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直接將手中的水盆扔在地上,濺的一地水花。他一邊將濕漉漉的雙手在衣服上胡亂地擦著,一邊快速沖過來將騰蛇手掌的照片搶了回去。臉上盡是緊張和慍怒。
“你不知道隨便亂翻別人的東西很沒禮貌嗎?”
騰蛇一時啞口無言。
老人迅速沖回房子將那些照片全都重新藏了起來,再走出來時也不看騰蛇,徑直端回地上的盆子,繼續處理那只土公雞去了。
騰蛇一言不發的走回房子,心中的好奇卻被生生挑起來了。
老人收回照片的時間很短,想必藏的地方也是不遠。
騰蛇向房子四面掃視了一遍。
只見墻角一只巨大的花瓶里,原本插著的孔雀羽毛像是被人動過。
騰蛇看了看屋外,老人又處理起那只公雞來,正在給雞拔毛。他快速走到花瓶跟前,用手往里一掏,果然那些照片被藏到里面了。
騰蛇快速的選出一張男子的正面較為清晰的照片,用手機拍了一下,又將照片放回了原處。
之后便不急不緩的返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關上房門之后,騰蛇掏出手機仔細查看照片上的男子,接著打開電腦,將圖片上傳上去,搜索此人的相關信息。
騰蛇搜索了一陣,發現網上幾乎沒有照片上這個人的消息,于是又動用了自己以前無聊寫出來的搜索程序,開始在一些不向外界公開的私家網站上搜索。
不一會兒,此人一套完整的信息出現在他的面前。
隨之而來,一個神秘而龐大的隱世家族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邊城云家。
這個神秘而龐大的家族從來不在世人面前露面,所有的生意和勢力范圍從來不公開所有者信息。
但是卻實打實的把握著某些城市的經濟命脈。
猶如一顆盤根錯節的巨大榕樹,根系深不可測,枝葉繁茂復雜。
而時至今日,云家老爺子年事已高,他的兩個孫子二少爺云然和三少爺云瑾均是佼佼的人中龍鳳。
照片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云家老爺子的二孫子,云然。
從搜索到的信息來看,云老爺子的接班人勢必會從這二人中間產生了,可見這二人之間的斗爭到底有多么激烈?
想不到這對平凡的老夫婦竟然和如此重要的人物有著密切的聯系。
騰蛇又繼續搜索云然的相關信息,猛然間一張背影照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背影,那身材,那站著的姿態…不正是讓他過來的帝盟首領青帝嗎?
騰蛇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難怪,也唯有云家二少爺這樣尊貴非凡的身份能組建起帝盟這樣全國一流的黑客聯盟。
騰蛇看了一會云然的資料,又查了查云家的另一位接班熱門人選。
他將找出的圖片按照自己的搜索方式運行起來,這次出乎他的意料,此人在網絡上并沒有隱身,反而存在著大量公開圖片。
此人竟然還有一個公開的身份:一個女明星的男朋友。網上有很多他和女明星公開秀恩愛的合影。
而那個女明星,赫然就是騰蛇擊殺未得手的林九矜。
騰蛇躺在床上瞬間明白了一切。
自己多年來苦苦追尋的青帝不是別人,就是云家二少爺云然。而自己受錢松之命追查的黑客six卻是云家三少爺的女朋友。
此時他終于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去做什么了。
一道潔白明亮的長長走廊里,溫暖的陽光透過走廊一側的玻璃,照在白藍相間的墻壁上。
一個滿臉傷痛的年輕男子手中提著一只保溫飯盒,緩步走在走廊里。
不是別人,正是云亦淼的四位位貼身護衛之一云白。
他走到一處病房外,深深嘆了口氣,繼而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努力想摒棄臉上沉重的悲傷。
他推開病房的門,里面的景象讓他瞬間驚慌起來 “云青!云青你怎么了?”
