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高懸,黑色的刀芒如一輪新芽,破開了浩瀚長空,吞滅了百里江河。
這一夜對于那少年而言,宛若充滿詛咒的夢魘。
一夜滅族,至親隕滅。
曾經的希望,快樂于一夕葬滅。
肆意流淌的鮮血傾注于黑色刀刃之中,鳴響于天地間的刀鳴,仿佛來自地獄的哭嚎,嘶吼著最惡毒的詛咒。
從今以后,他將帶著這柄被詛咒的刀刃,帶著親族慘死的憎恨,帶著被詛咒的命運,永久地活著。
沖天的火光將這片祖地吞噬,遍地的尸骸,古老的祭壇,還有曾經生活的痕跡在火海中漸漸消亡。
那幼小的身軀,握著黑色的刀刃,走了出來。
這一刻,那少年身上的氣質漸漸發生了變化,他的血脈,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似乎于此刻融入黑色刀刃之中,妖異如奇,神鬼難測。
“黑刃!?”王穹心頭大震,掀起滔天波瀾。
“只為自己而活…”少年麻木輕語,他看著茫茫大山,眼中閃爍著兇戾與殺伐。
光影散滅,時光再次如流水般橫淌。
那少年帶著黑色刀刃,走出了大山,他日夜苦修,參悟刀意,求學天下。
靈山道統,光明學宮,北境雪漠,四海汪洋…這些地方都留下了那少年的足跡。
他背負黑刃,時而隱沒學宮之中,默默無名,鉆研道法,一朝鳴響,驚天動地,才情蓋壓八千弟子。
時而奔走北境雪漠,以刀鋒破開至酷的環境,與妖獸廝殺,與高手競技。
又或者行走天下,遇山而登,沿河而走,觀日月,覽江河,師法自然。
那少年貪婪地汲取著各家所長,宛若熔爐,將所有看到,學到,悟到的全都融入那黑色刀刃之中。
漸漸,他的氣質變得越發恐怖,無數可怕的刀意于他體內匯聚,在那黑色刀刃之上化為最為恐怖的力量。
王穹如同一位看客,感受著這柄“刀”的變化,無盡刀意如洪流匯聚,讓他的靈魂都受到了洗滌。
那深藏于歲月之中的蛻變對他有著難以想象的觸動,勝過天下任何制至圣寶典!
終于,時光如水,昔日的少年也漸漸長大,到了青年時期。
此刻的他目光銳利堅定,仿佛一柄刀,藏鋒于鞘,卻有不世兇威。
這一年,十萬大山之中。
他遇見了一位同樣特別的青年,對方背負著一柄大劍,寬厚無比,與人等高。
“妖刀…”對方輕語,如臨大敵。
至于他,也流露出凝重之色,目光落在了那柄大劍之上。
“為你拔刀!”
沒有多余的話語,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黑色的刀鋒閃耀于長空之下,妖異如奇。
霎時間,劍光沖天,威壓千里江河。
如果說黑色的刀鋒乃是肆虐人間的魔神,收割眾生的命運,那么這道驚天劍光便是鎮守人間的王者,浩瀚戰歌,唯有一劍。
這一戰,驚天動地,于十萬大山之中爆發。
王穹看得心驚肉跳。
兩人的境界都不算高,可是實力卻超乎想象,他們都摸索出了屬于自己的道路,對于力量的運用與掌控簡直近乎于道。
若是同輩相爭,這兩人無論哪一個都足以稱為王者。
“戰斗…竟然還能如此!?”王穹心頭大跳,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錯過一瞬。
刀劍齊鳴,在這荒野之中生出異象。
兩道人影交錯開來,傲立山頭之上,臨空遠望。
“你還未找到自己的鋒芒!”
“你的劍也未能成型!”
兩人輕語,周身戰意消散于無形。
“總有一天,還會再見!”
對方輕語,背負大劍,化為一道劍光,消失在了漫漫長空。
至于他,則挎著那柄黑色刀刃,回到了那噩夢縈繞之地。
“還是回來了!”
