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月緩緩轉身,室內燈光明亮,即便還戴著帽子,也能清楚看到她的臉。
蔣涵:“?!”我眼花了?
葛夢:“?!”這個大佬怎么長得跟月姐一毛一樣?
柳絲思眼底涌上復雜,說不清是震驚居多,還是失望更濃。
雙方就這么呆住,半晌沒點動靜。
“…月、姐?”蔣涵試探著,叫了聲。
江扶月勾唇:“還學會給人套麻袋了?要不要我夸你一聲牛逼?”
“倒、倒也不用。”
“暑假作業做完了?”
蔣涵和葛夢登時一個激靈,被大魔王強行按頭做題的恐懼又回來了。
連柳絲思都沒忍住,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頭皮一陣發緊。
醫生瞥了她一眼,“別緊張,肌肉放松。”
“…哦。”
“讓你放松。”
“我放松了。”
“再松一點…”
柳絲思:“…我盡量。”可是好難啊!
既然身份已經道破,江扶月索性摘掉鴨舌帽,頭發放下來。
蔣涵已經開始四處打量,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和先前生分客套的樣子截然不同。
“月姐,這個是紅木做的嗎?”她敲了敲辦公桌面。
“不是紅木,是小葉紫檀。”
“哦哦。那這個畫…”她指著墻上。
江扶月:“真跡。”
蔣涵兩眼放光,狗腿子一樣湊到她面前:“嘿嘿…你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嗎?”
不等江扶月回答,一陣敲門聲傳來。
她倏一下站直。
“進。”
虎奔推門而入,目不斜視行至江扶月面前,見她摘了帽子,便恭恭敬敬喚了聲:“小姐。”
“都處理好了?”
“嗯。”
“留了什么?”
虎奔:“手。”
江扶月點頭,語調一如往常:“做得不錯。”
男人將頭垂得更低,姿態愈發謙卑。
“去查查魏三背后是誰。手腳放干凈點,別讓人抓到把柄。”
“是。”
虎奔來得急,去得也匆忙。
除了調查魏三背后的人,今晚的事也還要人兜底收場。
通宵是免不了了。
待門重新合攏,蔣涵故作正經的樣子瞬間崩垮,小奶狗一樣纏著江扶月:“姐,剛才那個是虎奔嗎?他怎么成現在這樣了?”
西裝革履,不威自怒,從頭到腳透著一股“大哥范兒”,跟不久前帶著一群小弟到學校門口堵她們的“混混頭子”判若兩人。
“難道他還有個雙胞胎兄弟?!不應該啊,兄弟得混這么好,自己卻是個小流氓,這差距也太大了。”
“或者他是故意的?當夠了大哥,去當混混體驗一下生活?”
“都不是啊?別告訴我他被仇家追殺,所以女扮男裝躲到臨淮,其實是個姐們兒?”
江扶月一言難盡:“…你不去寫小說可惜了。”
墻都不扶,就服蔣涵開出天際的腦洞。
葛夢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蔣涵在說,她就點頭,一個敢吹,一個敢捧。
絕了!
柳絲思靜靜聽著,不表態,當然醫生還在處理傷口,也不會讓她隨便說話。
蔣涵到底沒能在虎奔身上糾結太久,也仿佛忘了之前問江扶月是不是老板的問題。
“…傷口不要沾水,我留了消炎藥和止痛藥,如果出現發燒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就醫。傷口一旦感染,就容易留疤,自己多注意。”
說完,收拾好東西,最后朝江扶月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一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僅剩三人。
安靜得有點過分了。
“說吧,怎么回事。”江扶月往桌沿一靠,雙腿并攏,抱臂環胸,說不出的颯,卻也隱隱帶著壓迫感。
蔣涵咽了咽口水,眼珠亂轉,但就是不敢開口。
葛夢就更慫了,畢竟她向來以蔣涵馬首是瞻。
大魚都在瑟瑟發抖,她這條小魚還蹦跶個什么?
