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餐飯在七分愉快、三分詭異的氣氛下進入尾聲,知若鄭重地讓落霜給潘家銘道歉,在她看來這才是今次飯局最重要的一道主菜。
潘家銘顯然不是這樣認為的,他隨意地揮了揮手:“那么較真做什么?不打不相識,現在你既然叫我一聲二哥,就沒必要再如此生分了。也是我之前的態度差了一些,你這丫鬟才會針對我不是?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除了蕭峰“金童玉女”那四個字讓他自己心里作怪外,其實齊慕白還真是沒什么不好的,很合他的眼緣,何況人家今日或許還幫了他們一個大忙。雖然現在還沒揭開真相,只能或許,但結合種種跡象,他心里還是有底的。
之前他們一葉障目,局限了思維,所以才一直猶如在迷宮中轉悠,齊慕白短短幾句話的點撥好似黑暗中的一星火光,讓他們找到了走出迷宮的突破口。就沖這點,他也沒道理再揪著那幾顆金珠子不放不是?
話,他不但不會再揪著,還挺感謝落霜,若非她弄了那么一出,他還真沒個好臺階同齊慕白坐下來好好談談。
“潘二哥寬宏大量,慕白不勝感激,”知若拱了拱手,“能與二位兄長相識也是緣分,待京城嫡仙居開業,慕白即使沒有親自過去,也會讓人奉上最高級別的貴賓卡兩張。二位兄長若是有什么特別吩咐,可以交代掌柜,他一定會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就是定期量身定制、專門設計也是可以的。”
就沖著潘家銘今日讓她感受到的那份暖意,嫡仙居就算包下這兩人以后的所有衣服又如何?這倆可都是俊蘑難得的衣架子,若是都穿嫡仙居的衣服,可不就是人家高薪都請不到的專用模特了?呵呵。
“那感情好,”蕭峰笑呵呵地拱手道,“我就等著京城嫡仙居開業了。三弟,后會有期!”他不會承認,他這會兒有一種得償所愿的非常愉悅的感覺。他一向不喜歡用丫鬟,近身侍侯的只有一個書僮成長起來的廝,之前衣物都是自己打理的,以后都交給嫡仙居,讓他們根據他的喜好定期給他留幾件豈不省心又省力?
潘家銘也點頭告辭,他對衣飾并不上心,自有人打理,但是看看齊慕白身上凸顯氣質、為他平添兩分風采的服飾,暗道:好像也不錯。
回到齊家的那個宅院,落霜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主子,真的有那種侏儒癥嗎?一輩子都長不高?”她不僅沒見過,聽都沒聽過。剛才墨雅齋前面的那個孩她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主子,她怎么也不會去懷疑那不是真正的孩。
“當然,”知若點頭,“我以前聽我爹過,邊城有一戶大戶人家就生了那樣一個兒子,十一二歲還是人家五六歲孩子的模樣,家主發現他可能異于常人后,怕被人發現他們家出了妖孽,一直將那孩子關在后園一個院子里,對外就孩子送往親戚家養病去了。
再后來,那孩子長到十六七歲,相貌和智力完全是伙子了,而身高還是沒有增高一點,他的爹娘死心了,擔心這個兒子的事傳出去影響到其他兒女的親事,親手給他兒子下了致命的毒藥。不料,沒多久,家主的一個大丫鬟爬床被主母發賣,竟然將這件事給爆了出來。”
知若的這個故事半真半假,她爹尹昭的男孩子確實是因為長得怪異被家人關在偏院,也確實是被親生父母親手弄死,但不是侏儒癥,而是三瓣嘴,也就是兔唇。而且那孩子一出生就差點被他祖父掐死了,是他的母親終究不忍,藏在一個偏院中養大,對外卻是早早就夭折了。后來被一個發賣的爬床丫鬟發現并爆出主母有一個妖孽兒子的事實,為了避免那個男孩被曝光于眾人眼前,影響家族名聲和其他子女的親事,男孩的父母親自毒死了他。999小說https://https://m.999xs
