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亞瑟·海因萊因
竹霜降熟練地將盤子里的牛排切好，送入口中，作為格林尼治頗有名聲的高級餐廳，這家的牛肉自然是天然牛肉，質量相當不錯，烹調的手法也十分優秀，而且由于異域的原因，比起諸夏那邊的西式牛排更具有特別的風味。
似乎覺察到了什么，她視線下意識地掃過餐廳，只看到不遠處的桌子旁坐著兩名男子，其中一名頭發泛灰，大約二十歲出頭，另一人則看起來成熟老練。
不知道是不是竹霜降的錯覺，她覺得那兩個人剛才正看著自己，尤其是那個年紀稍大的。
她習慣性揉了揉自己額前的發梢，鼻翼微動。
霎時間，空氣里出現了無數飄蕩開來的繽紛的色彩。
有人身上是深沉的化不開的藍色，憂郁如同深冬的雨。
有的人則是熾烈的紅，一如綻放的玫瑰。
還有深灰接近砂礫，似乎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這些色彩，是情緒，是信息。
這是竹霜降在二階時候獲得的襲名能力之一，來自于野獸原型的信息素。
所謂的信息素就是來自昆蟲的分泌出來的一種獨特的交流激素，昆蟲用這些信息素來進行交流，恐嚇警告，求偶，對于昆蟲而言，這些激素能夠在空氣中傳播很遠的距離也可以清晰分辨。
至于人類，在舊時代的研究之中，人類是否能夠散發信息素類似的物質并沒有定論，而大崩壞之后，相關的研究因為不重要而停滯，隨之也沒有了下文。
竹霜降便是能夠分辨來自人類的“信息素”。
這些信息素能夠體現一個人的情緒，想法，意向，并且將其化為實質，甚至于，竹霜降在晉升三階之后，通過對襲名能力的加強，能夠對曾經存在于此的人類的信息素進行追蹤。
通過分辨信息素，竹霜降可以窺探他人的內心，了解那些被隱藏的信息，甚至在戰斗中獲得有利于自己的情報。
此時，竹霜降便是通過分辨信息素，來查看餐廳之內可疑的家伙。
她名義上是諸夏駐神圣同盟大使館的派遣人員，因為個人的興趣愛好而參加了馬拉松，實際上，竹霜降屬于深淵遺物事務司的監察官，由于這次阿特拉斯財團舉辦的馬拉松可能有一些大眾無法得知的秘辛，所以竹霜降作為明面上的調查員，將會參與比賽，一路上進行勘察。
由于自己的身份，竹霜降也清楚，肯定會有一些不懷好意之人盯著自己，雖然她這是第一次在國外單獨行動，但受過訓練的她還是保持著必要的警惕。
“這個青年身上的顏色更接近深藍，十分沉靜，并沒有什么波瀾，而另一個人......”
竹霜降內心分析著，卻看到那年紀稍大，成熟老練的男人，身上散發的信息素有一瞬間的變成熾烈的紅色，隨即消失，回歸了普通的深灰。
這代表，他在一瞬間很驚訝，但迅速平復了心情，而這個男人的信息素剛才很明顯朝著竹霜降自己的方向流動，這是注意力的方向。
簡單分析，竹霜降就能推斷出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人認識自己。
并且，他知道竹霜降也認識自己，否則就不會刻意壓抑情緒，轉移注意力，因為竹霜降見過很多因為她的外表而投以視線的男性，就像這男人旁邊那名青年一樣，會做出那樣閃避舉動的人，毫無疑問應該是和竹霜降相互認識的。
竹霜降此前并未在公共場合以這樣的身份露面，所以，認識自己的人，大概率是在她來到泛西海之前就認識竹霜降的。
早就認識自己，又在泛西海行動，而自己對他的外表沒有印象。
這一些信息串聯起來，竹霜降立刻有了猜測。
這是白歌！
撲通撲通撲通——
竹霜降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盡管在諸夏境內，這半年經歷了不少危險的狀況，與非法升格者有過數次交手，甚至還處理了深淵遺物活性化的事件，從經歷來說，已經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監察官了。
但此時想到坐在不遠處的人很有可能是改變了模樣，潛入泛西海的白歌，她就有些緊張。
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沒問題吧？
糟糕，剛才吃東西好像有些沒有顧及形象，他不會看到了吧？
等等，竹霜降啊竹霜降，你都還沒確認他的身份就開始胡思亂想了，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監察官的所作所為。
竹霜降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情緒，一邊如之前一般享用美食，一邊思考著該如何確認對方的身份。
被發現了？
幾乎在竹霜降讀取白歌的信息素，腦中進行分析的同時，白歌也利用刺客視覺，簡單掃視了這位少女一眼。
好像瘦了一點......呸呸呸，你在看什么。
嗯，她果然變成了升格者，而且好像并不只是一階，已經二階......或許三階了？
真快啊，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到她了吧。
她好像發現了什么，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我的身上，對于同樣投注視線的威爾伯卻并未關注多少。
這表示她可能已經想到了什么。
這個家伙的直覺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啊......
