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抽抽噎噎,睫毛都一簇簇沾在了一起,狼狽又可憐。
他的心被巨大的愧疚吞噬,里面呼呼得灌著冷風,刺骨的冷。
他按耐住酸楚,自欺欺人地說:“以后就不疼了,小眠,以后就不疼了。”
而她在他的懷中,只是不停地哭。
這一天晚上,段嘉宴抱了蘇眠整整一夜。
他那么想要溫暖她,可是她的身體,還是冰涼的。他捂不熱她,也許一輩子都不行。
他的思緒,緩緩回到了兩年前。
那是一切錯亂的開始。
他想自己當時大約是瘋了,所以才會用這么偏激的手段,去對付霍遇臣。
蘇眠是他的魘,足夠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當他親眼看見霍遇臣和蘇眠之間擁抱親吻的照片時,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
一個人一朝踏錯,真的只需要一步而已。
他動用了所有的關系,終究造成了那場慘案。
后悔嗎?
段嘉宴一遍遍問自己,最后,答案越來越清晰,不后悔,一丁點也不。
霍遇臣乘坐的飛機發生了空難的那天,蘇眠闖進了他的辦公室,當著段氏所有高管的面,扇了他一個耳光。
而他只是微笑著,甚至心情頗好地問她:“怎么來都不和我說一聲?”
一眾高管在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對峙中,噤若寒蟬地坐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殃及自己。
而蘇眠的臉上都是淚水,她幾乎是憤懣地看著他。
她說:“段嘉宴,如果遇臣出了什么事,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
那個時候他想問她,不放過是怎么個不放過法?最好一輩子都別放過,一輩子都糾纏。
可是他看著她滿是淚水的面容,這個問句生生梗在了喉間,沒有說出來。
有近似心疼的心情,不管他怎么否認,清晰可見。
他控制不住自己,到底沒有顧忌眾人的目光,強勢地抱住她。
他說:“小眠,不要鬧了,我會難過的。我愛你,真的愛你。”
回應他的,是反摑在臉上的又一個耳光。
已經有倒抽涼氣的聲音響起。
而他只是笑,笑容清晰又絕望。
他說:“小眠,我們就這樣糾纏一輩子吧。”
病態,如同瘋魔。
蘇眠在離開的時候,對他說:“段嘉宴,我恨你。”
他們之間,似乎她對自己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恨。
可是恨有什么不好?
這是一種極端強烈的感情,一輩子都能烙印。
恨,多好的詞匯。
他巴不得她恨自己一輩子。
那一天以后,他找了張美涵,用蘇家的未來相威脅,讓她勸說蘇眠來到自己身邊。張美涵終究是蘇眠的母親,蘇眠在如何恨她,骨肉血緣,斷不了的東西。
張美涵故技重施,又一次以死相挾,而蘇眠,還是妥協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只不過這一次,兩個人之間剩下的,似乎就真的只是恨了。
她不愿意自己碰她,甚至厭惡他所有的親密舉止。
她逃避他,唯恐不及。
段嘉宴一開始,其實沒有多想。
霍遇臣才剛死,她怨恨自己,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可是后來,他終于察覺了不對。
在蘇眠日漸隆起的小腹中,察覺了不對。
段嘉宴永遠都會記得那個夜晚,那個夜晚,絕望、灰暗、除了崩潰就是恨,鋪天蓋地的恨。
那是蘇眠懷胎六月的一天,他喝了酒,踉踉蹌蹌地闖進她的臥室。
而她蜷縮在床頭,驚恐莫名地看著自己。
他感受到了些許諷刺,在她崩潰地尖叫中,一步步走向她。
“你別過來!段嘉宴!我求求你!你別過來!”蘇眠的聲音到最后,有了哀求的味道。
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在蘇眠驚恐慌亂的眼神中,他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的小腹上。
他平靜而緩慢地撫摸著她的小腹,開口時,聲音卻宛如寒冰:“蘇眠,你可真厲害。你把我當什么了?嗯?”
這樣的反差,扭曲到了極點。
蘇眠顫抖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迎視他的目光。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此刻冷靜下來,開口的時候,有了破釜沉舟的味道。
她說:“段嘉宴,這個孩子是我的全部,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段嘉宴怒極反笑,眼神中都是寒冽的光。
他緩緩重復蘇眠的話,語調中肅殺寒意,沉沉郁郁:“小眠,你沒有心的嗎?你怎么敢這樣戲弄我?我擔心你的情緒,小心翼翼照顧你,你呢!你懷著霍遇臣的孽種,每天若無其事地待在我的身邊?”
“蘇眠!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段嘉宴的眼里都是血絲,紅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
蘇眠咬著牙,一雙眼睛也是通紅地看著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段嘉宴,你已經讓我失去一切了,我只有這個孩子!”
“我們以后會有自己的孩子,小眠,我們也會有孩子。”段嘉宴的語調偏執又病態:“你聽話,去把這個孩子打掉,好不好霍遇臣已經死了,你把他的孩子生下來有什么用!”
蘇眠用一種極端痛懨的目光看著他:“死了那你不就是那個兇手嗎?段嘉宴,你這樣的人,怎么配想什么孩子!你作孽太多,就算真的有孩子,也不可能是健康的!”
最后一句話,赤裸裸的詛咒。她用那么好聽的聲音,說出那么惡毒的話…
段嘉宴一雙眼睛迸發出不可遏制的怒氣,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的時候,便看著蘇眠捂著臉,倒在床上。
她似乎也沒有想過他會對自己動手,眼神微微的渙散,沒有焦距地躺著。
段嘉宴手足無措地將她抱在懷里,他開口,已經慌了:“小眠,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我是真的被你氣瘋了,你怎么能這么伶牙俐齒?小眠,別生我的氣......”
蘇眠疲憊地閉上眼,推開他:“我累了,你走吧。”
段嘉宴咬著牙往后退了一步,在離開之前,他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冷靜狠戾:“我替你找了私人醫生,明天就會有人幫你把這個孽種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