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的中軍和上軍怎么就敢直接進入新軍和下軍的營盤,不怕被楚鄭聯軍給包圍嗎?
這個要從楚君熊審撤掉包圍圈開始講起。
楚國那一方明顯表達出要打一場堂堂正正交鋒的戰爭,不是說楚君熊審沒有反悔的可能性,并且可能性其實不小。
比較關鍵問題在于“朝歌”邊上的晉衛聯軍情況非常不妙,沒有得到強有力支援隨時都有崩盤的可能性。
非常現實的情況是一旦晉君姬周這邊崩盤,不但晉國國君有被俘的危險,衛國都城“朝歌”也可能不保,后續到來的晉國中軍和上軍必定會全員成為“接盤俠”的。
楚鄭聯軍解決了晉國的下軍和中軍,晉君姬周、下軍將中行吳、下軍佐解朔、新軍將祁奚、新軍佐趙武任何一人被俘,對晉國都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晉國的“卿”被俘?產生的政治影響遠比損失一個軍團要大!
一旦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晉國在各個諸侯國的威望必然受到影響,沒有了來自各個諸侯國的保護費,晉國就真的要自己扛下一切了!
呂武當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考慮帶著軍隊進入營盤,他在小心這一方面不會有任何的懈怠,遠大目標沒有完成前會非常惜命的。
楚鄭聯軍將營盤設立在“沫”的東南方向,距離“朝歌”約十里左右,中間并不完全都是空曠的平地,會存在一些矮山包和樹林,楚軍甚至有些營寨很是靠近濕地。
擁有很充足的經驗會明白一點,不是迫不得已沒有統帥會將營盤設在濕地邊上,單純只因為濕地的蚊蟲超級多,極易增加將士生病的幾率。
在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里面,對軍隊造成最多傷亡的其實不是兩軍將士的廝殺,是來自于各種疾病。
諸夏漫長的歷史中,幾次人口斷崖式的下跌都跟傳染病有關,經常能在某個歷史片段看到出現瘟疫致使某某地變成無人區。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死于瘟疫,是活著的人逃亡者將瘟疫帶到了其它區域。
呂武進入營區的第一時間被領著去見晉君姬周,看起來這位國君的狀況還好。
晉君姬周看到呂武,行禮說道:“陰卿來矣。”
呂武側身避開來自國君的行禮,自己卻要對國君行禮,說道:“請君上召集公族諸人,臣有話說。”
沒有那么多時間用來說廢話了!
呂武連祁奚自裁的事情都不愿意聊,當前首要是打好這一場戰役。
公族的人過來需要一定的時間,趁這個空檔呂武去探望解朔這位傷員。
解朔的確是在沖鋒時中箭,受傷的部位在大腿內側。
這么一個位置中箭?可以說解朔的運氣還真是夠可以的。
穿甲胄會有幾個位置得不到防護,胳肢窩是一個,再來就是大腿內側。
當時解朔到底是站成了什么姿勢,才能將大腿內側給露出來?
“元戎來矣?”解朔看到呂武有點激動。
呂武還是不講廢話,說道:“解氏之兵歸我。”
解朔說道:“自當如此。”
大腿受傷而已,不是沒辦法再上陣,解朔卻是想都不想直接交出兵權。
呂武站立看著解朔兩個呼吸,行禮告辭。
重新來到晉君姬周所在的大帳時,士匄、魏琦、士魴、中行吳和趙武已經在場,幾個實力較強的中等貴族也在,同時被召喚的公族基本到了。
“諸位為何仍在此地。”呂武眼睛從每一個個公族身上掃過,一邊說道:“歸國罷。”
得到召集,尤其是知道呂武要見的公族,他們本來就非常緊張。
有腦子的公族還是挺希望呂武能夠當即進行處置,原因在于目前還是戰時,他們還有利用價值,說不定能將功贖罪什么的。
現在,一句靈魂質問,再讓“滾”的話從呂武嘴巴里說出來,代表的是哪怕祁奚自裁贖罪,事情依然不算完。
晉君姬周說道:“楚鄭聯軍來勢洶洶,我軍長途跋涉遠來‘朝歌’…”,后面的話沒法說了。
呂武在晉君姬周開口說話時就將視線轉過去,沒有任何的故作姿態,就只是那么平靜地看著晉君姬周,給的壓力卻比發怒還大。
很多時候,一個人會對某個人發怒,證明某個人還多少有救。
只有感覺到極度失望,乃至于是徹徹底底的絕望,才會連憤怒的情緒都欠奉。
士匄說道:“既已偃旗,留此何為?”
周禮的規定中,某場戰役進行偃旗的話,需要當場交出“抵押品”給對方,并且不能再繼續參加這一場戰役的戰斗。
祁奚偃旗之后有給楚國和鄭國“抵押品”嗎?
