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潘家錦一向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大廳內令他感覺壓抑得不行的寂靜,“二弟你還得在洛城呆多久?皇上可有說過什么時候能調你回京?你自小到大都沒有一個人在外面這么長時間過,祖母和我娘都牽掛著呢。”
皇上之前不是一直說要讓潘家銘到六部鍛煉?現在白鵝嶺金礦和西山跑馬場都已經步入正軌了,應該不再需要這么個欽差坐鎮了吧?
皇上會讓潘家銘先到哪個部呢?太子殿下也很是關心這個問題。他從太子那兒得到的暗示是,太子同他之前想的一樣,都希望這小子去兵部。可惜,太子別說插手推動這一想法了,就連從皇上那兒探個口風都不敢,怕引起皇上的猜疑。
其實潘家錦真的覺得很奇怪,先前不是都說因為太子奮不顧身從虎口救下皇上的事,皇上很信任和看重太子嗎?所以才會讓太子到極其重要的兵部。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太子變低調了許多,對皇上好像也多了幾分畏懼。
呃,好像就是從潘家銘碰巧發現白鵝嶺金礦開始?可是為什么呢?只因為潘家銘能找到金礦而太子不能?不至于吧?太子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大郢的儲君,又不是負責找金礦的工部官吏。
唉,潘家銘這個廢物紈绔命太好,會投胎,還能憑空撿到金礦,確實太不招人待見了!偏偏還囂張霸道、不會做人,就剛才還嘲諷他們大房是庶出,代表不了英國公府不是?他忍的好辛苦才沒有當場翻臉,不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親卻沒忍住,在祖父面前失態了。
英國公爺本來也正想問潘家銘在洛城的差事的,聽到潘家錦這一問,也期待地看向潘家銘。這個嫡親孫子知道長進了,他自然越發關切他的事。臭小子能早些回京當然最好,有蕭峰教導、輔佐著在六部學習一圈,肯定獲益匪淺、成長更快。這可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六部中哪位上官能不給皇后娘娘和英國公府面子,對潘家銘提點一二。蕭峰給臭小子做幕僚,不傻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知道輪到自己時該如何做,只怕早都等著給臭小子當恩師呢。
臭小子若能多做差事多學習,表現出才能,早日擺脫什么紈绔、惡霸的形象,他這個世子也算開始為英國公府承擔起他應該承擔的責任了。不是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嗎?不是有大器晚成一說嗎?臭小子才剛十八歲呢,他爹那么早慧,也要二十二歲才成為京畿衛大統領。
英國公如此想著,看向潘家銘的眼神越發柔和,畢竟是嫡子唯一的兒子,他哪能不重視,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潘家銘抬眼間正對上英國公殷切的目光,心里微微顫了一下,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在喉間卡殼了一小會兒,稍作變動才吐出口:“什么時候回京皇上沒有說,但此次離京,我也不會呆在洛城,皇上讓我陪著蕭峰南下尋親呢,說主要是想讓我出去游歷游歷。皇后姑母也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讓我趁此機會四處多看看,長長見識。只是,呃,皇上責令我每到一地都必須寫出一篇心得,包括風土人情、吏治民風、存在的問題、還有解決方法,皇上說回來后他要逐篇檢查的。”
潘家銘說到后面,故意擺出一副苦瓜臉,帶足了委屈的語氣。
國公爺聽到皇上命潘家銘放下差事陪蕭峰尋親,又驚愕又失望,還有種種不解,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可是聽到后面,不但眉頭放開了,滿臉仿佛都寫著欣慰兩個字。皇上對他們潘家真是太費心了!皇上那么多個皇子,恐怕都沒有誰能讓皇上如此費心親自監督教導吧?這是對皇后的愛重,也是給整個潘家的恩典啊!為英國公府培養出一個能挑起潘家的繼承人,可不是對潘家的最大恩典?讓他恨不得馬上進宮給皇上叩三個響頭。
先由蕭峰帶著游學,長見識闊眼界,順帶替皇上體察一下民情官風,這確實比讀幾十本傳記史記有用的多,特別適合臭小子這種貪玩的性子,之后再回來到六部當差,這樣的安排簡直是為臭小子量身定做的。如果這樣都教不好臭小子,那真是朽木一塊了,而臭小子這一年來的表現證明他絕對不是朽木。
國公爺突然覺得自己作為嫡親祖父有些羞愧了,當年確實也費了些心想扳正臭小子,結果失望了幾次就徹底放棄了,總覺得費心在一個扶不起的廢物身上還不如讓明顯更加優秀的長孫取而代之。難怪娘娘說他的心不在臭小子身上,所以才會覺得他無可藥救。
國公爺臉上的神色變化潘家銘都看在了眼里,他最初是只想說陪蕭峰去尋親的,可是祖父眼中的期待和兩鬢間越來越多的白發讓他不忍心了。他會怨祖父不明是非耳根子軟,但他從不懷疑祖父對父親的愛還有對他們兄妹倆的關心;他相信父母的死肯定與潘如燁脫不了關系,但他也相信祖父確實一無所知而不是為大房遮掩。
對祖父來說,大房二房都是他的子孫,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沒有切實的證據擺在他面前,他如何會去懷疑一個一直帶著假面具努力討好他、孝敬于他膝下的兒子,還是長子?祖父也曾經努力想教他上進,只是他不得不做一塊扶不起的爛泥,讓祖父徹底失望罷了…
這次回來,或許是祖父看到了他的長進,感覺到孺子可教,對他明顯和藹和耐心了許多,說明祖父更在意的從來就是他本人的長進與否,而不是皇上對他的恩寵。此情此景,讓潘家銘實在不忍心只干脆利索地告訴祖父他不辦差了,要去陪蕭峰尋親,讓祖父一顆剛剛熱起來的心又掉入冰窟窿。所以,他多說了很多話,只為為他的此次行程在祖父心里增加一些他期待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