云白將保溫飯盒快速放到房間的桌子上,快步將倒在地上的云青扶了起來。
云青則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沒事,我沒事。我只是想練習一下行走。”
云白小心地扶著云青將他放到床上,臉上的愧疚和悲傷再也掩飾不住。
看到云白這副表情,云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不要自責了。傷害我的是三爺的敵人,又不是你。何況,我這一條命,本來就是隨時準備著為三爺犧牲的。”
明白一拳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膝蓋上。
“要不是我這么驕傲,要不是我這么冒進…你又怎么會為了救我跌進他們的陷阱。”
“他是有心算無心,早都設置好了陷阱,中了他的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都怪我!”云白的眼中泛起通紅的淚光 云青則淡淡道:“其實你也知道,二爺的能力和三爺不相上下。連老爺子都一再為繼承人的事在這二人之間猶豫了這么多年。你我栽在這樣的人手里,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可是你的腳…”
云青又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只是一只腳而已,我還有另一只腳和雙手。不會那么輕易倒下的,醫生說了以后拄著拐杖還是可以行走的。只要三爺不嫌棄我云青一樣為他效力。”
云白再也說不出話來,坐在云青的病床邊沉默不語。
看到他這個樣子,云青努力想找出一些話題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外面怎么樣了?我這幾天一直在醫院里出不去,跟我說說三爺的事吧。騰蛇抓到了沒有?”
云白無奈的搖搖頭:“二爺不知將他藏到了什么地方,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三爺這幾天在做什么?”
“林小姐背上的傷一直都沒有好,前些天在學校里又不小心撕扯開了傷口。三爺擔心林小姐,這幾天都在校園里陪著。”
云青點了點頭:“以三爺的脾氣,他不抓到騰蛇為林小姐報仇,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抓住他處置他,只是遲早的事。”
云白狠狠的咬了咬牙:“我一定會幫助三爺抓住騰蛇,為林小姐和你報仇!”
“放心吧,你們兩個。”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二人同時抬起頭來,發現了云雀和云武也來到了病房門口。
云青急忙道:“你們怎么都來了?那誰守在三爺身邊?”
云武:“三爺自己在校園里,誰都不讓靠近,我們沒什么事便過來看你了。”
云白則急切的看向云雀:“你剛才說讓我們放心,難道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那條毒蛇?”
云雀隱秘的笑了笑:“辦法自然是有的,只是你我都做不到。”
剩下的三人齊聲道:“什么辦法?”
這四人從小跟在云亦淼身邊,個個都養成了將云亦淼的事當做自己事的習慣,此時一個一個伸著腦袋等待云雀的進一步解說。
云雀輕蔑地笑了笑:“哼,他的人可以藏在某個僻靜的角落,但是你們可別忘了,騰蛇是一個黑客,黑客離開電腦和網絡能活下去嗎?”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
“答案是,不能!”同為黑客的云雀繼續道:“騰蛇的人藏了起來,但是他不可能離開網絡,也更不可能拋棄自己在網絡上的老窩。”
三人一聽,同時露出了喜色。
云雀繼續道:“他一定會頻繁上線的,只要在網絡上揪住他的尾巴,還怕找不到他現實的藏身之地?”
云白卻憂心忡忡道:“但是你也知道,騰蛇是黑客界僅次于林小姐的全國第二,他的ip怎么可能輕易讓人找到?”
云雀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不是都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嗎?我們是查不出他的ip,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林小姐!”三人同時驚呼。
云雀點了點頭:“沒錯。那個騰蛇就是因為嫉妒林小姐比他技高一籌,便想要在現實中殺掉她自己做第一,簡直是癡人說夢。只要林小姐想,揪出這樣一個比自己的技術差了不知多少的黑客簡直易如反掌。”
此時心中最為焦急的大概就是云白了,他急切道:“那林小姐到底有沒有查他的ip?”
云雀搖了搖頭:“還沒有,大概還在享受校園里和咱們三爺的美好時光吧。”
云白不再說話,指節分明的右手因為緊緊的握拳而變得蒼白。
心底一個聲音持續反復著:我一定要找到騰蛇…
京大校園的一角,騰蛇帶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小心地與前方的一對情侶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已經跟了一上午。
整個上午除了上課和上廁所的時間,林九矜和云亦淼一分鐘都未曾分開過。
騰蛇的心情有些煩躁。
那個云亦淼又不是京大的學生,難道就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談個戀愛便要這樣形影不離嗎?
前面的林九矜與云亦淼有說有笑的小賣部老板的手里借過兩根棒棒糖,一邊吃著,一邊又悠然的向別處走了。
騰蛇也抬起腳步想要繼續跟上,突然眼前晃出一道矮矮的身影。
騰蛇當即立在原地。
“你竟然還敢出現在京大?”張萌的聲音很低,眼中是無盡的恨意。
騰蛇呆了片刻,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張萌冷冷的喝道:“你不想我現在就大喊大叫吧?”
