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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甑糕

  崔二先頭被含釧那番話,什么十五日為限,天天打等次,不合格就卷鋪蓋走人唬住了,如今看含釧稍稍有個好臉兒,便覺著阿彌陀佛,天恩浩蕩。

  等不那么怕了,再仔細想想。

  這地兒,比鼎盛居好十倍百倍!

  雖規矩多,但都不難,也不嚴苛,不似鼎盛居似的,稍不注意就扣工錢!本就沒多少,扣來扣去,一個月拿在手里的還不到三百個銅板!

  這兒可是一個月保底都有一兩銀子呀!

  一千二百個銅板子呀!

  他長這么大!

  連銀子的面兒都沒見過,如今只要他好好干,啥事兒不想,每天把牛乳茶舀好,把紅豆、椰肉、木薯丸子加對,他就能得“好”!就能拿銀子!

  更甭提掌柜的說了,只要他好好干,再過些日子就跟那個不說話的拉提似的,跟著進灶屋學本事!

  前程就在眼前,姑母說的那些個什么當親傳徒弟、等掌柜的嫁了人就繼承食肆諸如此類的昏話,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在家里頭想出來的...

  崔二拉了崔氏的衣角,“現在真挺好的了!小雙兒好管著俺,俺每日都有飯吃有床睡,還有銀子拿!這日子比在曲陽有了上頓沒下頓,為攢錢給老爹瞧病,去吃樹葉子樹根子強多了!也比在鼎盛居好!”

  崔氏一把將衣角扯回來,廳堂里、回廊里來來回回都是人,看著都穿著錦衣華服,又都氣度不凡,她不敢在面上流露出不屑和不滿,只在心里啐了一聲,壓低聲音說了話,“就這么點出息!和在曲陽比!和在鼎盛居比!一點兒不知道姑母的良苦用心!她讓個賤籍丫鬟管著你!你也不知道說話反抗!都是一樣的人...”

  “崔二!有生意!”小雙兒叉著個腰,站在檔口窗前喊道,打斷了崔氏的后話。

  崔二正愁找不著機會溜——他越想越覺得姑母的話不對勁,啥良苦用心呀?是白家爺爺把他丟到“時鮮”的!跟姑母有半個銅子關系嗎!啥賤籍丫頭?他看著小雙兒同那些個大官兒!大夫人談笑風生,壓根瞧不出來是奴籍!

  且那些個看起來就高貴的人,偏還搭理小雙兒!

  在“時鮮”可不是以誰家世清白來論的!

  灶屋那個北疆崽兒!還是異族呢!還是啞巴呢!

  掌柜的就喜歡他!

  不那么硬的菜,還點名讓拉提做!

  還有那個騎騾子的賬房老太太,早上食肆沒事兒,那老太太就愛騎著騾子逛胡同,一到晚上對賬冊,那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打雷了!

  都是些拿得出手的人物。

  偏他一人是棵豆芽菜...

  崔二想起姑母說的那些話,有點臉紅,就他?還企圖眼熱這食肆呢?他算老幾呀...

  小雙兒見崔二悶著頭不知道在想啥,一巴掌拍到崔二后腦勺,“想啥呢!做牛乳茶!否則今兒個的等次不給你‘好’了!”

  崔氏從食肆廳堂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小雙兒拍崔二后腦勺的場景,一下子氣得火氣沖到腦頂門,手直打顫,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一個當奴才的,也敢對她的侄兒動手!就是他們掌柜的見著她,不也恭恭敬敬地喚聲“嫂子”嗎!

  啊呸!

  崔氏緊一緊袖口,快步埋頭朝鐵獅子胡同走去。

  臨到傍晚,白爺爺拖著不太便利的腿,身后跟著白四喜下了值,一進門就聽崔氏在東院哭,仔細聽,“...大郎呀,您知道您河北的侄兒如今在干甚嗎!在檔口當店小二啊!還被一個丫頭扇耳光啊!大郎呀,也就是您精神頭不濟,若您生龍活虎的,誰會這么欺負咱那苦命的侄兒呀!”

  白四喜嘆了口氣,抬腿便往東院去,卻被白爺爺一手拉住。

  “由她哭!”白爺爺大聲,“在鼎盛居當差嫌工錢低、事情多,我腆著個老臉把那小子放到含釧那兒去,含釧便是看在白家的面子上也不能為難他!不當店小二當什么!?當掌勺的!?怎么不一開始就求我送到宮里膳房去啊!她崔家的去服侍圣人吧!”

  崔氏的聲音漸漸小了去。

  白四喜長長舒了口氣。

  如今,他爺爺倒是發現了,對待他娘不能心軟,得有秋風掃落葉般的快準狠,才能將他娘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念頭扼殺在搖籃中。得該罵就罵,該說就說...

  白爺爺帶著白四喜進了灶屋選食材。

  崔氏透過窗欞的眼神,跟著兩人的身影走,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一晃神,五月入了下旬,北京城腦門上的太陽明晃晃地頂在所有人頭頂,熱辣辣的陽光照在皮膚上時間久了就跟烤熟了似的。

  天氣太熱,含釧閉店一日,帶著食肆里老老小小出門躲涼,鐘嬤嬤懶怠出門,便把心愛的小騾子借給了四個小的。

  騾子車拉不了這么多人,拉提率先跳下去,緊跟著押著崔二也下了車,留兩個姑娘坐騾車,一路往香山淺水潭去。

  路邊有攤販賣甑糕。

  賣的攤販操著一口流利的關中話,含釧一聽便判定這甑糕必定正宗好吃,買了三塊兒,躲在樹蔭下,兩個兒郎一人一塊,她和小雙兒分著吃。

  小雙兒吃糊了嘴兒,“香甜!其實就是淮陰米燉上紅糖、紅棗和葡萄干,和咱們的糯米飯挺像的。”

  含釧笑著點頭,表揚了一句,“有進步!”

  話音剛落,那頭便來了一隊吹嗩吶敲喜鼓的人,穿著大紅大綠的,幾十個人抬著幾十臺紅木箱子,敲鑼打鼓的聲音大得劃破蒼穹。

  小雙兒興奮地說,“有人娶媳婦兒!”

  含釧探頭看了看,“還沒到那地步呢!這怕是在運嫁妝!看上去嫁妝挺多的,木箱子也沉,必定是密得插不進手,也不知是哪戶人家之間的聯姻。”

  看熱鬧的人多。

  有人見說話兒的是個相貌美極了的姑娘,便特意搭了一聲,“您這有所不知了吧!是侯爵府裴家和靖康翁主府岳家的婚事!都是高官大族,這排場怎么著也得盛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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