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和公主從清風那兒得了信兒,連找了兩天,都沒能見到李桑柔。
第三天一早,大頭找到千山,遞了李桑柔的話兒:她這幾天忙,不得空兒,初四那天,她請寧和公主和顧暃去看熱鬧吃喜酒。
初四一大清早,寧和公主和顧暃就趕到了炒米巷,照大頭遞話時的交待,穿戴都相當普通。
趙家離炒米巷不算遠,李桑柔和寧和公主、顧暃三個人,安步當車走過去。
到了趙家那條巷子口,李桑柔站住,從手里拎著的布袋子里,摸出兩塊金餅子,一人一塊遞給寧和公主和顧暃,“喝喜酒不能空著手,拿著,一會兒跟著我,我怎么做,你們就怎么做。”
寧和公主和顧暃這是頭一趟看市井婚禮這種熱鬧,從得了信兒就開始興奮好奇的和宮人打聽這打聽那,已經聽說了些市井規矩了,這會兒見李桑柔一人給了一塊又丑又大的金餅子用來隨禮,兩個人舉著金餅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興奮的臉都紅了。
“咱倆,像不像山匪?”顧暃舉著金餅子,捅了捅寧和公主,壓著聲音道。
“跟著她呢。”寧和公主笑的止不住,一邊笑,一邊抬著下巴示意李桑柔。
顧暃笑的金餅子差點掉下來。
趙家這場婚禮,是花錢請了四司六局來張羅的。
這是趙銳他娘楊嫂子,和張貓、谷嫂子、韓嫂子幾個人,仔仔細細算計過之后,決定請人來張羅。
她們都忙,要是撂下商號和作坊里的事來張羅這個,那可就虧大了。
趙銳媳婦家倒是有人,可讓媳婦娘家人上門張羅,除了入贅,真還沒聽說過。
請四司六局,也是趙銳丈人和丈母娘的建議,除了多花點兒錢,別的沒毛病,銀錢,趙家不缺。
請的這家牙人行,也是趙銳丈人仔仔細細看過一遍,問過一遍,再三比較之后,定下來的。
大門里,四司六局里專司收禮唱禮上禮單的專業人士,都是一身喜慶的黑紅綢衣,滿身滿臉的喜色,迎上李桑柔,先拱手長揖。
李桑柔遞上金餅子,說了個李字,司禮雙手托著接過金餅子,掃了一眼,高高舉起,扯足了嗓門,透著喜帶著驚,一聲高喊:“李娘子金餅子一大塊!”
周圍的專業人員立刻一個接一個的往四周喊出去:“李娘子金餅子一大塊!”
頭一聲響亮喜慶的高喊,已經讓后面的寧和公主和顧暃瞪大了雙眼,接著一圈兒的高喊,漣漪般喊向四方,聽的寧和公主和顧暃你擠著我,我挨著你,大瞪著眼睛,駭然而笑。
寧和公主笑的太厲害,金餅子竟然掉地上了,趕緊彎腰撿起來,一步上前,塞到司禮手里,一個寧字,說的都變了調。
幸虧司禮們個個見多識廣,極其專業,再次放聲大喊:“寧娘子!金餅子一大塊!”
顧暃緊挨著寧和公主,將金餅子拍到司禮手里,連激動帶緊張,遞金餅子時,一個顧字脫口而出。
“顧娘子!金餅子一大塊!”
“唉!你怎么說顧!不是說了,隨便說一個。”聽顧暃說出個顧字,寧和公主伸手捂嘴也來不及了。
“唉!我!那…”顧暃那字才出口,人群里,翠兒一身新綢衣,拉著一模一樣打扮的果姐兒,從人群中沖出來,撲向李桑柔,“姨姨!”
“還有姐姐呢。”李桑柔回身指向寧和公主和顧暃。
“寧姐姐!”翠兒和果姐兒都記得這位有點兒傻的寧姐姐,一前一后沖寧和公主曲了曲膝。
“這是顧家姐姐。”李桑柔指了指顧暃。
“顧姐姐!”兩人同時喊了一嗓子,就一左一右拉著李桑柔的手,“我們已經吃過一輪茶點了,姨姨你來晚了!”
