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著頭,沒有反駁:“以后不會了。”
段嘉宴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他舉步往門外走,離家的時候,看了一眼余歡。
余歡沒有躲閃,她迎視他的面容,透著一股子倔。
段嘉宴冷笑了一聲:“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敢強行帶走你。但是顧余歡,你母親她的確快不行了,這件事,我沒有騙你。如果你良心過得去,你當然可以回去過你的錦衣玉食的生活。”
“但是從此以后,蠻婆和你母親,你都不要想見到。”最后一句話,威脅的意味濃重。
余歡不傻,聽得一清二楚。
這件事的疑團頗多,這個叫段嘉宴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而自己的母親,又是怎么和他聯系到一起的。
余歡知道,如果她心中的疑問不抽絲剝繭,一個個慢慢解決,她只會越發不安。
也許是心中太慌亂,或者又是那些關于事情于她而言,真的太過重要,余歡沒有辦法就這么決然地拒絕段嘉宴的要求。
她沉默了一下,聲音沙啞:“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好想清楚的。”
“顧余歡,你沒有多少時間了。”段嘉宴的語氣有殘忍的意味,一絲絲透露出來:“而這,也是最后一次,我來海城找你。”
余歡的眼睫,重重一顫。
她緩緩閉上眼睛,再度睜開,里面已經有了幾分篤定的味道:“好,我和你走。”
“你瘋了?”蠻婆的聲音從二樓的圍欄傳出來,余歡循聲望過去,她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出圍欄,看著自己,眼中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你是不是傻?顧余歡我告訴你,這個人說的話,你最好一句都不要信。”
段嘉宴似乎是嗤笑了一聲,他隨意地把玩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語氣若有所指:“當年,你不是也相信了嗎?如果不是你,阿眠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地來到我的身邊?”
這大概是一件極其隱秘的舊事,而蠻婆的情緒,也的確在這句話之后,陷入了更加強烈的憤懣:“你不要和我提當年,當年如果不是你騙我,小姐和霍少爺到今天也該好好的。”
段嘉宴的臉上,一抹猙獰一晃而過。
不過很快,他就無所謂地笑了笑,道:“可是這又怎么樣?如今,他早就成了一坯黃土,而阿眠,她會在我的身邊,我們這輩子,都會在一起。”
余歡的心中,一點點發冷。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遲鈍,緩慢:“霍先生......是誰?”
段嘉宴挑了挑眉,透著輕蔑。他生得溫文爾雅,這樣的表情在他的臉上是十分不相稱的:“霍先生,就是一個死了很多年的人而已。”
樓上,傳來了蠻婆哽咽的聲音,她喃喃自語,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是我的錯,那些事情…都是我的錯。”
余歡沒有來得及多想,門外,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響動。
方擎一身狼狽,從外面快步走了過來。
他直直地朝著段嘉宴走了過去,道:“傅瑾珩......帶人過來了。”
饒是余歡,也是微微愣住。
傅瑾珩比她預想的,來得更早了一些。
而段嘉宴已經暴怒,他臉上的笑容,又輕又冷:“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的地方?方擎,是不是這些年過的太安逸了,以至于你都忘記了,你是生活在什么樣的地方,又是靠著什么,活到了現在?”
方擎臉色煞白,他沒有去按著自己淌血的傷口,不過就是一言不發地站著,臉上的表情,能夠用麻木不仁來形容。
就好像此時此刻身受重傷的人,并不是他。
許久,他才在段嘉宴的詰問中,啞聲道:“抱歉。”
這樣的場面,實在是有些太過于詭異了。
段嘉宴的眉目很平靜,可是偏偏,給人以不能忽視的壓迫感。他聽著方擎的話,不過就是冷笑了一聲,道:“那現在,你打算怎么收場?”
余歡站在一旁,在這樣凝重的時刻,驟然開口,她的語氣平靜:“這件事,我可以幫忙。”
段嘉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打算怎么幫?”
“我會和傅瑾珩說,我是自愿過來的,”余歡看向段嘉宴,字字商討:“只要你放了蠻婆,我會說服傅瑾珩,讓我和你走。”
“顧余歡,”段嘉宴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諷刺:“你憑什么覺得,傅瑾珩會讓自己懷有身孕的妻子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走。”
“他不會同意,”余歡沒有否認,只不過下一刻,她的語氣更加篤定:“但是我可以說服他,讓他和我一起走。”
段嘉宴不知怎么的,神情在某一刻,突然有一絲恍惚。
二十年前,似乎也有一個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對自己說:“他不會同意的,可是為了我,他會同意。”
彼時他不過就是嘲諷,之后動作干脆地,將指間的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他說:“蘇眠,我不在乎他同不同意,他現在在飛機上,而半個小時后,他會停降在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城市。”
那個時候的蘇眠,還不是如今這樣的性格,她驕傲,任性,又或者說,帶著一點不知所謂的理想主義。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的人的離開,從一開始,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霍遇臣離開了,就不會回來。
但是那個時候,他沒有說破她所有的自欺欺人,他愿意讓她抱著這樣虛無縹緲的理想,只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
只是兩天后,他收到了駐K國大使館的消息,對方告訴他,飛機失事,霍遇臣已經不在人世。
段嘉宴的第一感覺,其實不是開心。
而是釋然。
他終于死了。
死了就好,死了蘇眠就無處可去。
可是他掛斷電話,臉上的笑容還沒有來得及收斂,就看見蘇眠站在書房門口,眸色震動,里面都是水光。
她說:“段嘉宴,你騙我。”
寥寥數字,兩個人之間似乎瞬間就有了逾越不過的鴻溝,
可他那個時候,只覺得可笑。
從始至終,不都是她在騙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