白歌愣神的一瞬間，已經大致確認了狀況。
不知道因為什么理由，竹霜降出現在了這里，按照深淵遺物事務司的做事習慣，她肯定不是一個人出現，而是作為吸引一些人注意的明牌，暗中必然還有另一個監察官行動。
而說到這段時間的大事件，毫無疑問就是馬拉松了。
從這里判斷，白歌很輕松就得到了一個結論。
那就是竹霜降應該參加了馬拉松。
不過......她竟然已經拿到駕照了嗎？
白歌頗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
原本他還不知道竹霜降的恢復狀況，對于升格之虹的修復作用，也并不太清楚。
但現在看著這位少女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身姿，白歌還是為她感到高興的。
思考到這里，白歌有了決定。
他要找時間去和竹霜降確認一下身份，至少在之后的馬拉松的時候，他也能照應到這位少女。
“海因萊因先生，剛才是熟人嗎？還是說，你其實喜歡這種類型的女性？”
飯后，離開了餐廳，威爾伯注意到了白歌先前看看那位可愛的少女時短暫的失神，便打趣道。
白歌聞言，頓了頓，接著豎起了一根手指。
“如果你想要在馬拉松之中，想要在荒原之上生存下去，我給你上第一課，那就是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
他以頗為鄭重的語調說道。
“什么意思？”
威爾伯不知道為什么白歌忽然提到這些事情，一時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剛才的那名少女，毫無疑問是升格者，而且并不是剛入門的那種菜鳥，你仔細回憶一下她的舉動。”
白歌故作深沉地說道。
“呃，有什么特別的嗎？”
威爾伯摸了摸下巴，開始仔細回憶起剛才那名少女的舉動。
“她剛才看了這邊一眼，而這個舉動是我們看過去之后才出現的，從她的位置一般看不到我們這里的動向，這意味著，她可能有什么力量，能夠看到視線捕捉不到的角落？”
這名青年一邊回想，一邊分析道。
見白歌沒有點評，他又琢磨道。
“明明是這種高級餐廳，這位可愛的少女卻只有一個人，從年齡來看，她很年輕，不像是會一個人來這里的，但從我們出來，她的桌子也沒有來第二個人，這代表著，她雖然在這里與人見面，但并不是普通的會面，兩個人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碰頭了。”
威爾伯看看虛偽的星空，又看看身邊沉默不語的白歌，繼續分析著。
“她是諸夏人，但是使用刀叉卻十分熟練，像是專門學過的樣子，既然是現在出現在這里，又是升格者的話，感覺牽扯會很深啊，難道是黑幫交易之類的？不，不對，為什么海因萊因先生會特意提到她，也就是說......”
“我懂了。”
這名青年忽然拍了拍手。
“海因萊因先生，你其實是受到了委托，要來保護這位大小姐的對不對！”
白歌本來還在想該怎么忽悠這個愣頭青，忽然聽到他的話語，頭上冒出了問號。
“我懂的，我懂的，這種劇情小說里很常見的，成為了升格者的大小姐想要外出冒險，但是家里人卻不放心，為了不讓叛逆的孩子遭遇危險，所以就派出了一名曾經在軍隊里戰斗多年，如今已經回歸城市的兵王來作為她的保鏢，暗中保護這位大小姐，之后兩人一明一暗，踏上旅途......”
威爾伯熟練地說著劇情。
“停一下，你平常看的都是些什么小說？”
白歌盡量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都是在論壇上看的，比如這本《美少女校花的升格者保鏢》，還有這本《退役監察官的都市生活》，這些書里都是這樣的劇情！”
威爾伯打開了手機，調出了方舟國家地理的小說區界面，這里最開始只是游戲相關的同人小說創作區域，但后來，各種手癢的寫手不滿足于同人創作，開始寫原創小說，于是，各種題材和內容的小說就出現在了論壇上，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就是這種將自己代入成隱退升格者，在普通都市校園里裝逼打臉的小說。
順帶一提，白歌以前還挺喜歡看的。
“你小說看多了。”
白歌說了一句，頓了頓，又繼續開口道。
“總之，要注意遇到的任何一個人，不要看著外表柔軟可愛就以為沒有威脅，荒原之上也是一樣的，有些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生物反而會造成巨大的危險，平靜的大地上也會暗藏殺機，要時刻保持警惕。”
他原本以為威爾伯能夠反殺那些賞金獵人，可能是個心思縝密的家伙，但通過之前的交流，白歌確定了，這個威爾伯·奧威爾只是單純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毛頭小子而已，就連參加馬拉松，也是覺得這樣很酷才來的，完全沒有考慮過更多的危險性之類。
“確實。”
威爾伯點了點頭，又看向白歌。
“海因萊因先生你看起來就完全沒有危險的樣子......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請忘掉剛才的話，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深夜。
在廣場周邊的旅館中。
白歌將視線從燈火點綴的廣場中收回來。
許多參賽者出于經濟或者別的什么原因，并沒有住在附近的旅館中，而是直接睡在了自己的車里，因此，夜晚的廣場才會如此明亮，就像是盛大派對的余韻般充斥著喧鬧的人聲。
至于威爾伯，自然也睡在了自己的車上，用他的話來說，是提前適應。
白歌手中隨意地玩著一副撲克牌，他一邊切牌，一邊簡單確認著目前的情況。
竹霜降住在更遠的旅館中，似乎也是一個人的樣子，他基本已經能夠確定，竹霜降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存在，不過的確需要找一個時間和她真正碰頭確認一下。
至于方法，白歌倒是不擔心。
身為四階升格者，陰影原型的外鄉人，白歌在奧德修斯的襲名下，擁有了許多三階的時候根本無法想象的超凡力量。
其中最核心的，也就是四階的領域的力量。
通常而言，領域指的是一片能夠由升格者自身支配的空間，在這以現實空間為基礎構建的與深淵類似的區域，其中的部分法則有可能會因為升格者而改變，能夠不同程度增強升格者的力量。
比如倫道夫議長的諸神盤踞的偉大廣場，便是能夠制造出士兵，令其宣言擁有神明權柄的領域。
又比如葉戈爾將軍的征戰榮譽的命運戰場，就是可以最大限度提升他的力量，壓制其他人發揮的領域。
正如白歌預料的一般，他晉升到了霸王之卵，所擁有的領域，的確符合陰影原型的特質，其核心概念便是漏洞。
只不過，和他所見過的所有領域都不一樣。
白歌的領域是極為特殊，甚至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