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大致上能猜到魏絳和魏相是來做什么。
他比較納悶的是,怎么人來了,事情卻不談。
這個當然要從士匄表現出對魏氏的警惕開始。
抱定三年內,外面發生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呂武,一點都不想摻和任何一家的事情。
魏絳和魏相不談,自然是極好的事情。
冬季馬上就要來臨了。
到了大雪紛飛的季節,室外的活基本上想干還是能干,就是付出和效率不成正比。
呂武已經將勞動力的分配運用得非常熟練。
室外的活很難干。
室內就沒什么問題了吧?
他將一些手工活給分派了出去。
包括對箭矢的制作和甲胄內襯的縫合。
在箭矢方面,呂武肯定不能繼續“精羅”了,卻能“精秦”呀!
秦國的流水線作業,箭鏃、箭尾、箭身其實是可以分段的。
哪個部位要是壞了,拔掉其中的一段,其余則是能重復利用。
很多人知道秦箭牛逼,還以為是指射起來遮天蔽日,但并不是這么回事。
重要的是射程,另外就是回收利用上。
每一戶只做箭矢的其中一段,算是一種分工合作。
這種事情,難就難在制式上面。
呂武花了三年多的時間來搞“標準”,再慢慢地普及下去,其中包括了制作箭矢需要的工具。
甲胄內襯的縫合對比起箭矢的制作,需要的技術含量低一些。
現在每一個家庭的婦女多少會點女紅,只需要稍微再培訓一下就行。
“武治下之民,何其辛勞?”魏絳覺得呂武對自己的屬民剝削有點過了。
現在的貴族,動用屬民也就是在農耕和出征后勤方面,其余時候都是讓屬民自行活動的。
而當前時代一來商業不發達,再則就是屬民沒有屬于自己的財產,沒事干就能和老婆做點愛做的事情,不然就是閑著打孩子,要不整天曬太陽和抓虱子。
呂武本來想一笑了之,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一說。
“我分田予之耕作,民已有所得;閑暇可做工,亦有所得。”他見魏絳一臉迷糊,不由看向了魏相。
沒什么復雜的地方。
老呂家變著招,開始讓普通平民擁有屬于自己的財產。
搞“租佃制”和分派手工活,只是呂武的第一步。
為什么不直接給田、給屋?
別說呂武愿不愿意的問題,首先家臣會跳腳,屬民也不敢拿。
然后,貴族階層應該團結起來,弄死越做越過分的老呂家!
慢慢來嘛!
就想呂武一開始只是釋放幾十數百個奴隸,引起的轟動也就沒有那么大。
等他開始數千上萬地在解放奴隸?
早知道老呂家有這種事情的其余貴族,他們事實上都有點習慣,很難再一下子被刺激得跳起來。
溫水煮青蛙的那一套而已。
“絳,武經營七歲便如此。”魏相提醒了一句。
魏絳瞬間閉嘴不語。
甭管怎么樣,呂武用七年的時間將一個本來什么都不是的家族,發展到現在都快追上祁氏、張氏、解氏、籍氏等等實力較強的中等貴族,都不能只說有可取之處,該是迅猛發展的秘術了!
不明真相的那些人,以為呂武是在韓氏、魏氏和趙氏的支持下…,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個智氏?
反正,他們將呂武現在所取得的成果,看作是幾個家族的鼎力支持,并不是呂武真的有什么大本事。
外人口中竭盡全力幫助呂武的幾個家族,他們從未對外解釋過什么,卻很清楚只是在呂武起步時幫一把,后面則是公平公正的交易,真沒虧了自家去當好人。
正因為這樣,包括魏氏在內,知情者其實很想搞清楚呂武是個什么樣的操作方式,希望根據自家的情況進行借鑒。
而呂武干了什么,有些東西是擺在了明面。
比如,對勞動力的使用,經常來做客的魏氏和韓氏,他們沒有得到制度的文本,用心去研究卻能摸清楚一些的。
“武。”魏相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家之術,魏氏可用否?”
呂武沒有猶豫,答曰:“自是可以。”
話是這么說,拿出制度文本什么的,就別想了。
魏相果然也有逼數,一點不提制度文本的事。
他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法,說道:“我有家臣名朔,善經營;可換衛睿否?”
其實,魏氏更想得到的是虞顯。
老呂家從零開始發展,虞顯是作為呂武的第一家臣。
各個家族的第一家臣,必定是掌握更多的資料,干最多的事情,并且還是“總督”的性質。
要是虞顯還是呂武的家臣,提出換著用倒沒什么。
關鍵是虞顯已經跟呂武提出辭呈并回去自己老家。
如果魏氏馬上去聘請,錯倒是沒什么錯,情誼上卻會對呂武很說不過去。
不止是魏氏。
其余家族再怎么饞虞顯,都要考慮呂武會是什么樣的態度。
再則,一旦呂武不允許,成功聘請了虞顯的家族,還能直接復制老呂家的制度啦?