老老實實的吧。
“我來說…”柳絲思平靜的聲音響起。
事情不算復雜,無非就是沒權沒勢卻頗有姿色的女孩兒暑假期間來酒吧做兼職,運氣不好地碰上一個覬覦她美色的“大佬”。
男人一開始很大方,酒水只從她手里拿,連開臺的業績也指名道姓記在她頭上。
女孩兒很高興,好業績就意味著高收入,那她下學期的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盡管男人經常用色瞇瞇的眼神打量她,還時不時上手揩油,但為了賺錢,女孩兒都咬牙忍了。
在進King之前,柳絲思就知道這里的規矩,客人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不能對酒吧員工動手動腳,一旦被發現,管你是什么達官顯貴,也照樣讓保鏢扔出去。
她料定魏三不敢在酒吧對自己如何,沒了后顧之憂,柳絲思便一心想從他身上賺業績。
“…我不否認一開始就是想釣著他,”柳絲思扯了扯嘴角,并不遮掩自己那點小心思,她本來就是個壞女孩,“我自認為游刃有余,沒想到對方也不傻,挑了酒吧以外地方下手…”
那天魏三把她騙到停車場,打算拿下藥的飲料給她喝,卻碰巧蔣涵和葛夢目睹了全程。
兩人搶先一步帶走柳絲思,對方沒能得逞。
原本自虎奔堵江扶月柳絲思拒絕去幫忙那件事后,她們的關系就不如從前了,甚至到了不相往來的地步。
蔣涵怪她不夠義氣。
柳絲思卻覺得這兩人被江扶月灌了迷魂湯。
但隨著時間過去,大家都冷靜下來,發現也不至于鬧到絕交那一步。
都存了和解的心,可誰都不愿先低頭,便一拖再拖,拖到現在。
經此一事,三人也算有了和好的契機。
蔣涵一聽柳絲思被個老男人欺負,哪里還坐得住?
跟葛夢一合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個時機給對方套了麻袋,一頓黑揍。
當時是爽了,可到底沒什么經驗,手腳不夠干凈,被魏三的人查出來,這才招致報復。
柳絲思并不知情,兩人做完之后才告訴她,但為時已晚。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
江扶月對柳絲思的平靜有些意外,她之前一直覺得三人中,最能隱藏真實情緒的人就是柳絲思。
如今證明的確如此。
傷痕累累的女孩兒沒什么波動地訴說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自負、她的心機、她的陰暗都被和盤托出。
期間,唇畔還一直掛著笑,有種說不出凄然與諷刺。
了解了前因后果,江扶月心頭大致有數。
馬上就是凌晨,蔣涵和葛夢不能再留,準備回家。
“絲思,你呢?”
“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蔣涵有點不放心:“…能行嗎?”她主要是怕魏三會再挑柳絲思落單的時候報復。
“放心,現在有King罩著我。”
“…行,那你手機保持暢通,有事聯系我們。”
“好。”她從善如流。
待蔣涵和葛夢離開之后,柳絲思并沒有告辭的意思。
江扶月也不催,靜靜等她開口。
“對不起。”這是柳絲思說的第一句話。
“為什么道歉?”
“上次虎奔堵你,蔣涵和葛夢去幫忙,當時我跟她們一起的,但我沒去。”
她很誠實。
“我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那時我跟你本來就不熟。你可能覺得我膽小怕事,或者自私自利,沒關系,反正都是事實,我通通接受。”
柳絲思是個謹慎并警惕的人。
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才活到現在,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熟的人”拿命去冒險。
她承認,自己沒有蔣涵爽快義氣,也不如葛夢心思單純,她每做一個決定之前已經習慣了權衡利弊、計較得失,所以她注定活得小心局促、摳摳搜搜。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著!
有些人活著是為享受、為理想、為國為家,而她活著,就真的只是拼命想活而已。
能夠順暢自由地呼吸,每天看到日出日落,餓了吃一頓飽飯,渴了有一杯白水…
江扶月聽完,臉上并沒有太大波動:“既然不覺得有錯,那又為什么道歉?”
“如果沒有今天這樁事,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說這三個字。對你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就像當初的你之于我,可你選擇拉我一把,而當初我卻沒有做到。”
江扶月:“那是因為在你看來,虎奔已經是可能威脅到你生命的存在;但在我眼里,解決魏三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站立的高度決定了視野的廣度,以及伸手的范圍。易地而處,我可能會和你做同樣的選擇,既然救不了,為什么還要瞎摻和?”
就像一個人落水,不會游泳的人憑著一時沖動跳下去救人,最終兩個都被淹死了。
無謂的沖動在很多時候并不能解決問題,還可能適得其反,導致更慘烈的后果。
“你、不覺得我冷血?”
連蔣涵和葛夢都曾這樣罵過她。
江扶月:“來,是情分;不來,是本分。畢竟,我們不熟。”
“呵呵呵…”柳絲思低笑,渾身也跟著輕顫,突然抬手蓋住眼睛。
她手上還裹著紗布,隱隱有血滲出。
很快,便有晶瑩的東西順著眼角滑至鬢邊,最終隱沒于發間,消失不見。
“…謝謝。”江扶月聽見她說,“從前我不會,但以后我會的。”
會什么?
