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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幕.旅途的終點,亦是起始

  對于倫道夫議長的請求,白歌愣了愣,但很快明白過來。

  即使倫道夫議長能夠從這里走出去,他也會受到審判,而審判的最終結果,毫無疑問是死罪。

  這判決并不會因為他是半神而改變。

  因為倫道夫議長犯下的是大崩壞之后最嚴重的罪惡。

  破壞文明。

  大崩壞的那一段黑暗歷史之中,人類為了生存,已經做過許多慘絕人寰,放到其他任何時代都足以判決死刑數次的事情。

  因此,在那之后,全世界共同認定了人類的行為準則,其中最嚴重的罪責便是反文明罪。

  其中包括制造屠殺與種族滅絕來完成襲名儀式,通過毀滅文明來制造升格者等。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將普通人與升格者放在天平上衡量價值,不能認為一位強大的升格者的存在要凌駕于數百名普通人之上。

  每個人的人權,不因自身的出身,種族,地位,實力而有所不同。

  如果觸犯了這些,就像昨日教團,那么就會被認定為是犯罪者而被通緝。

  如今,倫道夫議長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觸犯了反文明罪。

  他必然要遭到極刑。

  “呵呵,你身上有一個我曾經見過的,熟悉的家伙的感覺,說不定你繼續走下去,能夠完成我沒能完成的事情。”

  倫道夫議長面對生死,已經變得十分坦然。

  “我說過的,對我來說,誰成功,都沒有關系,只要成功就好了。”

  “極北的深淵化正在加劇,那邊的那一位恐怕支撐不了幾年,神圣同盟本身內部矛盾頻繁,很多半神已經能夠預見到,不亞于大崩壞的一場災難可能會席卷整個世界。”

  “這是末世之后的末世,是人類真正的落日。”

  他此時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家一般,對白歌說道。

  “必須盡快出現更多的半神,更多的真神,否則,人類必然會滅亡。”

  白歌并未完全相信倫道夫議長的所言,但最近昨日教團的活動越發明顯,足以讓他感到這些瘋子們應該是知道了什么東西才會這么作亂。

  “好了,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動手吧。”

  倫道夫議長輕笑一聲,就像是招呼白歌來吃晚飯一般。

  白歌猶豫片刻。

  在剛才,他的襲名已經完成,只剩下最后的襲名儀式,那便是在萬眾矚目之地,刺殺一名君王,并全身而退。

  此刻,白歌只要將匕首刺入倫道夫議長的胸膛,就自然能夠完成這樣的儀式,尋找機會服下升格之虹,晉升四階,成為霸王之卵。

  不可思議的,白歌心情平靜。

  他具現出了無形的匕首,握持在手中。

  以不算有力,但精準的角度,將其插入了倫道夫議長的心口之中。

  這名頭發已經全白的男人,身體并未有絲毫的搖晃,如同一尊石像。

  “希望你的旅途能抵達真正的群星。”

  倫道夫議長說道,他閉上了雙眼,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于此同時,白歌感受到了巨大的命運的共鳴。

  千百年來,那些刺客的身影浮現。

  有人為了天下蒼生,有人只為一個承諾,有人為復仇隱姓埋名,有人為報恩白虹貫日。

  說到底,刺客的存在,只不過是一群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時代的洪流,逆流而上,僅此而已。