身處古代,這種事不要太多,所以,許多奇怪的病例,包括先畸形都是不為外人所知道的,因為一開始就會被掩藏、甚至扼殺。
由于缺乏對這些超過現今醫學認知的病癥的了解,大家都將之歸類為妖孽,不僅影響其父母和兄弟姐妹,甚至整個家族的聲譽都會受到毀損,人家會這個家族遭孽、受了上的懲罰才會生出妖孽。或者還有人認為這個家族的血統有問題,與有這樣血統的人成親會繼續生出妖孽。
所以,有種種不為人所知的怪病的人,尤其是有先怪病的嬰幼兒,一經發現,十之八九會被早早“解決”掉,連牽涉其中的丫鬟婆子、產婆之類都會跟著被滅口。
就是知若,在恢復現代記憶之前,包括前世,也是不知道侏儒的,落英落霜不敢置信也是正常。不過,潘家銘和蕭峰應該是聽過此類癥狀,明顯相信了她的懷疑和推測并著手開始查證。
“潘世子他們很明顯是為兩江鹽稅的問題而來,聽去年就有欽差來過,不過什么都沒查出來。”落英想的一向比落霜多,“如果那個孩真是個有侏儒癥的成年人,一定同兩江鹽稅、還有吳家的案子有關聯。”否則潘世子不會那么慎重且急切,即刻就吩咐人去查。離開的時候,她看見候在門口的四條向潘世子做暗示,顯然是已經安排下去了。
知若點頭:“你們聯系昌陽分部的人,讓他們務必關注這件事。”她們明日就要離開昌陽了,但她很想知道這件案子的進展,還有各方的反應。雖然北京分部的人會從王家人身上尋摸那位金叔的蹤跡,但昌陽這邊也不可放松。鹽稅的事情出了簍子,還涉及到吳家舊案,那個什么玉先生、金叔后面的主子按耐得住嗎?
落英趕緊應了,她也是很希望關注這件事的,能將王家和戴家拉下水,她也算是沒有辜負吳敏君的托付,對得起吳夫人對她們姐妹倆的恩情、以及她們姐妹同吳家主仆一場的情分。
如知若主仆三人所料,潘家銘這時已經收到了他的人查證回來的消息。讓負責盯著那母子倆的人羞愧不已的是,那個孩子果然不是真的七八歲孩,而是個能在墨雅齋后院“欺負”女子、的成年男子。而他“欺負”的女子,不但有之前在鋪子前面整理舊書的那個侍女,還有他所謂的“寡母”。
他們之前真是白長眼睛了啊,那“孩”臉上雖然胡子刮得干凈,但注意看還是能看出來的,臉皮也沒有真的孩子那樣細嫩。他們之前怎么就沒注意看呢?怎么就想當然地認為他靦腆怕看見生人所以永遠低著頭?
好在世子爺突然發現了破綻,給他們指引了方向,他們這才發現原來墨雅齋也是賊窩。從那幾個人說的話可以判斷,寡母、以及墨雅齋的掌柜和打雜侍女都是“男孩”的手下,這四人組是他們主子派駐昌陽的暗衣、死士,任務就是監視督促王文山、戴品超,與主子聯系,還有看守那個地下庫房。
“據,”四條一臉興奮,“最近又有好幾箱財物要進地下庫房了,還是什么金統領親自送過來的,我們是不是再給換出來?”貍貓換太子什么的太有趣了,他能不能他很想看到那些人、尤其他們那位主公打開箱子看到整箱整箱石頭時的表情?
潘家銘一扇子敲在四條頭上,冷嗤道:“偷梁換柱上癮了?你們搬石頭不累嗎?這次我們直接連人帶東西一鍋端了。”
“正該如此,”埋頭看賬本的蕭峰抬起頭來,“雖然還有一本賬本沒有找到,但王文山府里這本被吳敏君截下的帳冊顯然是最重要的一本,就算第三本找不到,基本上也能推算出這五年鹽稅被虧空的數額,再加上同賬本一起的那三封信,以及戴品超那個被挖了眼珠的姨娘主仆的證詞,戴品超和王文山的罪證已經足夠了。如果院那邊確實能夠人贓俱獲,失去這個機會倒也可惜。”當然,能線找到第三本賬冊自然是最好,但如果因此措施良機,豈不因失大?