要清楚的知道一點!
現在知識產權雖然沒有成“法”,規矩卻是擺在那里。
無所謂多一家仇人,不要家族的名聲,愛咋就咋地。
不想多家仇人,也想顧著家族名聲,沒有貴族會直接拷貝使用的。
所以,不是貴族真的有貴族風范,純粹是存在制約。
當然了,年代過于久遠的不算。
再來,某個掌握知識產權的家族實力太弱,一般會是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沒留下。
這一點,不管是在什么年代,其實都是一樣的。
呂武在思考魏相的提議。
虞顯在擔任第一家臣時期,副手就是衛睿。
等于說,衛睿只是沒干過總攬的職位,要不該懂的都懂。
“可。”呂武點頭答應下來。
魏絳忍不住,喝道:“彩!”
不是贊賞什么表演。
純粹是高興陰氏跟魏氏關系更近一步。
事實上也是這樣,關系不好的話,還能互換家臣?
呂武其實懂了魏相更深層次的意思。
陰氏與魏氏在利益上的矛盾,隨著老呂家的防具質量被證實,事實上已經存在,并且在擴大。
哪怕魏氏得到了老呂家的甲胄經銷權,晉國國內還是唯一一家,不等于矛盾就沒有了。
魏氏送來擅長經營的家臣,意思就是不再糾結市場爭奪這一方面。
而呂武也表達了一個意思,陰氏會成為魏氏的堅實盟友。
意向達成。
魏絳和魏相又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國君近期太過于優渥郤氏,導致郤锜越來越囂張和跋扈,不止一次找欒氏和中行氏的麻煩。
另外,衛國囚禁了曹國的國君姬負芻,魏氏想攬下這個活。
“曹君殺兄奪位,衛君攻而囚之,實為順天應命。”呂武不是那么理解魏氏為什么蹚渾水,說道:“齊、宋、衛、魯、曹、邾之君皆為言語,魏氏何必?”
他的潛臺詞就是,國君和眾“卿”都不想理會,魏氏想找存在感,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魏相說道:“正如武所言,我等必如此。”
老魏家從實力到功勞,已經夠資格競爭卿位,是時候干點騷操作了。
沒有比對外展示政治傾向更直接的做法。
他們就是要干成這么一件事情,使列國正視魏氏的存在,也需要依靠這件事情來展示魏氏的邦交能力。
呂武先一步說道:“數歲之內,我不再出門。”
熟歸熟,打白工是不可能打白工的啊!
再則,前一腳申請不納賦,后一腳幫魏氏干私活,國君和眾“卿”會怎么看?
魏相想講的話被堵在嘴巴里,說不出來了。
他們的確是想呂武能跟著走一趟。
畢竟,呂武在“鄢陵之戰”殺了養由基和潘黨,事情已經在各個諸侯國傳開,并漸漸發酵。
這么一位兇神,存在價值不止是在戰場上震懾敵軍,用來嚇唬盟友也挺管用的。
呂武一看魏絳和魏相的臉色,愁著一張臉,說道:“我七歲,四歲不在封地,不可再如此。”
本來還想著能拿出什么交換,又或者用話術再勸一勸的魏相,知道呂武是不可能改主意了。
魏絳卻說:“出使衛國,來回不足兩月。再則,七歲有四歲不在封地,陰氏發展依舊…”
這一下,呂武就有點不高興了。
坊間有傳聞,老呂家能發展這么好這么快,是因為家臣能力強,跟呂武本身的關系不大。
這么傳的依據就是,呂武常年不在家中。
不高興的呂武沒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情,擺出一張臭臉。
年輕人,你說話的對象是一個中等貴族。
晉國有這種實力的家族,滿打滿算不超過二十家。
講話不經大腦。
再給老呂家另一個七年,信不信實力至少還能翻個兩三倍?
耗子尾汁啊!
魏絳就是個憨憨。
作為晉國第一才子的魏相卻在魏絳說錯話之后沒點挽救措施。
呂武心想:“果然家族歷史不夠悠久,哪怕實力夠了,即便是盟友也依然得不到尊重嗎?”
這一點倒是呂武有點想錯了。
魏氏當然重視陰氏,否則也不會在防具販售上讓步。
只因為魏絳是魏氏的下一任家主。
哪怕魏相知道魏絳說錯話,勸解也會在私下,不會立刻就有什么行動。
這是一個家族的成員,必須給家主繼承人的尊重。
很多家族就是不知道,或做不到這一點,繼承人在一次又一次缺乏尊重中被磨掉威信,埋下了家族內亂的禍根。
呂武沒經過正兒八經的貴族教育,發現魏相不打算干點什么,臭著一張臉離開了。
魏絳估計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納悶地說:“武不似以往謙恭…”
“住口!”
魏相其實也不高興呂武當場變臉,只是沒表達出來,逮著魏絳開始一陣口水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