  這些刺客有的成功,有的失敗,而他們的目標也有達成與遺落。

  對于后世之人而言,重要的不是結果。

  而是這一份意志。

  是當命運壓迫之時,不甘于當一個懦夫,而是挺身而出,選擇戰斗到底的意志。

  是為了大義與承諾,慷慨赴死,一往無前的意志。

  是不因時代而褪色,每當世界陷入黑暗與絕望之時,依舊閃耀的抗爭的意志。

  白歌看著即使停止呼吸之后依舊站立著的倫道夫議長,沉默不語。

  此刻,在亞歷山大港的各個地方,因為失去了倫道夫議長的聯絡,所有的黑色煉金人偶都停下了動作。

  它們統一定格在將視線看向亞歷山大圖書館的位置這一動作上,就像一尊尊雕塑。

  赫萊森臉上被硝煙臟污,她已經被耽擱了很久。

  因為每當她路過一處廢墟,看到那些受傷的,尚未死去的人類,赫萊森就會停下腳步,妥善處理好這些人的傷口,再繼續朝著亞歷山大圖書館前進。

  她幫助了手臂被石塊壓住的女子,救出了被母親臨死前緊緊護住的的孩子。

  為困在倒塌建筑里的人們挖出了道路,給予受到致命槍傷的警察最后的安慰。

  一路上,赫萊森不知不覺,救助了無數的人們。

  直到,赫萊森來到了那已然消失的壁壘前面,黑色的煉金人偶圍城了一圈,如同雕像一般。

  她往前走著,忽然,似乎踩中了什么東西,這位煉金人偶低頭看去,只見一位老者正倒在地上,好像因為赫萊森的腳步而蘇醒了過來。

  赫萊森停下了腳步,習慣性地蹲下來,準備救助這一名老者的時候,對方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朦朧的視線之中,奧路菲館長看到了一個身穿女仆裝的女子。

  她柔順的金發并未因為臉上的硝煙而黯淡,深紫的雙眸晶瑩剔透。

  “你回來了嗎?”

  奧路菲館長仿佛又回到了數十年前的歲月。

  他看到這位女子半蹲下來,以平淡的姿態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況。

  “是煉金人偶嗎”

  奧路菲館長很快回過神來,他稍稍起身,看向亞歷山大圖書館的方向。

  白塔依舊在煙塵之中佇立。

  而所有的黑色煉金人偶已經停止了動作。

  “他成功了。”

  奧路菲館長確認到。

  這代表著,亞森·赫爾克里成功阻止了倫道夫議長的所作所為,保存下來了亞歷山大圖書館。

  恍惚之間,奧路菲館長看到,赫萊森確認完自己的身體狀況,又重新啟程,朝著圖書館走去。

  “你為什么去哪里?”

  奧路菲館長有些困惑,他已然清楚,這是他設計的最古老型號的煉金人偶之一,是出于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以惡趣味掩飾而制造的煉金人偶。

  “因為主人在那里。”

  赫萊森理所當然地答道,隨即啟程。

  亞歷山大港,陰暗的小屋內。

  “媽的!”

  一名身材消瘦,皮膚皸裂,流下膿瘡的男人正坐在桌旁,猛地錘了一下桌面。

  他正是畢真言。

  當時梧桐出現之后,畢真言果斷覺察到了事情不太妙,趁著兩名半神與阿方索姐妹戰斗的時候,溜出了碼頭。

  他本來準備找時間離開亞歷山大港,可經過倫道夫議長的事件之后,亞歷山大港的進入極為森嚴,包括了數名軍情五處的高級資深干員在內,眾多的升格者將目光聚集在了這里。

  畢真言已然無法輕易逃離。

  “昨日教團的艾瑞娜·阿方索,溫妮莎·阿方索已經被軍情五處在行動中擊斃,據悉,本次行動的主要負責人是柯露瓦·希琳,她表示,維護泛西海的穩定與和平,打擊升格者犯罪分子是軍情五處的職責所在”

  “有關倫道夫·伍德斯托克一案,目前,格朗克·奧古斯以及羅德·布隆迪西已經落網,據悉,議會最高法院將在下月開庭審理此案,根據相關法律,這兩名嫌疑犯將有可能被判處死刑”

  “亞歷山大圖書館的修復重建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按照館長奧路菲·洛哈特所言,在事件發生的伊始,熊貓物流便提供了一定的幫助,將圖書館的大部分數據上傳到了其服務器之中,因此,眾多珍貴的資料得以保存”

  新聞中,播放著泛西海最近的各種要聞,聽得畢真言十分急躁。

  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計劃會被軍情五處識破,甚至還有諸夏的那個女人出手。

  這到底是怎么泄漏的?

  思考之間,畢真言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他陡然一驚,這個時候,怎么會有人過來敲門?

  畢真言保持警惕,聽到敲門聲再度響起。

  他來到門口,已經處于緊繃的,隨時都能展開領域,化身為牛頭人身的怪物以對抗敵人,雖然這會導致自己暴露,但總好過當場被查水表。

  畢真言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穿熊貓物流快遞員衣服的小哥。

  “您好,這是您的快遞。”

  快遞小哥手里還拿著一個盒子。

  畢真言頓時汗毛豎立,下意識直接張開了領域。

  然而,空間紋絲不動。

  原本那應該令人迷失的大迷宮,并未出現在畢真言的身邊。

  與此同時,快遞小哥的臉龐迅速變化,變成了一個畢真言十分熟悉的模樣。

  白歌!