落寞的聲音在昔日的祖地回響,多年未回,昔年的焦土在也被青蕪覆蓋,古老的祭壇也再難尋蹤跡。
突然,他縱起刀光,奔襲千里之外。
一座山岳被攔腰斬斷,諾大的妖潮浮現天地之間。
那里盤坐著一道人影,上身赤裸,布滿了灰色的圖騰紋路。
“真王序列…”王穹悚然。
眼前這個男人分別就是一頭踏入真王序列的妖獸。
“人類,你是何人?”灰紋男子寒聲道。
“取你命的人!”
話音未落,黑色刀刃沖天而起,恐怖的刀意裹挾著沖天的怒火與仇恨,斬向前方。
“黑刃…你是當年那逃脫的孩童…”灰紋男子眉頭皺起。
他倒是沒有想到,當年一個小家伙竟然已經成長到了這等地步。
灰紋男子一抬手,無數如灰霧般的怪物從他體內飛出,發出凌厲的嘶吼聲。
可是在那可怕的刀光之下,一切湮滅,化為煙云。
“你該死!”他厲聲嘶吼,原本如水般的心境掀起了波瀾。
他的怒火,他的恨意徹底將黑色刀刃激活。
這柄被詛咒的刀刃因為情緒的波動,力量再次提升。
“受到詛咒而沉淪力量之中的可憐蟲…”
灰紋男子漠然,他的身軀豁然裂開,化為遮天蔽日的灰霧。
這才是他真正的本體。
灰色霧氣不斷蠕動,吞噬一切。
黑色的刀芒被其吞沒,化為無形。
敗了!
青年墜落廢墟之中,黑色的刀刃橫插于他的身前,光芒黯淡。
灰紋男子重新聚合,漫步走來,眸子里透著一絲冷漠。
“茍活了這么多年,終究還是要死!?”青年喃喃自語。
他的記憶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最愛他的人,倒在懷中,臨別的話語像是希望,又像是詛咒,回蕩在耳畔。
“從今天起…你要守護好…自己…”
那被詛咒的命運,從那一刻開始沉淪,直到今日,都未曾解脫。
青年抬眼,看著黑色刀刃,冰冷的刀身依稀映照出姐姐的身影。
忽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目光漸漸亮了起來。
“我一直都在為你而活!”
他笑了,笑得無比開懷。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笑。
在灰紋男子的注視下,青年緩緩抬起了手臂,就這樣輕輕劃過,如春風拂面。
咔嚓…
僅僅一撫,黑色刀刃斷成了兩截。
“這便是我的鋒芒吧!”
這一刻,青年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化,萬道一體,熔煉一爐。
這才是他真正的鋒芒。
無論是詛咒,還是枷鎖,統統都可以斬斷的鋒芒。
縱然是那柄黑色刀刃,也難以束縛他的命運,困住他的未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無法觸及這不朽的鋒芒。
“生死之間,忽聞大道!”王穹悚然,瞪大了眼睛。
真正的黑刃!?
刀芒沖天,遮蔽萬里長空。
在這樣的刀光之下,灰紋男子的身體浮現出一道道裂痕,宛若干涸的大地。
“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話音未落,灰紋男子化為劫灰。
真王,一位真王就如此隕落了,成為黑刃覺醒的祭刀之魂。
青年漠然未語,他握著刀柄,帶走了殘刃,至于另一截則永久地留在了這里。
那代表著他的過往,曾經的噩夢,以及被詛咒的命運。
他以自己的鋒芒將其斬斷,并永久地埋葬。
“老板…”王穹輕語,僅僅旁觀,他便感到了驚心動魄,波瀾迭起。
這樣的人生的確精彩無比,歷經百劫的鋒芒方為不朽。
觀看這種級別高手的一生,領悟其中的道與法,比修煉任何典籍功法都要有用。
毫無疑問,身為十二王座之一的黑刃,是這個時代最璀璨的印記之一。
因此,它被《末法經卷》記錄,鐫刻于此。
老板的路顯然不止于此,不同的年紀,不同的心境,他的鋒芒依舊會變,只是會變得更加恐怖。
這一刻,他只是鑄造出了刀胚而已。
“《末法經卷》當真可怕!”
