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陽是昌州的府城,一入城門,落霜就興奮地笑道:“都在我們大郢,比身份貴重要去京城,比銀子多少要到昌陽,這果然是個繁華之地啊!好像街上走的人都比其它地方多些。”
馬車里,正在翻看一本游記的知若好笑地搖了搖頭,好在這丫頭沒有街上掉的銀子都比其它地方多些。不過,根據游記中的描述,昌陽的經濟地位和繁榮景象還真有點像古代中國的揚州。
其實,整個昌州就是大郢的魚米之鄉,昌州加上相鄰的絲綢之鄉淮州,是大郢國庫收入的主要來源。據,這兩地的鹽稅以及其他各種稅賦占了整個大郢稅賦的一半還多。
落英也笑了:“難怪一個時辰前就急著要換我進來,這是怕我也愛看熱鬧舍不得換回來呢。”她倒是心疼妹妹趕車辛苦,人落霜卻獨愛車外那個可以四處看的“寶座”。
也是,主子在馬車上沉靜的時候多,不是在沉思,就是在寫寫畫畫,要不就看游記。她在一旁陪著,就喜歡煲湯或者煲糖水,慢慢給爐子扇著火,聽湯水微微咕嘟咕嘟,也是一種享受。
可是好美食不愛烹飪的落霜可享受不了這種情趣,她還是喜歡在前面趕車,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即使看路邊兩只牛在打架,或者聽鳥兒飛過的叫聲,對她來都是一種熱鬧。當然了,進到城里看人來人往、繁華街市的熱鬧就更吸引她了。
“主子,我們在昌陽會多呆幾日吧?”落英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想去看看吳家三姑娘,她雖然刁蠻,但是那幾年對我們姐妹倆還算不錯。其它不,那年落霜病重,若不是三姑娘堅持讓郎中救治,恐怕早就沒命了。”
她記得很清楚,在強伯買下她們姐妹之前,吳三姑娘剛被一個大胡子男人買去。齊伯幫她打聽過了,那個大胡子男人是專門為昌陽名樓流連閣采買女子的。
關于吳家,知若聽落英過,吳家三姑娘是落英姐妹的前主子,而吳家饒老家正是昌陽。吳家長子本是戍邊西南的參將,次子也是朝廷命官,還是個肥差,巡鹽察院署的巡鹽御史。
吳家蒸蒸日上之際,吳參將竟然被曝出多年來一直通敵賣國,私下提供大量武器以及大郢在西南邊境的部署情況給身毒國,還從吳家搜出吳參將同身毒國儲君的往來書信。身毒國是與大郢西南相鄰的一個國家,本來不大,但近十年來一直吞并周邊國,迅速擴張。再如此發展下去,很可能會成為第二個對大郢虎視眈眈的烏索蘭國。據,身毒國能如此快速擴張,吳參將提供的武器功不可沒。
對這種通敵賣國的漢奸行為,知若一貫是深惡痛絕、極其鄙視的。可是,自從聽吳家事后,她一直有一個疑問:吳參將并不是西南軍的統帥,此事又沒有牽涉到西南大將軍,那么他是從哪里弄到那么多武器的?克扣軍中武器可弄不出那么多來,可以助身毒國擴張地盤。
知若提出這個疑問時,落英先是一怔,還是搖了搖頭:“是吳二老爺貪墨了鹽稅,支持吳參將從江湖上的地下武器作坊也買了大量兵器。”這是當時給吳家定罪時的法,還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全。
當時知若就更加疑惑了:“難道吳參將不是賣武器給身毒國,而是白送,還需要吳二老爺貪墨來支持?那這吳家究竟圖什么?”
