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五人,從大殿里出來,徑直向玲瓏塔走去。
這是,雪松樹林里起了一層濃霧,彌漫著樹葉腐敗和鮮血的腥味,益發顯得詭異而迷離,連胡琴逢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歸源寺原為寺廟,香火也極旺盛的。如今卻如此凄涼,世事果然難料。”他搖著頭,慨嘆著。
“這地方古怪,既然有尸體,為何沒有野獸來吃?連烏鴉都沒有一只,太奇怪了。”明思令心有余悸。
“這里煞氣深重,何了城的烏鴉聰明,總不會為了一口吃的,再死在這里吧。”胡琴逢緊握手中長劍,頗有幾分緊張:“死了這么多凡人和妖獸,弄不好會化成厲鬼與妖孽,出來吃人。”
“閉上你的狐貍嘴。”酆一量不悅,提高音調,遂而又低聲安慰身旁少女:“別怕,鬼和妖,更怕我。”
“哼哼,可不嗎?”胡琴逢哂笑:“我倒忘了,龍兄比那鐘馗都管用。對,我也怕你。”
“剛才咱們進塔,碰到里面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正在尋找什么東西。見我們卻并不吃驚,他們下手可夠黑,處處殺招。可惜不是對手,死了七、八個,又逃了幾個。剩下這個,還是我好不容易,從那頭貓嘴里搶下來的,差點兒讓它給生吃了。那術師,嚇暈了!”他回頭瞥了瞥六神,頗有幾分贊賞。
“雖然這貨能吃,但…戰力卻不弱。喂,胖貓,以后跟著胡大人吧。夜之醒那小子不過一個凡人術師,給不了你未來的。”
“滾!”叼著俘虜的六神,不敢張嘴反駁,只得翻了個白眼,含糊大罵一聲。
“尊上,我們還找到一條秘道,就是不知道通向何方。因為道路被一塊巨大的山石給擋住了,像人為所致,應該是很久以前都被隔斷了,不是最近才有的。”小氿補充道。
“大殿這邊,剛才也跑走了人。想來,和那獨眼的黑衣人一起的。他用盡力氣拼死保護對方,還想把咱們都引到塔里去。那逃走之人,于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會不會就是夕無悔。看身形,極像個女子。”
明思令思忖著,緩緩道:“或許,她如約在歸源寺等我們,卻遭到了莫名暗襲。她對我們亦然有了懷疑,所以才會趁機逃走。哎,之后怎么去找她呢?追知道她藏在哪里?”
“也對,大黃鴨子嚇怕了,肯定躲起來,就算龍兄再下雨,它也不敢出來吧。”胡琴逢嘆息一聲,也挺無奈。
“先去塔里看看,或許有線索。”酆一量淡淡道,他看了看滿頭是汗的少女,忍不住想用衣袖去幫她擦拭。
但明思令躲得很快,自己用手背胡亂抹了抹。
她看看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又望望他沉靜而俊秀的側影,小聲道:“拉得差不多了吧,松開吧,這么多人看著。”
“我喜歡…”酆一量環視著眾人,微笑中隱匿著威脅:“看不慣,也得看著。他們,誰打得過我?”
他特意朝著怒氣沖沖的六神,挑釁地凝視了幾個呼吸,絲毫不掩飾,另一只手掌中正醞釀著冰藍閃電。
后者瞳孔驟然緊縮,趕緊跑到眾人最前方。貓也機靈,暗自琢磨若有老大看著,這魔頭總不會明目張膽行兇吧?
“別急,一定會找到夕無悔。”酆一量扭頭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少女:“就算真的換不回來,你這樣子,也挺好。”
“你不是覺得我丑嗎?”她挑眉,冷哼著。
“那你,難道為了我要換回魂魄嗎?”他眸光熠熠,似有期待。
“想得美,當然不是。”她轉開頭,悻悻道:“這個肉身實在孱弱,原來的我,可是詠春擂臺賽的女榜首。”
“若是曾經的我,又怎么會打不過你?就算是頭龍,也被老娘打成一條蚯蚓了。”剩下的話,自然不敢出口,她偷偷斜了斜他,在心中不斷腹誹。
酆一量微微頷首,眸光閃過一絲倨傲,他語調悠長而陰森:“小蟲子,你不是第一個想揍本尊的人,但是唯一還活著的。”
她心中暗驚,只得哂笑著躲開視線,訥訥道:“嗯,尊上放心,我很惜命。”
小氿聽得可糊里糊涂,他悄悄拉了拉胡琴逢的衣袖,小聲問:“胡大人,為何我家尊上和明姑娘都拉手了,還要彼此放狠話呢?”
“小烏龜,你懂個屁!他們這叫打情罵俏,其實心里都歡喜得很。”
胡琴逢笑得瞇起狐貍眼,得意道:“這男女之間,就是彼此喜歡,卻又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百轉千回的感覺才最讓人心醉。就像給你一只香噴噴的雞腿,肉就在你嘴邊,可又還沒吃到,你會不會流口水嗎?哎呦!”
