之意,不過礙于面子沒有為昨天的沖動道歉。但聞聽她毫不客氣的奚落,已經壓抑下去的怒火一下子被撩撥起來。
“你來做什么?難道未來的皇子妃還要自己準備回汴梁的行李?”他冷哼一聲,松開了綁行李的雙手,抱著肩挑釁道。
“你別以為我是因為你才去嶺南石窟的。是阿令和運日先生求我,我才勉強答應。放心吧,這是咱們最后一次同行,等辦完了嶺南石窟的事兒,我自有打算,不勞你操心!讓開,我自己能綁行李。”她皺著眉,撞開他,胡亂把行囊扔上馬鞍。
一不小心,行李中的藥箱撞痛了馬匹,馬兒一打響鼻躲閃著,差點踩到少女的靴面。
“當心!”情急之下,他一把拉開驚慌失措的她,用力拉住拴馬的韁繩。
“小心點兒,毛手毛腳的。就這樣子,你去了也是添亂!”夜之醒冷著臉上前,把行李綁好,又拍了拍確認牢固。
“我添亂?難道你沒聽運日先生講,只有鳳凰合璧才能開啟嶺南石窟。你一個人終歸還是不行!”明昭搶過馬兒的韁繩,板著臉道。
他凝視著她倔強的雙眸,忽然不自然地嘆了口氣,低聲囑咐:“去就去吧。你不去阿令大概也會罵死我。只不過,小十,別逞強。此行兇險,若遇到危險,就躲到我身后去,我會護著你…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本來像刺猬一樣的少女,聞聽此言心中卻微微一暖,她的神情終于有了緩和。
可她剛要講話,身后卻傳來一陣嘈雜聲。
正是八皇子元晏帶著大隊侍從,浩浩蕩蕩而來。
他換了嶄新的衣衫,頭發還是濕漉漉的,顯然剛剛沐浴過。
“昭兒,你果然在這里。”元晏興奮道,他朝她招著手,匆匆而來。
夜之醒看到元晏,鴛鴦眼里的一抹暖意戛然而止。他蹙著眉,扭了頭,似乎懶得關注他們。
“我來晚了。”元晏從侍從手中接過馬韁繩,把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牽到少女面前。
“我一早就給你準備好了馬匹,還有你會用到的東西。這馬是漠古進貢的御馬,不但能日行千里性子也很溫順,最適合女子騎行。”他微微笑著,眸中裝著十里春風。
“不用…”明昭遲疑著。
“要的,不然我會擔心。你不收,我就親自率守軍送你去嶺南石窟。”元晏搶言,不容拒絕。
“皇子殿下,嶺南石窟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去的…你若想同行,先問過運日先生可否?”夜之醒不咸不淡道。
少年語調中明顯的傲慢,讓明昭聽起來十分不舒服,她斜了一眼他,果斷接過元晏手中的韁繩,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元晏。”
“本來,一大早我還為你親手做了湯圓和葡萄奶酥。我正想送到你房里,結果一出門就踩到陷阱里,淋了一身腥臭污穢。我也只好回去沐浴更衣,再來找你。”元晏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小子,竟然用這種幼稚的手段。無礙,我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只要沒耽誤為昭兒送行就好。”他瞥了一眼夜之醒,意味深長感慨著。
明昭愣了愣,也望向了夜之醒。后者蹙眉,不高興地聳聳肩:“你們看我做什么?與我無關好嗎?”
“算了,既然我在這里是多余的,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依依惜別之情了。”夜之醒牽著自己的馬,轉身就走。
明昭的心被他突兀的話一下扎心,她半瞇著眼眸盯著少年揚長而去的身影,故意大聲說:“得昭,你放心,我會回來的。你等著我!”
“昭兒,你終于答應我了?”元晏眉飛色舞,激動地握住明昭小手,喜出望外道。
夜之醒稍微停頓了一個呼吸,但他并沒有轉身,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前行。
明昭被氣得都有些頭暈眼花了,她看著他走遠,一下子就甩開了元晏的溫軟手掌。
她拉過韁繩,用力拽著,敷衍又潦草道:“什么事情,都等回來再說吧。殿下保重,不必再送!”