落英撇了撇嘴:“是吳家有一個嫡女,即吳參將的嫡親妹妹、三姑娘的姑姑,很就被奶娘弄丟了,不知怎么竟然成為身毒國儲君最寵愛的側妃。不過,在案發之前,吳家從來就沒有這樣的話傳出來,一點風聲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次同落英關于吳家的對話之后,知若一直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竅,但是畢竟是別人家的事,還是已經過去聊、無法挽回的事,她也無意于多花心思,沒多久就給拋之腦后了。
可是這會兒,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到了廣海縣那個地下武器作坊。
“不會吧?”知若自嘲地搖了搖頭,她這是腦補過度了吧?什么跟什么都能關聯在一起?不過,她還真是有些期待鳳翎那邊的進展,那本海市聞人錄和地下武器作坊究竟是誰的手筆?會是同一人嗎?太子?福王?還是另有其人?
莫名的,她就是覺得太子沒有這個魄力和能力。前世的太子直到她死的時候也沒有足夠的底氣,否則也不會仗著一座金山發起宮變,結果還慘敗。已是儲君,為什么會宮變?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察覺到皇上換太子的意向,就是不被皇上信任,也不信任皇上。做了十多年太子,卻面臨被撤換掉的可能,還能有什么能耐?白瞎了蘇康那么一位博學的太傅。
“什么不會吧?”落英聽見知若的嘀咕,一臉疑惑,主子是覺得吳三姑娘現在淪為妓子,她不該去探望嗎?不會,主子從來不會用這樣的世俗眼光看人看事。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主子應該是想到什么讓她疑惑的事了。
果然,知若笑道:“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廣海那個地下武器作坊。霓裳居在昌陽可是有店鋪的,我們自然要多住兩日,還要到鋪子轉轉,你什么時候要去流連閣,提前同我一聲就可以。總要喬裝打扮一下,還有,激動之下可別泄露了身份喲。”打趣一句而已,落英的性子還是很靠譜的,存仁大哥過,她是個難得的暗諜人才。
“主子放心,”落英忙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現在過得怎樣,不會與她正面對上的。”既然來了昌陽,不去看一眼心里總是覺得怪怪的,也不知吳三姑娘那樣的性子被賣到樓子里,能否安然無恙活到現在?
雖然吳三姑娘十二歲去了西南就沒有再回來過,直到去年被拍賣至少,她們姐妹倆到吳三姑娘身邊起,就沒有來過昌陽,但她畢竟是在昌陽出生長大的,如今回到昌陽來卻是成了所謂當地名樓的妓子,情何以堪?何況吳三姑娘還是那樣傲嬌刁蠻的性子,落英一直有一種擔心,只怕吳三姑娘早就沒了。
落霜按照達愿坊暗諜送來的地址驅車到一座宅子門前時,心情非常愉快:“主子,我們到了,您稍等,我去敲門。”好地段好宅子啊!那個什么桐叔可真會挑。
開門的是一對中年男女,因為早得了消息公子會來,那倆人在看到齊家令牌后趕緊大開府門,迎了馬車進去。知若一下車,倆人趕緊跪下,男的口稱:“奴才連二發和賤內叩見公子,那個是門房忠叔,他媳婦忠嬸這會兒在內院打掃,沒來得及出來,其他人都去鋪子了,要晚上才會回來。”
知若點頭道:“都起來吧,這個地方不錯,辛苦你們了。”她知道這對夫婦,也是官奴,男的是大管事,負責昌州所有的霓裳居鋪子,女的是這座齊家別院的內管事,管理府中各項事務。
連二發趕緊道:“不辛苦不辛苦,公子滿意就好。這座宅子雖然不是很大,但內院有一個獨立的院子,忠嬸已經收拾妥當了,就等著公子來呢。”宅院才買下一個多月,緊趕慢趕,好在趕在公子到之前都收拾安排妥當了。這座宅子是齊家別院,其實就是公子為店鋪掌柜、伙計們準備的住處,公子自己不常過來,了留一個獨立的院子就行,或者他偶爾來住,或者他以后另作安排。
忠叔帶著落霜去安置馬車,知若二人隨連二發去了大廳。知若才在主位上坐下,連嬸就端了一套上等的四季花開細白瓷茶具進來。這是桐叔交代專門為公子準備的,他們平日里連碰都不敢碰。桐叔可了,公子是很講究的人。也是,像公子那樣人一般的人,又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能不講究嗎?