皇上給他們的任務是查出兩江鹽稅的漏洞和戴品超的罪證,即真實的賬本。現在他們已經有那兩本賬冊以及三封書信在手,人證、物證、贓物俱獲,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若是瞻前顧后,左思右量,讓那“金叔”逃脫了,只怕很難再抓到,那種人可不是那么好跟蹤的。
他們之前沒有打草驚蛇,就是為了找賬本和追蹤幕后主使的蛛絲馬跡。如今已經找到賬本的三分之二,又知道“金叔”是條大魚、重要線索,自然不能放過人贓俱獲的機會。
潘家銘點頭:“這次我們要直接上手抓蛇了,不過你放心,在這之前,或許我們還是能找到那第三本賬冊的,呵呵,不如今晚我們就再走一趟?”
再走一趟?走去哪兒?蕭峰一愣,隨即松開皺緊的眉頭:“你是假孩的書房?”那個色矮子哪里有讀書的心思?可他那書房里的書還真不少欸。那么多書,藏一本賬冊混在其中還真是便宜。
“嗯,”潘家銘點頭,“如果那里沒有,那就只有墨雅齋了。”按照蕭峰得出的結論,最后一本賬冊應該影虧空”的詳實記錄,同庫房里的金條銀元寶應該是對應的,這樣的賬冊自然是放在財物一起最為妥善。
蕭峰極為贊同,笑道:“好,今晚我們就再走一趟,只是又要浪費你兩顆夜來香了。別,齊慕白還真是我們的貴人,黃金齊、辣手齊的后人果然不簡單,他怎么就能想到那色矮子是患了侏儒癥的成年人呢?”他們當時看到色矮子的舉動,只是覺得奇怪,最多也只會認為那子白讀圣賢書了,且秉性不好,而齊慕白卻一下子就能想到問題的關鍵。可不是?七八歲的孩子再怎么秉性不好、再頑劣,也做不出那樣的舉動不是?
“一年時間就已經名貫大江南北,怎么可能簡單?”潘家銘抿了抿嘴,“他的年紀雖然少我們一些,但看過的人和事未必比我們少。”
聽齊慕白的話,他有一種感覺,齊慕白經歷了很多事,有著遠遠超過他年齡的練達和老道。他在試探齊慕白、套他的話,齊慕白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他、利用他傳話?那個人太通透,或者,太狡猾了!就像一只看著可愛無害卻是慧黠無比的狐貍。
不過,無商不奸,只要他真正通透不犯糊涂,如他自己的只一心經商、重塑“黃金齊”的輝煌,皇上倒是不會介意他辣手不辣手、狡猾不狡猾的。
曾經的尹昭在戰場上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黑面殺神”,殺伐果斷,心狠手辣,可是皇上從來不理會類似的傳言或者彈劾,有一次在早朝時甚至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彈劾尹昭“過于兇并煞名可止兒夜哭”的奏折砸在那個御史的臉上,怒吼:“你是想要我們大郢的大將軍對敵人心慈手軟?是不是也要朕再仁慈一些,將皇位和大郢江山拱手讓于烏索蘭國?”誅心之訓斥將那御史嚇得差點沒當場失禁。
直到現在,皇上仍然會念叨大郢或許不缺武將,但著實缺像尹昭那樣能鎮邪魔、能讓他安心的煞神。可惜,一念之差,那個煞神沒了,后悔莫及。他不確定皇上口中的一念之差究竟是指他自己還是尹昭,如果是他自己的“一念”,又是怎樣的一個念頭會造成后來不可挽回的鎮北大將軍府巨變。
皇后似乎知道一些,但是…。他很了解那個皇后姑母,所以也從來沒有試圖問出答案。
無論如何,過去的也只能過去了,問出答案也不能讓尹昭復活,不能證明尹昭的清白。話,皇上沒有順水推舟定實尹昭的謀逆大罪已經是對尹昭和芊昕郡主的極大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