從前她沒管江扶月,以后她會奮不顧身。
“我可以理解為…報恩?”
柳絲思把手放下來,眼眶泛紅,卻不再流淚。
她說:“不是報恩。”
江扶月挑眉。
“是我們熟了。”
“哪種熟法?”
柳絲思:“朋友。”
跟蔣涵和葛夢一樣的朋友。
值得她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即便不顧自身安危挾持魏三,也要讓她們好好活著走出黑巷的朋友。
對此,江扶月不曾懷疑。
因為柳絲思挾持魏三那一幕她是親眼看見的,這個女孩兒惜命的同時,也能豁出性命。
關鍵是,你值不值得她這么做。
“虎奔堵我那天,轄區派出所曾接到過兩通報警電話。一通是我讓蔣涵當場打的,另一通是你吧?”
柳絲思愣住:“我明明用的公共電話…”你怎么知道?
可轉念一想,連King都是江扶月在話事,她想知道什么還不簡單?
“你很理智。”
柳絲思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不是冷漠,也不是無情,而是理智。
“謝、謝謝。”她有些無措,還帶著幾分愕然,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眸里寫滿了受寵若驚。
“我、還可以留在這里兼職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江扶月點頭:“可以。”
“那魏三爺…”
“放心,從今往后他不會再出現。”
柳絲思以為她說的只是酒吧范圍內,抿了抿唇:“他知道我住哪…”
“我說的‘不會出現’是指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魏三這個人,你明白嗎?”
柳絲思渾身一震,猛地抬頭,恰好對上江扶月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第一反應不是懼怕,而是嗅到了機會的味道…
就在此刻!
“月姐,”柳絲思深吸口氣,隨了蔣涵和葛夢的喊法,一字一頓,“我能留下來嗎?”
“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可以。”King本來就會招一些外貌出色的學生做兼職。
“不是留在酒吧,”她說,“我想跟著你。”
江扶月笑了:“跟我?”
“是。”柳絲思沒有笑,相反,傷口斑駁的臉上一派認真。
江扶月漸漸正色:“跟我做什么?學習?考試?科研?寫論文?”
作為學渣本渣,柳絲思本能地搖頭,且目露驚恐。
“那你說,你能干什么?”
柳絲思沉默兩秒:“…我可以學。”
“包括科研?寫論文?”
“這方面…我可能不夠有天賦,但也可以嘗試。”她硬著頭皮。
聽到這個回答,江扶月不知道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肯定自己的魅力。
畢竟,能讓一個學渣中的豆腐渣拿出這樣一番決心,實在不可思議。
蔣、葛、柳三人中,就屬柳絲思基礎最差、悟性最低、學習能力最弱,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平均——
平均每一科都毫無天賦,從不及格。
看著江扶月不斷變換的臉色,柳絲思不禁忐忑。
她試圖從自己為數不多的技能里找出幾樣江扶月能看得上眼的。
可惜,沒有。
但她不愿放棄——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從頭開始學。可能我對學科知識不那么敏感,但動手能力還行!”
柳絲思想要證明自己,但該說的說完,她也拿不出別的什么,只能安靜等待江扶月的決定。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緊張又局促的呼吸,以及一聲接一聲明顯過快的心跳。
也是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摸到了未來,看見了出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頭上傳來一聲嘆息,既無奈又溫柔。
“那就留下吧…”
當然留與不留,并非光靠江扶月一句話。
柳絲思想留下,那就一定要有留下的意義和價值。
“明天去御風廚坊找這個人,他會替你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
柳絲思接過名片,目光粗略一掃,只見上面寫著“劉盡忠”,正下方是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好。”
是夜,萬籟俱寂。
柳絲思離開King后,攔下一輛出租車:“麻煩去三柳街。”
聽到這個地名,司機忍不住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
柳絲思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面無表情回視,倒把司機嚇了一跳。
三柳街,又被戲稱為“三流街”,匯聚了臨南區的三教九流,環境惡劣,魚龍混雜。
到了地方,司機收錢之后立馬調頭離開,這黑燈瞎火的,他一個大男人都不敢在這逗留太久。
可柳絲思卻仿佛感覺不到黑,徑直穿過沒有路燈的暗巷,朝一幢老舊的單元樓走去。
到了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還不等插進鎖孔,室內就傳出乒乒乓乓的摔打聲,伴隨著男人的怒罵和女人的尖叫,在靜謐的夜里格外刺耳。
果然,隔壁幾家很快亮起燈,從門縫里探出腦袋——
“怎么又開始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
“得!柳老七又喝醉了,秀華也是命苦,怎么就跟了他?”
