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叫我亦淼即可

　　寧家。

　　后院花園內，石桌旁悠閑坐了一位神情懨懨的老人，他臉頰兩側都已凹陷進去，頭發花白，耷拉著眼皮，漫不經心煮著茶，熱水沸騰冒著白煙，升騰到空中，揮散開。

　　傭人小心翼翼指引著貴客到后院，站在門口朝他拂了拂身，“先生，老爺子在那邊。”

　　眼前這男人，是寧老爺子的貴客，之前特意囑咐過要用心伺候。

　　云亦淼朝她點點下頜，“謝謝。”

　　他嗓音溫潤謙和有禮，瞬間贏得了傭人的好感。

　　“不客氣，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她往后退了出去。

　　云亦淼剛跨進院子，就看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孤身寂落，周身都暗藏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他抬起精致眉眼，勾了勾唇角，“寧老爺子，好久不見？”

　　聽見那抹熟悉聲音，寧老爺子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朝他笑了笑，說的極其緩慢，“云爺，別來無恙。”

　　他嗓音沙啞，略帶著一絲蒼老。

　　云亦淼坐在他身前，剛坐下他就劇烈咳嗽起來，原本白皙的臉色更加蒼白無力，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嗓音徐徐道來，“寧老爺子客氣了，叫我亦淼即可。”

　　聲音不卑不亢，將禮字詮釋恰到好處。

　　看得出來他教養極好，周身沒有沾染半點世間年輕人喧囂的浮躁，貴氣而又內斂，舉手投足間都是風度與精致。

　　寧老爺子無力勾了勾唇角，沒有接話，只是將水壺提了起來，慢慢灌到茶盞里。

　　片刻，空氣彌漫著淡淡的云霧茶，清香淡雅，如夢似境。

　　云亦淼面前放著美妙絕倫的茶盞，這套茶具大有來頭，是妙品閣絕不可多得的精品，幾年來才出這么一套，就被寧老爺子收藏，杯緣印上了青花的紋路，遠遠望過來，上面的花朵栩栩如生。

　　他指腹捏著茶盞，指節根根分明，肌膚白皙，手背上依稀可見肌膚之下青色的血管，食指輕點著杯壁。

　　云亦淼嘴角泛起淺淡的弧度，低垂著眼簾，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在茶盞上，看著淡薄輕煙寥寥升起，緩緩道，“寧老爺子，身體可好些了？”

　　“老樣子，勞煩云先生掛念了，云先生初來這么久，我都還沒有登門拜訪，倒是顯得我禮數不周。”寧老爺子說話極為吃力，臉色又白了幾分。

　　“您還是多注意身體吧。”

　　云亦淼端起茶盞，在鼻尖下輕嗅，才輕抿一口，又繼續道，“上好的云霧茶，您還是一點沒變。”

　　寧老爺子和藹笑了笑，“可能是人老了，就連喜好也變得戀舊。”

　　說著，他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憂傷。

　　又自顧自搖搖頭，輕笑一聲。

　　似乎在感慨。

　　“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云亦淼繼續小酌著茶，唇齒間都殘留著幽蘭香氣，久久散不去。

　　寧老爺子無力一笑，“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這一批老輩該退出舞臺了。”

　　云亦淼靜靜聽完，眼中浮起一抹寒霜，但又很快褪去，他恢復溫潤如玉形象。

　　“云先生，怎么會來南城？”寧老爺子岔開話題。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逍遙自在的人，南城又是依山傍水的風景城市之一，怎么能錯過？”他眼含著溫脈笑意。

　　“那可得好好欣賞。”寧老爺子見他茶盞已見底，便添了水。

　　“寧老爺子又是為何回了南城？”云亦淼淡淡反問。

　　“老了該退休了，南城適合養老。”寧老爺子苦澀一笑。

　　“嗯。”

　　云亦淼走后許久，寧老爺子身后才緩緩走出來位男人，約莫三十歲左右，他面色冷峻，側臉輪廓流暢連著下頜，只是那雙眼睛冷的深沉，他坐在剛才云亦淼位置，淡淡問道，“爸，剛才那個人是誰？”

　　寧老爺子不疾不徐道，“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

　　這句話模糊不清，卻半點沒提起那男人身份。

　　寧家在南城也算是豪門貴族，四大家族之首，從祖輩開始就是有名的商界大亨，地位算不上多顯貴，卻也不容小覷，可他…

　　他抬了抬精致眉眼，轉頭看著那男人消失的地方，連寧爺子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