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沉沉錦色棲(二)
就在這時，一道低冷無溫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倒是想聽聽，究竟是什么感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秦茂身上，轉移到了門口。
朱七七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還能見到夜墨沉。
春夏交替的時節，晚上的時候多少有幾分冷意。
帶著冷意的風隨著打開的門涌進房間里，叫人平生一陣寒意。
人群寂靜，鴉雀無聲。
而夜墨沉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滴水成冰，竟是比這料峭秋意還要寒冷。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原本就不近人情的面容，有戾氣彌漫著。
此時，他的目光輕輕掃過在座的眾人，明明不帶什么感情，可是偏偏所有人都覺得心口微窒，壓迫感迎面而來，無法忽視。
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而剛剛說話的秦茂，也是臉色發紅，漲成豬肝，好不狼狽。
朱七七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一點點地將視線放在了他的臉上。
曾經多少個夜晚，他們都曾一起相伴度過，明明當初，是那么親密的兩個人。
可是此時，朱七七看著他，很久，不過一句平靜的：“這位先生，你好。”
疏離冷落，涇渭分明。
夜墨沉咬著牙關，之后，他嘗到了幾分血腥氣。
明明心中郁結難舒，可是他扯著唇，笑意從容，完全沒有剛才進來時候的怒氣，臉上的分寸得體：“七七小姐，好久不見。”
朱七七的笑容，在某一刻，凝固在了唇邊。
這里的人，都喊她的姓氏。七七小姐，似乎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她曾經，是夜墨沉放在手心嬌寵的小公主，夜家上上下下，都要稱呼一聲七七小姐。
他待她，從來都是稱得上一個“好”字。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女孩，也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情緒激動，不能自已。
她長大了，而他，也同樣不是從前的夜墨沉。
于是很快，她又恢復了笑意：“先生你好。”
四目相對，兩種心事，相顧無言。
“既然......既然人到齊了，大家就用飯吧。”也不知道是誰打的圓場，讓原本尷尬的氣氛，瞬間松動了不少。
在場的都是人精，沒有幾個不識趣的。聞言，都紛紛道：“對的對的，快點用飯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朱七七身旁的空位，被人輕輕拉開。
不知道是誰的吆喝，殷切道：“您坐這里吧，座位早就給您留好了。”
朱七七拒絕的話涌到了嘴邊，生生咽下。
她垂眸，面色平靜地去夾最近的菜式。
因為放了太久，這糖醋魚入口，有些涼了。酸澀的味道沖著口鼻，濃烈不已。
朱七七喝了一口水，壓制住了沖鼻的酸味，低聲道：“先生這一次來我們這個小地方，是為了什么？”
夜墨沉的眉心重重顫了顫，之后，他笑笑，不動聲色：“生意人，不過就是為了利益奔走。還能是因為什么？”
“我的小店利潤微薄，怕是擔不起先生您的投資。”朱七七在短暫的時間里，已經坐出了決定：“南希不懂事，叨擾了您，但是我不能不懂事，這筆投資，我不會要的。”
“不要？”夜墨沉的目光掃過在場愕然的眾人，微笑：“七七小姐可以說說原因嗎？”
朱七七手中的水杯，輕輕落在桌面上，她起身，順便拉過了一直在原地發呆的南希：“沒有原因。”
“朱七七，你不要不識好歹！”說話的人，是剛才的秦茂。
他這么多年，見過不少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夜墨沉的身份不凡。
朱七七這般忤逆實在蠢笨，他卻是不會放過這樣討好的機會。
一直都面色平淡的夜墨沉，聞言抬眉，不緊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太過冷淡，里面帶著一些極端的冰冷。
他開口，一字一句，肅殺微寒：“我和七七說話，什么時候輪得到你插嘴。”
秦茂臉色發黑，礙于夜墨沉的氣勢，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而夜墨沉似乎是被激出了戾氣。
下一刻，他握住朱七七的手腕，眼風掃過眾人，冷淡非常：“全部滾出去。”
朱七七看向他，眼中有憤怒。
一旁，南希鼓起勇氣，打抱不平地開口：“您怎么能這么不講道理，您別......別扯著我七七姐！”
朱七七和夜墨沉親密無間的相處了那么多年，她太懂他的脾氣。
心口一緊，她看向南希，催促道：“你出去等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現在出去！”南希已經將夜墨沉當做了洪水猛獸，她很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好好做調查，就這么草率地替朱七七招來了這個麻煩。
朱七七眼睫低垂，之后，她抿了抿唇，似乎是進行了反復的心理斗爭，再度開口，她低聲道：“我認識他。”
“什么？！”
震驚的，不僅僅是南希。
所有人離開的時候，都暗暗地看向了夜墨沉和朱七七。
認識這樣的男人，為什么還要委屈自己，留在這樣一個小地方？
他們都不能理解。
房間里陷入了死寂。
夜墨沉看著她，眼神那般的專注，滿滿的失而復得的喜悅，又摻雜著細微的恨意。
在眾人離開很久以后，朱七七才淡淡開口：“能放開我嗎？”
夜墨沉嗤笑，他看向她，眼神中的復雜，難以形容：“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三年，整整三年，阿七，你的心怎么能這么狠？”
“我只是想要重新開始而已。”她試著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手中抽離，對方察覺了，卻是握得更緊。
太緊，以至于有痛感。
“松開我......”她看向他，眼底有無奈：“夜墨沉，你松開我吧。”
可是夜墨沉卻說出了叫她詫異的話。
“怎么可能放手？阿七，怎么可能？”他的眸色認真，一字一頓地說：“找到你就不會放手了，你不在的日子，我都很想你。”
倘若是曾經的朱七七，必定是會感動的。
她最觸動的事情，不過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這是曾經的夜墨沉，一直都沒有堂堂正正許諾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