  “畢老師,你好。”

  白歌話語之間,無形的匕首已經送入了畢真言的心臟。

  “深淵遺物事務司,靜江分部,為你送上致意。”

  畢真言雙眼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白歌,似乎都沒有弄清楚,為什么自己的領域無法展開,為什么他能找到自己。

  撲通——

  尸體倒下,白歌看著這一幕,嘴角翹起,淚水卻從臉龐流下。

  片刻之后,白歌改頭換面,消失在小巷之中。

  “這就是女神大人嗎?”

  “真漂亮,就是她嗎?”

  “我好想被女神大人辱罵啊呃,你們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春暖花開,甚至已經有幾分暑意的學城之中,數名學生看著遠處,正走在道路上的煉金人偶,這名煉金人偶身穿黑白相間的女仆制服,金發柔順,眼眸深紫,她跟在一名老者身后,兩人偶爾交談,相處禮貌。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稱呼你為女神了啊,赫萊森。”

  奧路菲館長咳嗽了兩聲,他的身體日漸消瘦,很明顯,與葉戈爾將軍的戰斗令這位老人已經透支了不少生命,雖然不至于臥病在床,但也已經變得像個普通老頭子一樣容易感冒著涼了。

  “赫萊森判斷,他們只是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妄想而已,館長。”

  赫萊森沒有表情的變化,只看著前方。

  “順便一提,館長最好也盡早放棄那些類似的妄想。”

  “哈哈哈,都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奧路菲館長打哈哈敷衍過去,迎面走來的學生們向他打了招呼,可以看到,這些學生手中的平板,正登陸著亞歷山大圖書館的中樞系統。

  只不過,由于核心數據庫尚未重建,如今的亞歷山大圖書館,依舊是由世界各地的服務器交織而成的虛擬圖書館。

  并且,由于借用了熊貓物流的系統,所以現在的網上圖書館打開的界面上,會顯示出一只憂郁的熊貓,整體界面也變成了綠色。

  “說起來,我最近有了新的創意,準備在網上的虛擬圖書館上舉辦同人志販售會,大家可以將自己的作品上傳,打標簽,共享,還能評分,是不是很不錯啊!”

  奧路菲館長興致勃勃地說道。

  “恕赫萊森直言,館長你剛才的表情讓赫萊森想要直接撥打報警電話。”

  赫萊森冷冰冰地吐槽道。

  兩人走到了亞歷山大圖書館僅存的白塔之下,奧路菲館長揮了揮手。

  “好了,我先回去,你好好照顧那家伙吧。”

  他指了指白塔頂部的花園。

  赫萊森點點頭,隨即乘坐電梯,來到了那綠意盎然的花園之中。

  一名金發長及腳踝,穿著粉色睡裙,頭戴可愛睡帽的少女,正坐在木制長椅上,手里拿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著。

  聽到腳步聲,少女,拉芙蘭澤抬起了頭。

  “什么嘛,今天來得有點晚。”

  赫萊森沒有回答,而是坐到少女旁邊,拿起了桌上的筆,在紙上開始寫著什么,良久之后,這位煉金人偶才放下手中的羽毛筆,將那筆記本的紙業撕下來,遞給身邊的拉芙蘭澤。

  “又是新的故事嗎,我嘗嘗看”

  拉芙蘭澤迅速讀了一遍紙上的文字,又將其塞入口中。

  “唔,就像是苦澀的黑咖啡,沒有一點兒方糖,只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艱澀與痛苦,不過,如果能夠堅持下去,在這苦澀之后,就是醇厚而濃郁的風味,反而令之前的苦澀變得彌足珍貴,真是個不錯的故事。”

  天災少女點評道。

  “說起來,那家伙應該快要離開泛西海了吧。”

  她看向身邊的煉金人偶。

  “嗯,主人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在此之前,在他回來之前,赫萊森都會在這里等待他的。”

  金發柔順,眼眸深紫的煉金人偶點了點頭。

  “是嗎。”

  拉芙蘭澤露出了笑意。

  “不過他可能要經歷一段漫長,千奇百怪的旅程之后,才能回到這里吧。”

  “沒問題嗎?”

