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真心覺得頂級圈子挺亂的。
沒記錯的話?
范氏與郤氏有過很多摩擦,甚至還曾經不止一次爆發過實際的沖突。
當然!
同在一個圈子混,除非像是韓氏的韓厥遇事退讓,要不誰跟誰還沒點矛盾。
“這是欒書得罪士匄比較狠,導致范氏和郤氏走到一塊了?”呂武覺得這個可能性有點對半開。
他上一次跟著一塊南下,親眼親耳見證郤锜多次頂撞士燮。
不過,郤锜和士燮也不是爭了一次兩次,言語上的爭鋒不至于讓兩個大家族視為解不開的仇恨。
倒是欒書等士燮病了之后干了一些相當不地道的事情。
其中包括立刻推中行偃上位。
再來是欒書還徹底剝奪了屬于范氏的邦交。
最狠的其實是欒書知道士燮要死之后,多次欺凌范氏。
士燮要是沒死,只能說是摩擦。
問題是士燮死了。
欒書就有點趁著范氏舉喪欺負人的意思了。
現在沒有任何家族受得了自家在辦喪事,卻有人來欺凌。
“中行偃是欒書的盟友,一下子就能當上軍佐。荀庚是中軍佐,士燮也是中軍佐,士匄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呂武只能這么想了。
事實就是欒書辦事不地道,硬扶著中行偃從什么都不是,到一躍直接成為上軍佐。
一樣有個在中軍佐位置病逝的爹。
士匄肯定覺得自己憑什么不如人?
更重要的是,范氏比起中行氏、智氏和荀氏的整體實力,其實范氏是要強那么一丟丟的。
中行偃想玩公私分明,納賦連一個“師”都拉不出來。
這是一個“卿”該有的逼格嗎?
比特么一個強一些的中等家族都要丟人啊!
說說!
士匄能服氣嗎???
其實,別說是士匄了,換作有同等情況的人,沒誰會感到服氣。
大堂內有一股油脂的味道。
不難聞。
聞起來會有些甜。
起初進來的呂武并沒在意,后來一看,看到了蠟燭。
春秋中葉就有蠟燭了?
當然有,青銅時代就對蠟展開了多種利用,同時也制造出了蠟燭。
只是非常昂貴。
一般是用油燈。
不然就干脆燃燒火把。
今夜范氏特地用上了蠟燭。
郤至像是早知道呂武在場,進來后朝呂武打了個招呼,坐到了左側的第一張座位。
本來是坐在主位的士匄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右邊第一個座位。
這樣一來,呂武總算明白自己被安排在右邊第二個座位是怎么回事了。
“聽聞你今次出使,極為出彩?”郤至開了個話頭。
呂武不免看一眼士匄。
算起來,魯國的邦交處置權一直是由郤氏在負責,衛國那邊則是由范氏負責。
現在魏氏接過了魯國和衛國的邦交處置權。
郤氏這邊很難得,沒有蹦起來。
而范氏是因為士燮病逝,之前并沒有發聲。
沒有說什么,不代表是范氏默認或許可魏氏接過衛國的邦交,還要看已經成為范氏族長的士匄是什么態度。
士匄說道:“孫林父有內附晉國之盤算,魏氏知否?”
魏氏的事情,問呂武算什么嘛。
呂武明顯的一愣,才說道:“此事未曾聽聞。”
士匄接下來就講了不少關于衛國的事情。
包括新任衛君衛衎的一些傳聞。
在士匄的嘴巴里,衛君衛衎是一個挺荒唐的人,名聲上面非常差勁。
最為著名的就是衛君衛衎在自己的老爹(衛定公衛臧)死了之后,非但沒有半點的哀傷,甚至連裝模作樣都不干,表現出了高興的態度。
“其母姜曾言,禍必出于其身,盼早亡,不受其屠戮。”士匄本來講得挺有興致,后來聲音越來越低。
臥槽!(一種姿勢)
會干掉自己的母親?
哪怕不是生母,事情也挺大的!
現在的首腦可不是以后,兄弟相殘都少見,何況是弄死直系長輩。
作為晉國的“卿”,士匄的一句話幾乎是將衛君衛衎給安排得妥妥當當了。
呂武、郤至和士魴知道士匄為什么會聲音越來越低。
病故的士燮為什么死的?
不就是因為國內矛盾無法化解,甚至都壓不下去,心力交瘁又不想范氏遭殃,才抑郁而死的嗎?