大狐貍話音未落,就被六神狠狠踩了一腳,他倒吸著冷氣,指著揚長而去的靈貓,破口大罵。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進了玲瓏塔。胡琴逢為了賣弄法術,他一揮衣袖,墻壁上的燈炬被同時點燃,塔里登時光明不已。
一層的墻壁已經被鑿出了大洞,應該就是小氿說的秘道所在。洞口還躺著幾具尸體,遙遙望去,可見一塊巨大的山石堵在秘道之中,嚴嚴實實,就算一只蒼蠅都無法逃出生天。
五個人邁過尸體,順著木質樓梯往上走去。狹窄的木梯散落著灰塵,墻壁上還有陳舊的蛛網,看來這地方也長久沒有人居住和打掃了。
前六個房間,都空蕩蕩的,除了一些教化世人積德行善的壁畫,便沒有其他痕跡。但他們走到塔頂第七個房間時,齊齊愣住了。
朝著窗格的方向,有一整面墻就像鏡子般一樣,反射著熠熠光芒。
“尊上,就是這個!它比銅鏡清晰多了,能照出人的模樣。小氿和胡大人都琢磨,這東西會不會被人施了法術,能夠攝人魂魄?太清楚了,簡直不可思議。”小氿小心翼翼,輕輕撫摸著鏡面映射出的自己。
“這就是鏡子,一面巨大的鏡子。”明思令不顧酆一量的阻攔,站在鏡面前:“這是我們世界里的鏡子,用玻璃鍍上銀得來的。”
“玻…璃?”這回,連酆一量都有些暗暗吃驚。
“就是石英砂、硼砂、硼酸、重晶石、碳酸鋇、石灰石,高溫燒制成液態,再淬火晶化。這些原料在這里并不難得,可制造的技術,卻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里。這就說明,除了我,還有別人也穿越而來。難道,夕無悔也是…不對啊,她在你們這里已經很久了。一個人類,不可能活這么久吧?”明思令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她只覺得細思極恐,不敢妄加猜測。
“不管是鏡子,還是什么玻璃。這東西放在這里,做什么?嚇人用的,難道,那些死人就為找這個?”胡琴逢也走近,輕輕敲了敲鏡面。
“后面就是石壁,應該沒有秘道之類,自然也就不可能藏著啥寶貝了。”他疑惑地繞著大鏡子來回踱步。
他又忍不住看著鏡中的自己感慨著:“不過,此物神奇,竟然將胡大人的綽約風姿照得清清楚楚,確實太帥了。這物比銅鏡強上太多倍。我想好了,回去就讓他們把這寶貝鑿下來,送給我家娘子梳妝用,淺淺一定喜歡。”
明思令翻了個白眼,奚落道:“你這狐貍不但狡猾,還真會占便宜。怎么,你剛才還說此物會吸取人的魂魄,現在倒不怕了?”
“你都站在它前面多久?也沒見你有事。”胡琴逢笑瞇瞇地:“放心吧,我會多鑿一塊,送給你和龍兄擺在臥房里。實在能平添許多閨房之趣,好東西,好東西啊。”
還好酆一量手疾眼快,一把就攬住明思令的細腰,太不至于讓她揮舞著手中的機械棍,直接敲在狐貍腦袋上。
“等等,快放開我。”明思令被酆一量抱到窗格的位置,從那里她看到一覽無余的樺湖,忽然靈感一現。
“整整一面墻壁都是鏡子,卻對著整個湖面。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她用機械棍指著樺湖:“那里,就是我們那日看到大黃鴨子夕無悔的地方,沒錯,有湖心島還有半折在湖里的大樹!”
聞聽此言,酆一量果真松開了少女,眾人都走到窗格那里,齊齊望著波光粼粼的樺湖。
“可是,我們什么都沒看見啊。”小氿揉了揉眼睛,再仔細觀察著湖面。
“不一樣的地方,那日是雷雨天氣。”胡琴逢喃喃道:“當年,我見到夕無悔,也是下著暴雨,打著閃電。要不然,龍兄你辛苦下,再下場雨看看?”
酆一量眸光一閃,他衣袖剛剛舉起,卻被明思令阻攔住:“等等,不對,有什么地方不對。讓我再想想…”
他狐疑地看著少女,忽然就蹲在地上,用機械棍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畫起了一道道橫線和豎線。
“龍兄,你娘子她,不會失心瘋了吧?”胡琴逢倒吸冷氣。
“你瘋了,我老大都沒瘋。閉嘴,別打擾她!”六神把嘴里依舊昏迷的人,重重扔在地上,又用爪子一腳踏住。
“你來看…”明思令突然興奮起來,她情不自禁拉住酆一量的手,讓他躬身蹲在自己身邊。
“這是湖面鴨子出現的位置,這是歸源寺玲瓏塔,也就是我們現在的地方,這兩條線交叉的地方應該是那邊!”她又激動地拉著他,急匆匆跑到窗格前,指著旁邊青蔥一片的高山。
“那紅紅的一點,是什么?”
他先望著,她主動拉住自己的手,終于忍不住唇角染笑,反手就用自己的手掌重新覆住她的。興奮的少女并未察覺,她緊緊盯著接近山頂的那一片粉紅色的植物。
“是…合歡花,還有房子。”酆一量半瞇眼眸,緩緩道。
“合歡,房子…那就是有人。還好我們沒有糊里糊涂下場雨,再把那人嚇走了。現在,我們必須馬上到那里去。如果我沒有猜錯,夕無悔一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