“走。”李桑柔回身招呼了寧和公主和顧暃,被翠兒和果姐兒一左一右扯著,往里進去。
趙家當初買宅院時,建樂城的宅子還不算貴,趙家又有些家底,這宅子就是照著以后趙銳和他弟弟成親之后也能住得下買的,十分寬敞。
雖然寬敞,這會兒,也是里里外外擺滿了桌子,擠滿了人。
后面不大一個園子里,靠著院墻搭了個戲臺,這會兒,戲臺上已經唱上了,正對著戲臺,一排兒四五張桌子,是這場婚禮中最尊貴的坐席。
韓嫂子先看到了被翠兒和果姐兒拽著的李桑柔,急忙拍著諸人,“大當家來了!”
滿桌子的人呼啦啦站起來,沖著李桑柔迎上來。
“剛才那金餅子,是你添的禮?”張貓最利落,沖到近前,劈頭先問了句。
“光聽見金餅子了,沒聽清是誰。”谷嫂子跟著笑道。
“我帶了兩位貴客過來,這是寧娘子,這是顧娘子。”李桑柔先回身介紹寧和公主和顧暃。
“咦!我聽喊了三回!敢情不是喊了三回,是你們一人一塊金餅子?三塊?”張貓瞪大了雙眼。
“都是姐姐給的。”寧和公主好奇的打量著張貓。
眼前這個人,一看就是秀兒的娘,娘兒倆長的真像。
“怪不得帶人來,敢情你這是找借口多送金餅子!”張貓一拍巴掌,悟了。
“快入坐!坐下再說話!兩位小娘子坐這邊,這兩個小娘子長的真俊!比曼姐兒還好看!”谷嫂子讓著李桑柔三人,順手在張貓后背拍了下。
來了兩個意料之外的貴客,眾人呼呼啦啦你推我讓,把最上首的位置讓出來兩個,重新調整了坐次,重新坐下,臺上的戲,都已經唱過一出了。
“曼姐兒和秀兒她們呢?還有大壯?”李桑柔看了一圈兒。
“跟大桃她們一幫小妮子看嫁妝去了,大壯他們一幫小子在外頭玩兒呢,別管他們。”張貓揮著手。
“你們怎么沒去看嫁妝?”李桑柔一邊一個,摟著翠兒和果姐兒問道。
“果姐兒說要等你,我陪她等你。”翠兒一如既往的接話飛快。
“這是哪家姑娘啊?”旁邊一張桌子,韓嫂子伸頭問了句。
“她是公主!”翠兒立刻揚聲接話。
張貓一口茶嗆著了,一巴掌拍在翠兒頭上,“凈胡說八道!公主也是能瞎說的?這是要挨板子的!”
“是姨姨說的!”翠兒立刻高聲分辯。
“姨姨瞎說,你也跟著瞎說?好的不學,學著她瞎說!”張貓再拍了一巴掌。
寧和公主大瞪著雙眼,從沖她陪笑的張貓,看到淡定嗑瓜子兒的李桑柔,再看看一臉委屈的翠兒,眨著眼,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顧暃看了一圈兒,再看著一臉不知道什么表情的寧和公主,噗一聲,哈哈大笑。
寧和公主和顧暃兩人,看熱鬧看的,干脆跟著秀兒翠兒她們,袖子卷起,裙子一摟,踩著桌子,爬到墻頭樹上,搶占一切有利地形看熱鬧。
反正也沒人相信她是公主她是郡主,不怕失儀。
趙銳娶媳婦這場熱鬧之后,李桑柔又忙了幾天,臨近中秋時,稍稍空閑一些。
這幾年,他們過不成年的時候,比好好過年的時候多太多了。
這會兒就空閑下來,照大常的預計,今年這個年,只怕又要過不好了,眼下中秋在即,有錢有閑,大常和黑馬商量著,得好好過這個中秋。
可倆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后商量出一句算了。
中秋,對他們來說,實在沒什么好過的。
登樓玩月,他們這一群人,誰有這個雅勁兒?連老大都沒有!
聽曲兒,咿咿呀呀的,聽得人犯困,還是大戲好聽,可中秋只聽曲兒,不聽大戲啊!
別的,還有什么?
這中秋實在沒意思!
