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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樺峰,蜿蜒山路上,茂密的白樺林中,明思令與夕無悔并肩同行,前者一路疾走,一路觀察。
夕無悔眼見前面的樹林益發茂密,幾乎遮擋住了初升的太陽光芒。她拉停明思令,從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囊里,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貓頭鷹,此刻它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分明是個假鳥。
夕無悔悄悄在假鳥耳畔低低敘說了幾句,然后往天上用力一扔,那貓頭鷹驀然睜開眼睛,胡扇著翅膀,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厲害啊,機器鳥也能這么逼真?是可以當無人機使用嗎?鳥瞰整個樺峰!”明思令興致勃勃問。
“拜托,那是活的貓頭鷹,阿卡卡訓練用來找野豬的。”夕無悔冷哼一聲:“機械鳥我也不是不能做,但手邊的零件不夠。”
“那個…夜之醒和野豬,差別還是比較大的吧?”明思令的笑,都凝滯在嘴角上:“活的貓頭鷹,為什么要放在背囊里?”
“它就喜歡在背囊里睡覺,我能怎么辦?有總比沒有的好,樺峰的活物不多,除了熊和野豬,能看見的鹿和兔子,還都是從點翠山迷路過來的,這貓頭鷹的眼睛最毒。你這一路,又在找什么?難道,你的鼻子比狗子好使,還能聞見夜之醒的味道?”夕無悔不客氣道。
“我算知道,你為什么除了阿卡卡,一個朋友都沒有了。”明思令嘆著氣,為耿直的少女點贊:“明堂的弟子,都會用特殊的藥粉做記號,旁人自然看不出來。小十教過夜之醒,他又教過我。所以,如果阿德說在夜之醒在樺峰,他一定會留下標記。”
“有趣,你剛來這里就能馬上融入明堂。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喜歡你。”夕無悔略帶羨慕。
“你是何了城的城主,整座城市都是你創造的,那所有住在里面的人,都能成為你的朋友啊?就算成不了朋友,你也是超級大boss。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何要住在城外?”明思令與夕無悔并肩走著,好奇問。
“誰說我是城主?沒錯,何了城是我建的,可它不過就是個玩具積木,無聊時玩一玩。城里的人與我何干?老早我就不管他們。如果我真是你說的大boss,對城里之人有生殺大權,那我何必跟酆一量做生意,用你交換陷害我的幕后之人,你見過只有一個廚子使喚的城主?”夕無悔翻了翻白眼,鄙夷著。
“好吧,你贏了!”明思令眨眨眼睛,苦笑著:“現在你連廚子都沒有了…”
“當初,本來想為一人建一城,一城兩人三餐四季,歲歲不相離。可是…城建好,人卻不在了。我搬離何了城,更不想再看見它。只有阿卡卡,會時常去城里買一種,我喜歡的海紅嘉慶子。那座城,已經成為夢魘,放不下,也忘不掉。”她低垂了眼眸,突然低低道。
明思令聽著這話,心里莫名酸楚,她拉住落寞少女的手,猶豫著輕輕道:“既然無悔,不如放下。我記得一句話,死并不是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與之永存。因為死亡,生命才有了意義。正如有了離別,也才有再見。有的人,有的事,就算多么舍不得,該放手時總要放開。無論為人建的城,還是建城等的那個人。”
“明思令,你有過生離死別嗎?你知道那有多痛嗎…”夕無悔淺淺一笑,哀傷委婉。