騰蛇身體沒動,將腦袋轉過半邊:“你想怎么樣?”
張萌一言不發的走到他的前面,看了一會兒他的臉之后,眼中的恨意變成了無盡的痛苦。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張萌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睛里亮晶晶的,已然有淚水在眼眶處打顫。
騰蛇的身體晃了晃。
“那天…我沒有想殺你。我不知道王大會為了多收一些錢,對你動了念頭…不過我在暗處已經悄悄跟王二說了,一定留你性命。”
張萌凄苦的笑了笑:“怎么?難道留下我的性命就是給我的最大的溫柔嗎?陪我演了一星期的戲,你一定演的很辛苦吧?”
“不!”騰蛇突然拔高了聲音:“那是我生平最快樂的一周!”
說完這句話,騰蛇好像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該繼續說下去,急忙收住了話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一眼。
“我該走了。”說完繼續向張萌身后走去。
張萌大步跨了兩步再次擋在他的面前,伸出手臂啪的一聲打在了騰蛇的面頰上。
這一巴掌打的極重,騰蛇原本就身材瘦弱,在這一巴掌下竟然身體晃了晃,險險打了個趔趄。與此同時,啪的一聲,一個東西從他敞開的上衣口袋里掉到了地上。
二人同時向那東西看去,騰蛇趕緊伸手去撿,卻被張萌搶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一瞬間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晦暗不明。
這個東西張萌認識,那是他們確立戀愛關系的第2天,一起去校外的步行街里逛街。
他一起在路邊的小攤上買回來的。
是一只白中發綠的石頭小葫蘆。
當時張萌一模一樣的買了兩只,一只送給張騰,另一只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天晚上從舊巷子里回來宿舍之后,張萌便氣憤的將葫蘆從脖子上摘了下來扔進馬桶用水沖走了。
沒想到眼前的這一只,他竟然仍然帶在身上。
一股無名的惱怒瞬間升騰了起來,張萌奮力地將手中的玉石小葫蘆往右手邊狠狠的扔去,那邊是一片堆著怪石假山的荷花池。
夏天的時候總是林林總總的長滿翠綠的荷葉,此時到了初冬,荷葉全都枯黃凋落了,只剩下幾根干枯的荷葉枝,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上,倍感蕭瑟。
看著小葫蘆被扔了過去在一片干枯的荷葉上彈了一下便沒入水中,岸邊的二人一個字都沒有說。
騰蛇看了一會兒,深深的低下了頭,似乎想用鴨舌帽的帽檐擋住自己的整張蒼白的臉。
他深深壓著頭,轉身竟直向校園大門快步走出了。
一整個下午,張萌都在自己紛亂的思緒里,無法理出個頭緒來。
自己到底為什么要放騰蛇離開?他明明是個殺人犯!不,即使不是親自動手,也算是犯罪同伙了。自己今天下午到底為什么沒有喊人將他制服?
那個星期里,和張騰發生的一幕幕畫面在她的腦海里閃現了出來。
她拼命的搖著自己的腦袋,想把這些記憶都甩出腦袋,卻是徒勞。
今天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生平最快樂的一周?
不是明明為了靠近林九矜才欺騙自己的感情嗎?演這種戲會快樂嗎?
騙子!他一定是騙子!
他一定是想要自己放過他,才編出這么個荒唐的一句話,目的是讓自己以為他曾經愛過,
然后趁著自己一時的意亂情迷從自己眼皮下成功逃走!
這個狡猾的狐貍!
張萌躺在床上,煩躁的用枕頭將自己的腦袋緊緊抱住,可是身體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宿舍里只有自己一個人,林九矜又隨著云亦淼一起回到夏園去了。
張萌穿回自己的衣服,靜靜的走進深夜的校園。
此時已然入冬,京城的初冬天氣寒冷干燥。
但是即使這樣的寒冷也無法讓她平復躁動的內心。
張萌下意識的來到校園里,漫無目的的到處亂逛。此時已經臨近午夜,偌大的校園已然少有人影了。只有個別宿舍房間和自習室,圖書館的窗口傳來明亮的燈光。
張萌漫無目的的走著,任憑自己紛繁復雜的思緒在腦海中左沖右突。
突然,寒夜中一道清脆的水花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張萌順著水聲看向花園的一側。她站在樹叢的陰影中,猛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回到了白天見到張騰的地方。
今天是晴朗的上弦月,幽暗清冷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里竟然有一個瘦弱的男生在游泳!