倆人商量到最后,也就是等酒坊新酒的幌子掛出來,開始賣新酒的時候,去買幾樣價錢貴點兒的新酒嘗嘗,再去一趟陽武縣的莊子,拿點兒瓜果梨棗。
沒等酒坊新酒的幌子掛出來,清風先帶著十幾二十多人,抬著二三十壇子新酒,送進了順風院子后面。
說這是東西酒庫今年進上的新酒,皇上吩咐送過來給大當家嘗嘗。
接著就是成串兒的送新酒的,黑馬收新酒收的頭暈,幸好送酒的人想得周到,酒壇上都貼著哪家酒坊什么酒,是哪個哪家送來的,請大當家品嘗。
除了酒,還有各種瓜果梨棗,都要帶一句:自家莊子里新出的,怎么怎么比外面的強。
大常是經歷過粽子山粽子海的,也不用請老大示下,干脆直接的這邊收,那邊隨手抓成三五斤一袋,交給騎手拿回家過節。
至于酒,李桑柔轉圈看了一遍,嘆著氣,吩咐大常也分裝送出去。
這會兒的酒,只宜新不能陳,新酒好喝,放長了,就算不壞,也不好喝了。
中秋那天,李桑柔謝絕了從潘定邦起,這家那家的邀請,和米瞎子、林颯和王錦,以及大常等人,在陽武縣外的莊子里,烤肉烤魚,品酒過節。
王錦的棉花大部分都稱好數好,收進了倉庫,余下的,播種太晚,和前面幾批比,收成之差,肉眼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一年試種算是圓滿成功,王錦心情極好,挨著李桑柔,抿著酒,滔滔不絕的說著這一年的栽種心得。
“收了多少種子?明年能種多少畝地?”李桑柔時不時問一句。
“八十畝左右,明年還要再試一年,再說,種子也不夠,明年我想想栽得密一起,看看會怎么樣。”王錦笑道。
“那后年可以把種子分出去了,就在這陽武縣試種,算是下大田了。”李桑柔笑意融融。
“下了大田,還不知道怎么樣呢!”米瞎子不客氣的接話道:“仗打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打完?”米瞎子將串好的鮮活大蝦,拿了幾個,放到火上烤著,站起來,拎了瓶新酒過來。
“不知道。今年能拿下潭州洪州吧,年里年外吧應該差不多了,蜀中推進的慢些。”李桑柔隨口答道。
“攻蜀中都是這樣,前期艱難,可要是前面守不住,失了地勢之利,后面,就勢如破竹了。
“下一步呢?怎么打算的?”米瞎子接著問道。
“這種戰略上的事兒,我肯定不知道。”李桑柔斜了米瞎子一眼。
“你不知道,行,算你不知道,那你自己呢?下一步想好沒有?大常說,綢子已經賣光了,錢賺了不少吧,下一步,你要往哪兒去?”米瞎子將蝦翻個面。
“先去洪州,再去潭州看看,你呢?”李桑柔抿著酒。
“我得去揚州看看,看看那位孟太太,唉。”米瞎子嘆了口氣,他真是一點兒也不想跑來跑去的辛苦!
“你什么時候走?”米瞎子又嘆了口氣,看著李桑柔問道。
“很快吧,世子已經拿下了豫章城。
“洪州水網密布,和江北不同,我得去看看,順風的線路,要怎么鋪才合適。
“還有,孟太太在洪州有不少產業,她托了我照看,這事不宜托付別人,我得親自去看看。”李桑柔烤好了一條魚,慢慢剝著吃。
“還有人敢搶她的產業?齊軍所到之處,不是說秋毫無犯嗎?”米瞎子反應極快,問的也極快。
“楊文死了,都以為她也死了,無主之財。”李桑柔哼了一聲。
“我忘了這茬了,也是。”米瞎子哈了一聲,“這事兒是得你親自去,論明搶這一行,你可是數一數二。”
“我什么時候明搶過?”李桑柔簡直想啐米瞎子一口。
“南城根下不是你明搶過來的?”米瞎子一臉奇怪的看著李桑柔。
李桑柔呃了一聲。
“夜香行不是明搶?”米瞎子不客氣的再問一句。
李桑柔低頭吃魚,不理他了。
“還有米行糧行。”米瞎子嘿笑起來。
“米行糧行都沒賺到錢。”李桑柔一聲長嘆。
“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米瞎子嘖了一聲。
中秋隔天,米瞎子拎著他的瞎杖,舉著算命幌子,破衣爛衫,啟程南下揚州。
半個月后,李桑柔和大常、黑馬等人,販了些貨,離開建樂城,趕往黃梅縣,從黃梅縣過江,進了江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