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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蕎麥冷淘

  含釧跟著薛老夫人笑起來。

  什么虧不虧的。

  左手出,右手進的事兒。

  自己家準備的彩禮,人家固安縣主進門還不是全都帶回來了,遲早都是姓曹的。

  給她準備的嫁妝,倒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全姓了徐!

  含釧瞇著眼笑,兩只眼睛笑成一對彎月,又乖又靈氣,叫薛老夫人看著心里特喜歡。

  小老太太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小姑娘發量多,但頭發尖兒始終有些毛躁,再低頭看了看小姑娘放在腹間的那雙手,指甲殼有大大的白色月牙兒,右手虎口處還有一層厚厚的繭。

  薛老夫人笑漸漸斂了下去。

  這是小時候欠下的債。

  小時候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如今養得再精心再好,也沒辦法讓頭發尖兒都水潤漂亮,也沒辦法讓指甲殼兒粉嫩紅潤,更沒辦法把手上的繭子輕易地去掉。

  這都是債。

  都是曲家欠曹家的債。

  薛老夫人再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瓜子,輕聲道,帶著些許愧疚與憐惜,“單子就按著咱們小釧兒的意思辦吧——咱們小釧兒頭一回辦這種大事情,可要睜大眼睛好好辦著呢!”

  待含釧走了,薛老夫人沉著臉喚來童嬤嬤,一句趕著一句交待,“...阿膠、黑芝麻、燕窩、雪蛤、老姜糖都得給姑娘補上,每次來月信都疼,等嫁了人誰給她調理?嫁了人就是生孩子,這小姑娘身子骨沒調理得當,生孩子可是闖鬼門關呀!當初月娘身子骨健碩得像頭牛似的,生醒哥兒時都受了罪的!更甭提小釧兒...”

  薛老夫人越說,臉色越沉,“說到底就不該嫁老四!隨便嫁給誰,咱們還能同婆家談條件!等小釧兒身子骨調理好了再有孕...偏偏...”

  小老太太手背拍手心,有些無奈,“偏偏嫁的是皇家!還能同皇后談條件!同圣人談條件去!?”

  薛老夫人壓低了聲音,愁眉苦眼道,“釧兒我是恨不得再在手里養個三五載,非得把身子調養到頂好再送出去...醒哥兒那兒,我卻是害怕,卻是害怕縣主風霜雨雪這么些年頭,如今也二十五六歲了,到時候生孩子會不會有些困難?”

  這頭不樂意生孩子,那頭卻巴不得立刻懷胎落地!

  “您這么豁達開朗的人,當娘家人和婆家人的時候還有區分呢?”

  童嬤嬤瞇瞇眼笑著打趣,“您家的姑娘是別家的媳婦兒,您家的媳婦兒是別家的姑娘,您這個態度可不行。縣主多精明強干的人,您就算把這些想法藏在心里,縣主也能一眼看穿嘍!這梁子易結不易解,您這婆家奶奶可別犯糊涂。”

  薛老夫人趕忙擺擺手,“可別給我扣帽子!我甚都沒干呢,就在心里想想的!”

  童嬤嬤笑著給自己服侍了一輩子,從姑娘變成老太太的薛珍珠夫人斟了杯茶,“您這心里自然是門兒清的。”

  哥兒都要娶親了,姑娘緊跟著就要嫁。

  說這些話,純屬出口氣了。

  讓自家老夫人出吧。

  兩個孩子的親事,都不是自己個兒樂意的。

  偏偏兩個孩子還都跟撞了大運似的,一個賽一個的高興——自家一向沉穩、風度偏偏的醒哥兒這幾日當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啊!走路都是帶著風兒的!那衣擺揚得比馬蹄子還高!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中狀元了!

  薛老夫人喝了口茶,把茶盅一放下,一邊笑一邊嘆了口氣,又想起小釧兒指甲殼兒上的月牙和毛毛躁躁的發尾,臉上的笑稍稍收了收,“若是當初月娘沒去,咱們家仍把持著漕運漕糧,小釧兒又怎會淪落到宮里頭去服侍人?醒哥兒又怎會去北疆闖蕩,吃盡苦頭?!你是不知道,當時在西郊獵場,我看到曲貴妃那張臉,真恨不得沖上去拼得個魚死網破!”

  童嬤嬤苦笑。

  說什么都說得到曲家身上...

  什么錯兒,拐七八十個彎兒,也能劈到曲家頭上。

  “我這輩子,曲家不亡,我死不瞑目。”

  薛老夫人手捏住桌角,透過穿堂的風,見門廊處開得正妍的碗蓮,緊緊抿住唇角,許久都沒再說話。

  聘禮單子就照著含釧擬定的來辦,珠寶擺件就托給了珍寶齋二掌柜的,家具擔子就托給了黃二瓜,什么海味、干貨就托給了瞿娘子,三牲就托給了賈老板,宅子好辦,直接把曹家在京郊的那處溫泉別院,從曹醒的名字過到了固安縣主的名下。

  含釧這才知道固安縣主的閨名喚做徐易安。

  聽起來像個男兒郎的名字。

  也配得上這么颯爽豪氣的人兒。

  至于京城中三進三出的宅子,這可遇不可求。

  含釧讓徐慨幫忙找找,誰知這廝找來找去就找不到個滿意的,要么宅子太小,腳都放不下,要么地方太遠,僻靜得狗都不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曹家是買給固安縣主殺人越貨來著!

  最后還是曹醒走了柳閣老的路子,才在紅燈胡同花四千兩銀子盤了一套前朝罪臣抵充的舊宅。

  “還是皇子呢,找處宅子都找不到...”

  含釧給徐慨端了碗蕎麥冷淘,上面鋪滿了切得細細的黃瓜絲兒和蘿卜絲兒,還切了半只水煮蛋,翻了個白眼埋怨道。

  徐慨快氣笑了。

  “這鼠有鼠路,貓有貓路。刑部在這方面本來就厲害些——前朝先皇抄了七八十幾戶官吏,抄家抄出的舊宅和田地全都押在刑部處,這事兒自然是刑部說得上話...你若是叫我給人安排個差事,頂個封蔭,我必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呀。”

  徐慨挑了口冷面,“嘿”了一聲,“您這小姑娘,如今促狹得很!凡事不如意就吵吵,原先也不這樣啊。”

  原先,原先她見了徐慨,還要下跪呢!

  含釧懶得跟這廝爭嘴,又想著這冷面閻王最近加值加得晚飯也沒怎么吃好,連聲道,“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您可趕緊吃吧!冷淘快坨了!”

  盛夏一過,冷淘也沒太多機會吃了。

  八月初兩家合了庚帖,八月十五正式下了聘,婚期就定在了十一月初八,一晃眼,這日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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