王穹并不知道,一般的小家伙是不可能見識到像黑刃這種級別高手的烙印。
那恐怖龐大的意念不是小輩可以承受得起的。
只不過,他與老板有著因果牽扯,有著難以斬斷的羈絆,再加上他本身就參悟修習過黑刃刀意。
兩者牽引,方才獲得了這天大的機緣。
光影散滅,時光再次流淌。
荒野古廟,唯有一盞昏黃的燭火亮著,暗夜的寒冷也因為這一縷亮光驅散了不少。
青年時代的老板盤坐在古廟內,身旁放著那柄黑色殘刃,他看了看門外的大雨,又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你盯我看了半天了。”青年老板淡淡道。
“我在看刀。”男人說話了。
“一柄殘刃有什么好看?”
“不,我在看你!”男人的眸子里涌現出一抹精芒:“真是一柄可怕的刀…第一次出來走動,竟然就遇上了這樣的刀…”
青年老板目光微沉:“你是誰?”
男人聞言,笑了:“我姓王!”
“姓王…”青年老板眉頭倏然皺起,眼中閃過一抹精芒。
“神權山!?”
廟外,雷聲大震,如上天之怒,將他的聲音掩蓋。
王姓男子一怔,臉上難掩訝然之色。
“你竟然知道?”
說著話,王姓男子的神情恢復如常:“你果然不是一柄普通的刀!”
王穹靜靜看著這段被記錄的時光印記,有些恍惚,不知道這段對話有什么意義?
吱呀…
就在此時,半掩的門突然開了。
雨夜,一位身穿黑袍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如同置身陰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可就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王穹體內的黑色火種猛地跳動起來,顯出前所未有的狂躁。
“好大的雨!”黑袍男子自顧說了一句,也不等人招呼他,便直接坐到了火堆旁烤起了火。
青年老板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天公震怒,怒雨橫天,這種天氣,必有真龍出沒…”黑袍男子突然道:“小小的破廟,竟然藏著兩頭真龍。”
“王家的人…好久沒見過了…”
話音未落,王姓男子勃然變色,如同受驚的野獸,全身戒備,眼中綻放出迫人的寒芒。
“嘿嘿…他說得不錯,你是一柄不錯的刀…”
黑袍男子沒有任何反應,反而看向老板。
“你是什么人?”青年老板沉聲道。
“賣椅子的!”
“賣椅子?”青年老板眉頭皺起。
黑袍男子搖了搖頭:“我賣的椅子非比尋常,唯至高者可享…”
“那是屹立絕巔之上的王座!”
說著話,黑袍男子微微一笑:“你有興趣嗎?”
“并沒有!”青年老板搖頭道。
“那真實太可惜了…”
黑袍男子緩緩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破廟,走進了風雨之中。
“古老的王座…將于廢墟中崛起…尸骸作地…鮮血為河…”
輕吟響徹,從遠處傳來,如夢中的囈語,縈繞在古廟之畔。
光影散滅,展現在王穹面前的卻是帝都鬧市。
如今的老板儼然成為了一個屠夫,每天操著那柄破殘破的黑色斷刃殺豬賣肉。
他的生意不錯,每天來買肉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尤以少女居多。
往來買賣之間,說不得嬉笑閑談。
老板肉切得不錯,加上那痞氣慵懶的模樣,倒是吸引了不少忠實的客人。
“青年時代就培養出來的興趣啊,難怪這么喜歡開肉鋪…”王穹嘀咕道。
從某天開始,老板開始顯得有些不對勁,他發現在眾多客人之中,多了一個男人,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人。
那人的額頭有著一道疤,被發髻覆蓋,如果不細看很難發現。
他每天前來,也不買肉,坐在旁邊的茶寮,盯著肉攤,一坐就是一天。
每天被一個男人這種盯法,恐怕是個人都無法忍受,除非此人也喜歡男的。
很顯然,老板不是!
時間長了,老板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那暗中窺伺的目光,將那人叫了過來。
“你也不買肉,每天都來,想干嘛?”
“我不買肉,但是想買你的刀!”那男人指了指案板上的黑色殘刃。
“你是什么人?還真敢開口!”老板一怔,旋即冷冷道。
“我姓秦,家里排行老九,你可以叫我秦九!”那男人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