“思思,你怎么在外面?不進去勸一勸嗎?”
“趕緊啊!照你爸這個鬧法,整棟樓都該醒了,大家明天還要上班,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跟這種人住一個單元…”
柳絲思向大家道了歉,然后深吸口氣,打開門。
她進去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說——
“行了,少抱怨兩句,攤上個那樣的爸,人孩子也不容易,大家彼此體諒一下。”
“我體諒她,那誰體諒我們?張姐,不是我刻薄,你看這個月都第幾回了?一次兩次,我忍,但他隔三差五就鬧,這誰受得了…”
門合攏的同時隔絕了鄰居的抱怨,但室內罵咧、哭泣的聲音也隨之變得清晰可聞。
柳絲思面無表情地換了拖鞋,走到客廳。
柳老七見女兒回來,頓時眼前一亮,也顧不上教訓老婆,一把將她摜到角落里,渾身酒氣地迎上前:“乖囡,回來了?今天又賺不少吧?我最近手頭有點緊,能不能…”
“沒有。”
男人皺眉:“你說什么?”
“我今天沒去兼職,所以沒賺到錢。”
“放屁——你看你這副樣子,怎么可能沒賺到錢?該不會讓人白睡了吧?是誰?老子找他去!”
哦,原來不是沒看到她身上有傷,只是不關心而已,滿心滿眼都只有錢。
“別說我根本沒賺到錢,就是賺到了,也不會給你。”柳絲思冷笑。
男人一記耳光扇過去:“反了你,敢跟老子叫板?!再說一遍,錢拿出來,不然今晚誰也別想安生!”
說完,打了個酒嗝。
柳絲思面無表情把頭轉回來,還是那句話:“要錢沒有,你想鬧就鬧吧,等鄰居報警,自然會有警察來給你醒酒。”
“你個小雜種!還敢報警?!翅膀硬了是吧?”男人再一次把手舉起來。
柳絲思不閃不躲,眼底全是恨意。
男人怒紅了眼:“還敢瞪老子,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厲害…”
眼看巴掌又要落下,原本縮在角落里哭泣的女人突然沖上前:“別打她…”
最后這一巴掌還是落下了,只是扇在女人后背上,令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媽!”柳絲思麻木的臉上終于有了波動,“你怎么樣?沒事吧?”
“不要緊的。”女人朝她擠出一抹笑。
“好啊!你們母女兩個是打算聯合起來反抗老子?行…”男人氣得雙目泛紅,開始四下張望,半晌沒找到趁手的工具,索性抽出腰間的皮帶朝母女二人甩去。
皮帶破風,落到女人肩頭,隨即一聲慘叫乍起。
“媽!你走開,別管我!”
女人含淚搖頭。
又一鞭甩過來,這次直接抽到女人胳膊上,沒有任何布料遮擋,立馬就留下一道紅印,肉眼可見地腫開。
“柳開兵,你是不是瘋了?!”
“小雜種都敢連名帶姓地叫老子了,欠抽!”
柳絲思下巴正中一鞭,嘴里緊跟著嘗到血腥味。
“錢呢?我知道你有,拿出來!”
“…沒有。”
男人上前,一把抓住她頭發:“再說一遍?!”
“我、沒、錢。”
“騙誰呢?你整天賣酒賣肉的,還能缺錢花?”
“嘴巴放干凈點,我是去做服務員的!”
“床上服務也是服務,沒有錢就去給老子掙!管你賣藝還是賣身,老子只認錢!聽懂了嗎?”
柳絲思咬牙,一字一頓:“做、夢!”
男人惱羞成怒,皮帶甩得更加用力。
“我再問一遍,錢呢?你今天要是不說,老子就打死你們母女兩個!”
柳絲思冷笑:“打啊!有本事你就打!”
“思思,別說了!”女人淚如雨下,眼底一片驚惶,“他要你就給他吧,給他就不鬧了…”
“媽!那是我下學期的生活費!給他了我吃什么?用什么?”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就像以前無數次挨打,哪怕自己硬撐下來,最終都會因為李秀華的服軟功虧一簣,可柳絲思仍然憤怒到極點。
她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為什么李秀華總是一次又一次妥協?為什么要縱容這個惡心的男人?
她明明知道,家暴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直至無數次。
她也知道柳開兵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好,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她更清楚自己的軟弱只會讓男人變本加厲。
可她仍然什么都不做,默默地哭泣著照單全收了這一切。
曾經柳絲思很心疼她,覺得母親太苦了。
隨著年齡增長,她又覺得這份苦是母親自找的,她活該!