晉君姬周心中的警鐘敲得震天響。
實際上,祁奚會偃旗的原因來自各方各面,包括晉君姬周以及絕大多數公族所帶來的因素。
晉君姬周想到的是陰氏第一家臣宋彬特地來問祁奚還活著做什么,以為事情在祁奚自裁謝罪后就該過去了。
按照現在的禮儀習俗,自殺承擔罪責的確是應該讓某件事情被抹掉,再繼續追究算是咄咄逼人。
呂武說道:“新軍不可再戰,趙武暫歸下軍編制。”
羊舌肸稍微一愣,哆嗦著嘴唇說道:“我亦愿歸下軍。”
有羊舌肸這么一提醒,反應過來的公族紛紛出聲。
偃旗是祁奚干的。
遵守禮儀規范的話,新軍的旗號肯定就不能繼續出現在戰場上,同時祁氏不想“社死”也不能再參戰了。
其余的公族多少能玩點灰色操作,不亮旗號進入下軍的編制繼續參戰。
羊舌肸很清楚一點,真的就那么回國,后續絕對要迎接狂風暴雨。
那是所有“卿”對公族怨氣極大,尤其能夠想象得出荀氏(中行氏)該有多么憤怒。
晉君姬周死死盯著呂武,耳膜里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呂武經過一小會的沉默,又拿眼睛掃視那些公族,聲音里聽不到任何感情地說道:“君上定奪罷。”
怎么回事。
又或者說,發生了什么情況?
如果卿位家族想要針對公族,發生那些事情之后,可以說能夠名正言順狠狠地打壓一波。
卿位家族當然想打壓公族。這樣的默契已經持續了數十年之久,每每逮住機會從未錯過。
呂武、士匄、魏琦和士魴在前來的路上一再商議,不能將晉君姬周和公族逼得太狠,沒給退路是逼著公族團結跟幾個卿位家族正面剛。
該處置肯定要進行處置,逼得太狠則是對誰都沒有好處。
楚國已經重新活躍起來,一下子還搞得場面這么大?
在這種態勢下,晉國再爆發內戰,還怎么跟楚國玩!
所以了,呂武等人的商議結果是逼著公族去跟楚鄭聯軍玩命,看有多少公族能夠成功將功贖罪。
有大功也不存在什么功過相抵,處罰力度會降低就是;繼續劃水?此戰輸贏都逃不過一個人死族滅的下場;死在戰場或是沒有功勞,一概視為劃水。
盡管依然是惡意滿滿,經過這么一個“繞圈”之后,到時晉君姬周只會無話可說。
呂武的態度已經釋放出來,某種程度上緩解了很多人的緊張情緒。
一直在沉默的中行吳感到壓力山大。
并不是中行吳認定公族這幫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覺得統率這么些廢物作戰是負擔。
公族歸入下軍編制,他們還必須去拼命來給自己搶救一波?
完全能夠想象到時候打起來會有多么的慘烈,輸贏的損失都會大到驚人。
陷入心驚膽顫狀態的公族暫時沒功夫去想太多,事后會不會將自己的損失算在中行吳頭上?
這么一口從天而降的鍋砸在中行吳頭上,砸得他心情無比抑郁。
“元戎打壓我?”中行吳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表現太好的關系。
呂武哪是那樣的人。他站了起來,保持面無表情的一張撲克臉,說道:“三‘軍’皆聽命于我。”
中行吳都沒意識到自己露出了松了口氣的模樣太明顯。
指揮全局的權利很大,也等于有什么鍋都要呂武去背。
呂武還是能夠分得清很多事情的。
陰謀詭計不是不能玩,卻是不能什么時候都玩。
身為晉國的元戎,呂武現在要做的是帶著軍隊盡力獲得勝利,哪怕會輸也不能輸得太慘。
在這種現狀之下,無論是逼迫公族去拼命,還是進行一些調整,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打贏戰爭。
呂武看向晉君姬周,說道:“君上可遣使往楚君處,邀楚君明日會獵于‘朝歌’之南。”
晉君姬周遲疑問道:“中軍、上軍方至,不做休整?”
“牧”到“沫”才多遠?中軍和上軍已經在“牧”進行了休整,繼續拖下去是給一幫公族動腦子思考的時間,說不得幾天后公族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晉君姬周看呂武只是拿眼睛看自己,其余的“卿”沒什么反對意見,剩下的貴族一副信任呂武的樣子,慎重其事地說道:“寡人當即遣使。”
衛國都城“朝歌”的南邊恰好是晉軍和楚鄭聯軍營寨的中間,之前一再交戰已經清理了場地。
那一片土地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
既然明天春天該片土地注定會雜草茂盛,開的鮮花也必定比其余各處更加鮮艷,何不澆灌更多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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