明昭原本笑吟吟的面龐一下子變得冷冰冰的,元晏愣了愣,一時沒有回味過來。
“我不是讓你,趁夜在這二貨門口挖了陷阱,扔了狼糞嗎?”藏身在紅木棉樹叢中的明思令,扭頭質問身旁小氿。
“我挖了啊,也放了啊。”小氿委屈道。
“一定是放得不夠多!你啊,真是一只沒用的烏龜。還有你這個屎王,用時方恨少!”明思令一把推開在自己腳邊膩味著的烏靈狼,嫌棄道。
“阿令,你身子不好,怎么穿得這么單薄就出來了?”賀之洲發現了樹叢中的明思令,擔憂道。
他想也未想,就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趕緊裹住虛弱的明思令,又低聲問:“既然來了,怎么不去送他們?你們剛才說挖什么放什么不夠,可需要幫忙?”
明思令哂笑著,眨眨眼睛:“不,不用了。他們都這樣了,我還怎么送啊?賀大哥,你能不能想辦法,把二貨…把八皇子盡快送回皇城啊?”
“明昭姑娘不跟他回去,殿下恐怕不會離開的。”賀之洲為難道。
“哎,夜不行的運氣怎么這么差?這樣看來,也只能等他們回來再說了。”明思令暗自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謀算著。
“阿令,傷害皇子可是大罪,會被砍頭的。”賀之洲認真地凝視著她,一本正經提醒。
“放心吧,賀大哥。我對八皇子…毫無惡意。沒什么事兒,我先回去了。”明思令貌似無辜地笑了笑,她招招手,招呼著小氿和靈靈同回。
“阿令,等等…”賀之洲忽然叫住少女,他躊躇著,有些猶豫不決。
“怎么了?”她轉身,疑惑問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魔尊…已經成婚了。此前我對你說過的話,雖然出自真心,卻也冒犯了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他人挺好的,對你也好。我自愧不如。”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話也說的結結巴巴。
“不管怎么樣,我都祝福你們。魔尊的傷,一定會痊愈的…若有什么需要梓安幫忙的,阿令千萬不要客氣。我的意思…我想說…”
“賀大哥,此次嶺南之行我最大的收獲,就是結識了你和你的三個兄弟。我們是不打不相識的好朋友,我也知道你對我好…如果賀大哥不嫌棄,我很想認你做哥哥。你可比夜不行靠譜多了!”她明朗一笑,真誠無比。
“好啊!”賀之洲終于釋然,他撓撓頭,舒了口氣:“我還真怕,以后你就不理我了。”
“怎么會?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城司,以后還能給我做靠山呢…對了,有時間咱們還可以聊聊皇城的生意。不如,我們合伙開個朝市吧?”明思令瀟灑地打了響指,眸光閃亮。
“朝市?”賀之洲困惑著,卻被明思令勾住肩膀,往前走著。
“財迷!”小氿朝著少女的身影撇了撇嘴,又不自信地聞了聞自己雙手。
縣衙門口。
此時,太陽初升,晨曦滿地。
眾人紛紛告別之后,夜之醒和運日都已等候在此,最后明昭臉色陰沉地緩緩而來。
他們剛要出發,一個風塵仆仆的士兵騎著馬飛奔而來,他神色匆匆,身后背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
士兵在縣衙門口下馬,他看見夜之醒與運日立刻行禮:“夜公子,運日先生。血線蓮終于找到了,屬下已經連夜將起帶回。”
“太好了,趕緊送進去交給明思令。今日,她熟識的靈醫也會到,想來酆一量那家伙有救了!這可真是出發前的好消息!”夜之醒開心不已。
明昭卻愣了愣,遲疑問道:“既然找到了,陰諧夫人為什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士兵遲疑了幾個呼吸,他神色沉痛,猶豫著從懷中取出一截斷裂的衣袖,上面還沾染著鮮血。
他立刻單膝跪地,低頭沉痛道:“夫人…她為了保護血線蓮,跌落懸崖,遇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