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上,搭建起一頂金碧輝煌的巨大帳篷,它背靠著黑漆漆的巖石,里面卻燭火通明。
帳篷之中,有白色柔軟的獸皮地毯,描著金漆的楠木矮幾,和盛在藍琉璃花瓶中妖艷的曼陀羅花。
身穿孔雀藍蜀錦長袍的酆一量,正靠在金色軟墊上,喝著血紅的葡萄酒,絲毫沒有半分,剛剛死里逃生的狼狽與不堪。
只不過,他的膚色依舊異常蒼白,甚至有透明之感。長而直的發不復銀白,保持著黑亮光滑,又被一枚素金環束住,連順流而下的弧度都精致而完美。
若夜之醒是未曾雕琢的美玉少年,酆一量卻有著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只因過于冷薄而令人難以親近。
此刻,他闔著眼眸,似在休憩,又好像在思忖心事。長而密的睫毛形成了小小陰影,微微顫動著擋住了他狹長的眼眸,更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總之,不喜不怒,不嗔不癡。
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一個身穿白色綺羅衫裙的窈窕女子,躬身走進來。她恭恭敬敬地捧著一只白玉托盤,上面放著一盞晶瑩剔透的水晶杯,杯中蕩漾著多半盞的金色湯水。
“尊上,這是剛剛取來的九尾狐鮮血,您用一些吧,或許對恢復靈力有益。”女子柔聲道。
“凰迦,找到了?”酆一量并沒有接,他冷冷地不動聲色。
“他們,已經被明堂的人,接到聽月小筑。”凰迦謹慎回答:“是否要殺了他們?請尊上示下。”
“那丑女,是誰?”酆一量微微抿唇,眉心微蹙。
“她叫明思令,十七歲,明白鳳與蘇逍遙之女。她還是明堂的圣女,據說醫術高明,擅長制毒。”凰迦眉梢微挑。
什么時候,尊上對一個凡人女子如此關注了呢?他早就斷絕了七情六欲,向來不理人間煙火之事。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她還真配不起這名字。”他鄙視道,抬眸。
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美輪美奐中透著一股子詭異與陰森。她不敢直視,立刻低了頭。
“他們不過是卑微的蟲子而已,竟然傷了尊上修行,害您在仙度之際走火入魔,不但損了三千年靈力,他們還想趁機暗害尊上。不如,屬下立刻就去斬了他們頭顱。”凰迦更低地躬身,滿臉執著。
“不許!”酆一量輕描淡寫道。
他扔掉手中的酒杯,并不在乎灑出來的葡萄酒,弄臟了整塊的白虎皮。
他妖瞳璀璨,深不可測。幽深之中隱匿著危險的美艷,像有魔力的手,緊緊拽住人心與視線。那么冷,那么無情,卻又充滿了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
傳說中,酆都之王的眼,能讓六界之生靈,瞬間石化,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美艷至極,卻也可怕至極。
“是,尊上。謹聽尊命。”凰迦惶恐跪地,手腕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
跟在他身邊伺候已過千年,卻對他依舊怕得要命。
“我的三千年靈力,被那小蟲子的赤魂所噬。所以,我要親自捉住她,再生吞了她。”他劍眉揚起,眸中竟然旋起快意。
“那夜之醒可以是你的。凰迦,明思令只能死在我手中,明白?”他慵懶地拉長音調。
“是。”她低頭,盡力而執著的舉高手中金色狐血,輕聲道:“尊上,圣體要緊。這狐血,您還是用了吧。”
酆一量并未答話,只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像極了一頭心滿意足的艷麗大蛇。他閉上雙眸,又靠進了柔軟的墊子中,只露出了半張好看的臉頰。
凰迦嘆了口氣,只得捧著玉盤,恭敬地后退著,直到退出了帳篷。
“姐姐,尊上好些了嗎?”賬外等候的另一絕色少女,急沖沖地迎過來,她低聲問。
“尊上靈修本已登峰造極,今日便可完成仙度,成為一統六界的霸主。都怪那明思令與夜之醒,竟害得尊上關鍵時刻走火入魔,靈力受損后,連容貌都變回三千年前模樣。”凰迦心疼地嘆了口氣 “我要去九華山一趟,請靈鶴姑姑來看看,受傷之后的尊上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不僅僅是樣子,你可見過尊上發過怒嗎?反正我沒有。”她緊緊蹙眉,思緒萬千。
“靈犀,這幾日我不在,你務必要請尊上按時服用九尾狐血。”她不放心地提醒著。
“姐姐放心。”靈犀拉住凰迦手腕,用力按了按,遲疑道:“他要親自解決那個凡人女子,那她長得好看嗎?”
凰迦搖搖頭,心神不寧:“若尊上有了七情六欲,這可不是妙事。都怪那個明思令,我們得想辦法,盡快把她捉回來。也許尊上喝了她的血,吃掉這個丫頭,靈力就能很快恢復了。”
“我已號令所有能出動的白骨捕手,全部進入凡世,準備圍獵那兩個惹禍精。”靈犀信心滿滿道。
“好。”凰迦捂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喃喃道:“一千八百年了。第一次,我的心這么慌。赤魂現世,這個明思令恐怕不好對付。但愿,她不是尊上的天劫。”
“姐姐,你這么關心尊上,是不是…喜歡他?”靈犀摟住凰迦的肩頭,貼在她耳畔說著悄悄話:“你是我們中容貌最美,修為最好的姑娘。若你喜歡尊上,我們誰也不敢跟你爭的。”
凰迦苦笑著,推開靈犀的胳膊,喃喃道:“我怎么配喜歡尊上呢?他的心里,也只有魘后吧。”
“可是,魘后在八千年前,已經魂飛魄散了。”靈犀皺著眉,小聲嘀咕。
“那又怎樣?你見過尊上,可曾為了什么女子,再展顏一笑過呢…”凰迦扭頭,凝視著帳篷中映現的孤獨側影,連影子都那么寒涼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