“我送別過最親的人…我的外公。”明思令同樣淺淺一笑,卻又釋然了:“十六歲之前,我以為我活著的意義,就是能回到外公身邊,和他一起度過余生,我會給他最好的生活和長久的陪伴。可我外公…沒有等到我回來,我們甚至沒有見到最后一面。”
“從此以后,我的心里就像被豁開了一個洞,空落落的,也時常鮮血淋漓。我成為家族的繼承人,成功爭奪到極致的權利與財富…但我卻并不快樂。我會做噩夢…會夢見自己獨自一人,走在大雨滂沱里,想尋找一棵可以躲避的樹…”少女的眸光黯淡起來。
“我懂,就是這種感覺。而我已經茍活了幾千年。心里面的洞,用什么都填不上了。”夕無悔情不自禁點點頭,握緊她的手:“再多的生意,再多的游戲,再多的尋找,都是徒勞無功。茫然的等待,比死還讓人恐懼。”
“可是…自從我意外地來到這里。我遇到了夜不行,菜花貓,大師父和小師父,還有明堂那么多的弟子。雖然我們只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但他們卻像照顧親人一般護著我,寵著我。我們在一起,每天的日子都那么快樂,雖然危機重重,而且多半時間都在一起逃命,但我心里卻長出了明亮與希望。”明思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就熠熠閃光起來。
“夕無悔,你知道什么才是治愈心傷的解藥?就是真心啊…人類最大的潛能,就是愛。愛自己,也愛別人。付出愛,也得到快樂。”
“付出愛,也得到快樂。”夕無悔仔細琢磨著明思令說的話:“聽起來,更像男人與女人繁衍后代的過程。但令人身心愉悅的效果,這取決于雙方的經驗與體力。我可不相信這個。”
明思令眨眨眼睛,費力解釋:“我說的愛,不僅僅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男歡女愛。還有生命對生命之間的,生命對自然之間的…其實愛很難說得清楚,就像阿卡卡對你…它一定很愛你,才會愿意為你犧牲吧。”
“這就是…愛嗎?”夕無悔喃喃自語著:“難道,這就是愛嗎?”
“找到了!”明思令忽然抓起一塊青色的山石,興奮地蹦了起來:“夜不行真的在樺峰,他給我留下了記號。走吧,我們去找他。這個記號還很新鮮,應該在早上才剛剛做好的。”
夕無悔還在琢磨著明思令剛才的話,猝不及防就被她拉著胳膊奔跑起來。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貓頭鷹急促的嘯叫聲。
夕無悔瞇著眼睛尋找著鳥叫的方向,她指著密林之中某處地方:“就在那里!有活物!”
這回,換做她更加激動起來。她加快了步伐,已經跑在明思令的前面。而后者明顯要跟不上她了。
兩個少女在白樺樹中奔跑著,眼瞅著前方刮過來一陣腥臭的疾風,矮樹叢上的枝葉被刮得東倒西歪。然后,一個身手矯健的男人,突然從樹叢上飛身而來。他拔足狂奔著,渾身汗濕,神情嚴峻。
“夜不行,是阿醒!這邊,我們在這邊!”明思令眼尖,一下子就認出迎面跑來的正是夜之醒,她松開夕無悔,興奮地張開手臂揮舞著。
“跑,跑啊!”夜之醒也看見明思令,他可一點高興不起來,好看的臉頰登時皺成一團,他朝著她們用力大吼,自己卻迅速扭轉了方向,拐了一個犀利的彎度,繼續奔跑著。
明思令與夕無悔面面相覷,但她們還來不及發問,答案已經裹挾著腥風血雨,從夜之醒腦袋頂上,咆哮著一躍而過,朝著兩個少女張牙舞爪而來。
那是好大一只白老虎啊。它張著血盆大口,渾身散發著驚人腥臭。它一眼就看見不遠處兩個鮮嫩的姑娘,立刻放棄了對夜之醒的追殺,興奮得兩眼冒光,嚎叫著徑直就朝著這邊奔過來。
夜之醒扭頭發現,那猛獸已經放棄自己,反倒朝著目瞪口呆的少女們沖了過去。他懊惱地驚呼一聲,急沖沖剎住腳步,轉身又朝著白虎追去。
“老…老虎?”明思令結結巴巴道,她瞪著沖殺過來的惡虎,手忙腳亂推開夕無悔:“逃,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