好在知若不會讀心術,否則肯定大窘,她戴著面具遮去了大半張臉,連嬸是如何看出她人一般了?
“連叔、連嬸,”知若道,“我這次只呆三四日,你們不用太過張羅,忙你們自己的事就好。我身邊有落英落霜兩個侍候呢,有什么事我會找你們。對了連叔,我會去店鋪轉一轉,就安排在明日好了,有什么問題的話可以在明晚或者后日同你還有各店鋪掌柜聊一聊。”昌陽已有兩間霓裳居,正在籌備再開兩間嫡仙居。ωωω.九九九xs
連二發連忙應了,他是大管家桐叔買進和培養的第一批管事,也算是南海齊府的老人了,知道他們家公子很忙,而且喜歡四處走,不會管日常的瑣事,無論是鋪子里的還是府里的。
他更熟記齊家的規矩,關于公子的行蹤莫問莫猜,關于公子的指示照做就好。而且,公子喜歡能干且忠心的人,否則話得再漂亮都沒用。他們在齊家的各種待遇整個大郢只怕找不到第二家,但是只要有一次、哪怕是微的、或者沒有成功的背叛,后果都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
齊家可不只他們這些在明面上的人,背后的暗力量他們看不到摸不著,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比如,之前有人起了心思以為主家發現不了,結果被當場踢出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最后當然是死得很難看,連媳婦和剛出生的女兒都被賣去暗窯了;再比如,不是沒有人嫉恨霓裳居,可是只要對齊家和霓裳居出手,不論是官商勾結還是街頭痞子,下場都讓人心驚膽顫。沒有證據表明是齊家干的,但誰不是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連那些官吏的齷齪把柄,齊家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且用出人意表的手段曝于陽光下…
一次兩次之后,那些嫉妒不已的商家再怎么賄賂,當官的也不敢幫他們了不是?能與奸商勾結的貪官污吏,哪個背地里沒有齷齪事?為了陰一個沒有危害到他們、還能增添當地賦稅的齊家而害了自己,不值當。
“對了連叔,”知若問道,“你到昌州也有三四個月了吧?有沒有聽過一些吳家的事?”別看這些管理店鋪生意的大管事,他們要打點各種關系,對當地的權貴、富貴人家,甚至黑白兩道各種勢力也是要了解的。當然,在一個地方呆得越久,了解得才越清楚。
“那個被抄家、男的全部砍頭、女的全部發賣的吳家?”連二發顯見是知道一些的,“公子您指的是那個兄弟倆通敵賣國的吳家嗎?”昌州最出名的吳家就是兩年前幾乎被抄家滅族的這個昌陽吳家了。
知若點頭:“正是,連叔也知道?這么久了,昌陽還在傳他們家的事嗎?”慣常,老百姓對這種事雖會議論紛紛、破口大罵,甚至到刑場去扔臭雞蛋爛菜葉、到當事人家舊宅子前去吐唾沫砸磚頭,但都不會持續太久,一般湊熱鬧發泄過也就拋之腦后了。畢竟,這些事離他們太遠,對他們的影響不大,與他們的切身利益也沒有明顯的關系,起來又覺得血腥晦氣,話,還不如論論東家娶媳不賢、西家兄弟鬩墻的八卦呢。
知若身后的落英也著急地等待著連二發的答案,從吳家案發到處置到現在都差不多兩年時間了,不會真的還都在議論指責吧?那吳三姑娘就在昌陽,又是在那樣的地方,豈不是身體、精神都要受盡屈辱?還能活下去嗎?落英越發很憎恨那個買走吳三姑娘的大胡子,流連閣不會就是看中吳三姑娘的身份,故意以此為噱頭好招攬生意吧?他們要的就是罵聲不停的效果,人們越傳越罵,去流連閣欺侮吳三姑娘的臭男人就越多還要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
連二發撇了撇嘴:“可不傳得沸沸揚揚?都那位吳家三姑娘是敗家禍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