男生一邊游一邊摸索著什么,偶爾還深吸一口氣,將整個腦袋沒入冰冷的水中下潛。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生突然從水中揚起一條瘦弱白皙的胳膊。他看著手里的東西,蒼白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快樂笑容。
激蕩的水滴猶如寒夜中綻放的水晶之花,張騰瘦弱白皙,在水面上看著自己的手中之物,忘情得笑著。月光下,張萌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是張萌白天扔下去的那個小葫蘆石頭吊墜。
一片什么酸楚的東西猛然撞擊到張萌的心臟上。
她慢慢的從樹影中走了出來,無神地來到了水池邊的欄桿旁。
水中的騰蛇聽到了聲音,緊張的轉過頭來。
看到張萌的那一刻,眼中一瞬間露出欣喜,又一瞬間讓那欣喜化作深深的憂傷。
張萌感到,此時的皎潔月光碎成了無數晶瑩剔透的月華,一半包裹著池塘里水珠淋漓的張騰,一邊包裹住岸邊黯然失神的自己。
騰蛇與她對視了一會轉身快速的游向水邊。
上了岸,撿起地上自己之前脫下的外套,接著跑一般逃開了。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張萌無力的蹲了下來。
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張萌鬼使神差得將手伸向腳邊的池水。初冬季節冰冷的水溫讓她猛然渾身打了個激靈。
好冰!
那個石頭小葫蘆真的值得他半夜潛入這樣的湖水打撈嗎?
翌日,張萌漫無目的的在學校到處亂逛。她頻頻看到林九矜和云亦淼的身影出現在校園的各個角落,但是這一整天她一次都沒有看到騰蛇。
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將她的孤獨無限放大。
晚上張萌躺在空蕩蕩的宿舍床上,發現自己滿腦子滿心都是那個瘦削蒼白的男生。
猛然之間,張萌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打開了手機上的微信。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
張騰還在自己的微信好友欄里,她一直都沒有刪掉他。
而他到底有沒有刪掉自己呢?
又猶豫了片刻,張萌果斷打了兩個字。
“出來。”張萌按下了發送按鈕。
一秒鐘都沒過,微信對話框的上方彈出了“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張萌的心頓時期待了起來,與此同時,同樣兩個字快速的回復了過來。
我在。
張萌懷著復雜的心情繼續打字道: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夏園門口,林九矜不情愿的站在云亦淼面前,后者則站在車前,一手拉開著副駕的車門。
林九矜嘟著圓潤可愛的小嘴道:“哥哥你就相信我嘛!我背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也是每天都看過的。你就放我一個人去上學吧!現在大家都知道大一有個女生,每天上學被專車接送不說,還有人專程陪讀。啊啊啊!簡直太難為情了好嗎?”
云亦淼無辜得攤了攤手:“可是你身邊虎狼環伺,你讓哥哥在家里怎么能放心!”
林九矜無語道:“什么虎狼環伺啊?我怎么聽不懂你說話?”
云亦淼一把扳正了林九矜的肩膀,向著那可愛的櫻桃紅唇輕輕地吻了下去。
“我討厭別的男生離你太近!”
林九矜被這輕輕的一吻啄得滿臉通紅:“我沒有離誰很近…”
云亦淼:“但是別有用心的人總是在為你制造和別人很近的機會!”
林九矜困惑得搖搖頭:“哥哥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越來越聽不懂了。”
云亦淼一把端起輕柔可愛的林九矜,溫柔得將她塞進副駕的座位上,又自己轉到駕駛座為她插上了安全帶。
“總之的總之呢…我就是想每時每刻在你身邊!”
去學校的一路,林九矜軟磨硬泡招數盡施,終于,到了學校門口,將云亦淼留在了車上。
看著林九矜蹦蹦跳跳得踏進校園的大門,云亦淼微微低頭對自己的領子說起話來。
“跟住她,看好她。那個人一定會再次出現的。我就在附近。一旦出現,隨時喊我。”
耳麥中,云雀的聲音傳了回來:“是。”
云亦淼緩緩將車開到了學校對面的一處停車場。
她讓云雀等待的,并不是騰蛇。而是那日推倒書架的人。
他萬分后悔,沒能下令讓云雀的視線絕不離開林九矜的身影。那晚,由于英語角活動人員復雜,云雀便遠遠地守在出口,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人在教室里對林九矜動手。
沒有監控,沒人目擊,不知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