士匄不免會有那么點“觸景生情”的意思。
“諸國皆有難處,今非吉歲。”郤至臉上有些不明顯的苦澀。
他們已經聊了有一小會。
有酒有菜。
菜色很多其實是從老呂家給傳出來的。
準確的來說,是韓氏、魏氏和陰氏合辦的食肆給流傳出去。
現在的人們…,主要還是貴族,他們要感謝呂武,要不哪來那么多口腹之欲。
至于說歌舞啥的。
范氏有養一些優伶,樂師和舞女那是一個都沒有的。
不是他們養不起,純粹是受限于等級不夠。
現在有再好的酒菜,或是能表演節目的優伶,比不上安排樂師哪怕草草地演奏上那么一曲。
音樂未必有多么好聽。
只是因為有樂隊等于逼格夠高。
呂武一再給自己灌酒,能在郤至和士匄說正事之前把自己灌醉,就是最大的成功。
偏偏他由不能表現得太刻意,要不就明顯是在躲事了。
這個其實也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種。
其余的貴族,哪一個又能像是呂武,想去見韓厥就能去,剛見完韓厥又跟郤至和士匄喝上了。
要是被人知道呂武想躲,少不了罵一句矯情。
對很多人來說,甭管好事還是壞事,能跟“卿”直接接觸就是一種機會。
多少人愿意冒著身家性命的危險去干,偏偏就是沒這樣的機會呢?
“君上已決意再次南下,命中軍與新軍集結。”士匄就看呂武一盞跟著一盞,看似喝得很慢,量卻很大。
這是被魏相給猜中了!
被安排給呂武溫酒的女仆,已經換了三斛酒。
現在郤至是新軍將啦!
士匄作為新軍佐。
等于兩個人從今天起就是搭檔,要搭班子互相進行配合。
呂武多少有些醉意,就是偏偏無法腦袋一歪給睡過去。
假裝醉倒,直接趴在案幾上這種事情?
身份地位足夠高,誰還不是一個人精。
只是要不要拆穿而已。
呂武要么是真的醉得趴下,要不假裝的事情還是別干。
郤氏說道:“一歲兩次南下,去歲方有大戰,國內余事未平。”
可不就是嘛!
大軍要集結,是不是該給至少半個月的時間?
等待大軍出了國境,去到鄭國那邊,算一算時間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季節。
上一次楚國連截斷晉軍后路的事情都干了。
說明楚國人已經完全不再講規矩!
不打算講規矩的楚國,才是真正的楚國,很難令人預判到底會做些什么事情。
呂武說道:“如我猜測,楚軍必然…”
話到一半,他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沒事裝什么大尾巴狼?
說對了沒獎勵。
講錯了要擔責任。
郤至笑吟吟地問:“必然如何?”
士匄也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乃至于士魴都露出了十足興趣的表情。
“新軍將知也。”呂武感覺嘴巴里有點甜,一定是給咬破舌頭了!
他很直接地說:“如今武為下軍尉。若是征調入新軍,恕武恐難再去。”
郤至和士匄對視了一眼。
他們多少是有想讓呂武去新軍納賦的意思,沒想到呂武在他們沒開口前,直接又明白地進行了拒絕。
這樣一來,一個新軍將,一個新軍佐,心里詫異的同時,怎么都有點下不了臺。
“君上已然應允,陰氏三年不納賦。”呂武大著舌頭,話稍微有些不清晰。
郤至笑了一聲,道:“罷了,不入新軍,可也。”
士匄也笑出了聲。
郤至說道:“今次邀你前來另有一事。”
呂武直勾勾地看著突然變得好說話的郤至,等待下文。
“我聞今次陰氏與魏氏,兩‘師’皆著甲,震懾山東諸國?”郤至看到呂武點頭,接著往下說道:“陰氏有甲多寡,可勻否?”
原來是想采購甲胄啊?
早說嘛!
嚇得人家小心肝噗通亂跳。
對了!!!
不會是要賒賬吧???
呂武看向了士匄,納悶范氏也是要采購鐵甲?
那么,兵器要不要?
老呂家還有新式的戰車。
要不,采買個幾百輛的?
“多事之秋,甲不可不厚,兵不可不利!”士匄倒是說得落地有聲。
從去年開始,找老呂家采買甲胄的家族很多,數量有多有少。
呂武翻著心里的小本本,琢磨著不是不能賣,關鍵是怎么賣。
郤氏和范氏看樣子是要大批量的采購,是給打個折,還是趁機敲竹杠?
然后,因為數量太多的關系,是不是能拖個一年幾個月甚至更久的?
郤至大氣地說道:“我要兩萬兩千五百(三個師)。依你之言,全套!”
所謂的全套,就是甲胄和兵器來個齊全,甚至還包括戰車。
是大買賣!
士匄緊隨其后,說道:“我需一萬五千,亦是全套。”
這搞得呂武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口水,臉色也變得有些呆滯。
大事!
要發生大事了!
絕對的!!!
呂武沒控制住來了一個“嗝!”,身軀也顫了一下。
這是打嗝了。
“庫存只余六千…,嗝!武可解甲四千…,嗝!合為…嗝!合為一萬。”呂武一副為難的表情。
他只差明確表示,你們要怎么分,不管俺的事。
郤至問道:“余下何時方有?”
呂武能說,商業機密不便透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