  一旁的青年拄著方向盤,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少女。

  “沒問題的,我已經晉升到了三階,是能夠獨當一面的監察官了。”

  那看起來柔弱溫和,有著亞麻色短發的少女篤定地說道。

  “而且,這次任務不是還有其他的同事照應嗎,沒關系的。”

  她露出了如同陽光般和煦的笑容。

  “也是,泛西海幾個月前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現在世界各地的目光都投注過來,就算是昨日教團的那些瘋子,也要掂量掂量再動手吧。”

  青年語調輕松地說道。

  “不過,你一個女孩子參加這種比賽,是不是有些太過顯眼了?”

  他看向窗外,格林尼治熱鬧繁華的大街上到處張貼著橫幅與海報。

  這些花里胡哨的標語上,寫著同樣的事情。

  橫跨大陸的耐力大賽,馬拉松。

  這是從泛西海的首都格林尼治到神圣同盟的首都莫納克亞的,超過一萬公里的超長耐力大賽。

  參賽者可以使用任何的方式移動,但必須按照指定的線路,比賽分為多個賽程,最后按照積分角逐出勝利者。

  這是世界上最為盛大的體育盛會,據說在舊時代,從泛西海采擷的圣火也會經歷這樣漫長的旅途,來到各個國家,傳播和平與希望。

  “你剛才的發言要是被梧桐姐聽到了,可會十分不妙哦。”

  少女提醒道。

  “說起來,大姐頭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嘖嘖,我也想放假啊。”

  青年唉聲嘆氣般說道。

  “反正,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他又看向一旁的少女。

  “而且,據大姐頭說,那個家伙說不定也會混入其中,趁機前往神圣同盟。”

  “嗯。”

  少女看向車窗外,身穿禮服,頭戴禮帽的紳士們正行走在大街上,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額前垂落的頭發隨之揮舞。

  露出了那一雙清澈無暇的眼睛。

  一只金黃耀眼,明亮如破曉的晨曦。

  一只漆黑深沉,幽邃如靜謐的暗夜。

  白歌身穿這里流行的禮服西裝,頭戴禮帽,走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

  他看到街上車水馬龍,不同款式的汽車川流不息,更有一些形狀奇怪的交通工具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道路上。

  再有一周,馬拉松就將舉辦,今天是最后的報名日,因此,一些猶豫不決的人,此刻正在格林尼治一處報名點之前糾結。

  橫跨大陸并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雖然有相關裁判和觀眾們全程監督,但總歸是要穿越一些兇險的地方,而這趟超過一萬公里的旅程,絕大部分都在荒原之上,更是危險萬分。

  但數額龐大的獎金,升格之虹,深淵遺物,卻讓人們趨之若鶩,更不用說,這次比賽的贊助者,阿特拉斯公司還將為勝利者設計獨特的獎勵卡牌,令人羨慕。

  白歌看到幾名年輕人嘀嘀咕咕,猶猶豫豫,始終不敢往前一步。

  他笑了笑,越過他們,來到了報名處前面。

  “我要報名參賽。”

  白歌說道,隨即遞上了身份證件。

  工作人員并未發表感慨,而是按部就班地為白歌處理完了手續,將一本小冊子,以及身份證件還給白歌。

  “祝愿您的旅途順利,亞瑟·海因萊因先生。”

  對方說道。

  白歌微笑回禮,收起了這些。

  他回到旅館,晚飯之后,隨意打開小冊子,看著上面有關整趟旅程的說明介紹,接著輕輕合上。

  “不過,沒想到襲名竟然是這個。”

  白歌自嘲般笑了笑。

  他在三月的時候,借著已經完成襲名儀式的時機,把從拉芙蘭澤那里得到的旅者之誓的歷史殘片取出,糅合進了升格之虹,成功晉升四階,霸王之卵,成為了真正的能夠在世界舞臺上留下名字的升格者。

  只不過,讓白歌有些意外的是旅者之誓其中蘊含的歷史殘片的真名。

  “難怪拉芙蘭澤可以壓制住這個東西。”

  白歌感慨道。

  因為那歷史殘片的名字是奧德修斯。

  在那場神話的戰爭中扭轉局勢,奪取勝利的英雄,與擅長正面戰斗的阿喀琉斯不同,他是狡詐與計謀的代名詞,也正因此,在歸鄉的路途之中,他遭到了神明的阻礙,歷經坎坷。

  “所以才要踏上旅途啊。”

  白歌看著窗外,虛偽的星空,無聲嘆息。

  只有這個時候,白歌才會清楚地感覺到,他已經是真真正正的外鄉人。

  (第二卷刺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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