如今只剩下八個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呵,還說沒錢,揍一頓不就有了?”言罷,揪著李秀華的頭發把人拽起來,“去,把錢拿出來!”
柳絲思搖頭:“媽,不要給他…”
男人一皮帶甩過去,直接把人抽翻在地,半晌爬不起來,嘴里還罵罵咧咧:“小雜種,還敢犟嘴,再說一句看老子不打死你!”
女人被嚇到,趕緊跑去臥室,很快拿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出來:“別打了,都在這里…”
男人一把搶過來,拿在手里掂了掂,看表情應該是滿意的。
重新將皮帶系回腰間,他揣著錢優哉游哉地出門。
而柳絲思躺在地板上,早已滿眼絕望。
“乖囡,你沒事吧?別嚇媽媽…”女人又開始哭了。
她像水做的,輕易就能掉下淚。
而這些年,哭似乎成了她唯一的發泄方式。
“為什么把錢給他?”柳絲思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聲音僵冷。
“不給他,他會打死你的!”
“他不敢。我會報警。”
“報警有什么用?這次警察來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那你就和他離婚,我跟著你。”
女人開始支支吾吾:“囡囡,他畢竟是你爸,小時候他很喜歡你的,帶你出去玩、給你買糖吃…”
果然,又是這樣。
柳絲思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女人還在繼續:“哪個家庭沒有矛盾呢?如果離婚了,那就連家都沒了…媽媽不想讓你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否則同學會嘲笑你,以后找了男朋友,對方父母也會看低你…”
以上對話,每次柳開兵鬧完,都會在母女之間發生一次。
“離婚”兩個字柳絲思都說累了。
她一遍又一遍跟李秀華解釋,他們班上也有同學來自離異家庭,可人家過得很幸福,也沒有誰會嘲笑他;而現代社會都是戀愛自由,大多父母思想開放、通情達理,不會因為其中一方來自離異家庭就貿然干涉子女交往。
可是根本沒用,李秀華聽不進去。
她總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才是對的,抱殘守缺,自以為無私奉獻。
“…有這樣一對父母,這樣一個家庭,我才會被人嘲笑、被人看低吧?”柳絲思喃喃開口,一滴淚水順著她眼角滑落。
第二天,柳絲思早早出門。
雖然經歷了昨晚的絕望,但今天的她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異常。
“請問是御風廚坊嗎?”
“抱歉,您來得太早,我們還沒正式營業。”
柳絲思:“我不是來吃飯的。”
服務員疑惑:“那您是?”
“我找人,麻煩帶我去見他。”說著,將手里的名片遞過去。
服務員一看,暗自心驚,態度變得相當恭敬:“請隨我來。”
柳絲思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電梯,當金屬門打開,眼前豁然敞亮——
華麗的大廳,紅毯鋪地,綠翡作飾。
水晶燈在上方投射出熠熠光芒,不遠處擺放著一組真皮沙發,沙發中間是一張紫色小圓桌。
再往里,似乎有一塊碩大的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全是不同地點的監控錄像。
柳絲思坐下以后,服務員就離開了。
她環顧四周,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而心里對江扶月的身份又添了幾重迷霧。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柳絲思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來,身形高大,西裝革履,但并未前呼后擁,只有他一人。
“你好。”
“坐,不必拘謹。我姓劉,是名片上那個人。”
“劉老板,月姐說…您能幫我安排?”
“是。”他點頭,笑得如沐春風,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渴望或者最想要做成的一件事是什么。”
柳絲思并沒有因為對方友好的態度掉以輕心,反而更加謹慎:“…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不對,”劉盡忠搖頭,“你沒說實話。”
柳絲思沒有半點謊言被戳穿的尷尬:“我怕實話實說會嚇到您。”
“那就真的要聽一聽了。”
“…我想要一個人死,算嗎”
“當然,而且目標清晰。”劉盡忠平靜地回道。
柳絲思:“可我又不想一命賠一命把自己搭進去,有什么好辦法嗎?”
劉盡忠點頭:“有,而且很多。”
“那我就學這個。”
“小姑娘,考慮好了,學完出來你就得當一把刀,而且必須鋒芒畢露,否則是畢不了業的。”言辭懇切,意味深長。
“我想好了。這也是她所期望的不是嗎?”
劉盡忠一愣,旋即低聲笑開:“是啊,她總有讓人心甘情愿的魅力…”
而有魅力的那個人此刻正被一通電話吵醒,“…喂?”
“是江扶月同學嗎?”
“嗯。”
“這里是全國物理競賽委員會辦公室,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夏令營資格已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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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兩更一起。
來了來了,幺蛾子它又來了嗯…順便求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