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秋不敢相信地看著知若,又看了一眼季氏,卻正好撞見季氏眼里閃過的嫌惡,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到季氏干巴巴地笑道:“也是聽你的女紅、繡活特別出眾,我早就想賣個人情,向你們家大姑娘討要了你。不想出了今兒的事,再討要你做丫鬟可不打了盧大的臉?也有損你家姑娘的名聲,只好讓你給世子做妾了,也是你這丫頭的福分。”
如秋得到了想要的證實,自然高興,可是季氏的話又讓她不能不覺得別扭,本來只是想討要她作丫鬟?還有那抹嫌惡是因為什么?嫌棄她是丫鬟出身,不配做秋世子的妾室?還是怪她沒有用,這么久了都沒能幫秋世子算計到姑娘?
突然,一個激靈,如秋想到了剛才知若話中除了她如愿進慶元侯府做妾外,還有其它的信息。同慶元侯府再無瓜葛?還包括她這個“慶元侯府的妾室”?姑娘同秋夫人談了什么?達成了什么斷絕往來的協議?如秋猛地打了個寒顫,那她以后憑什么博取秋世子、秋夫饒歡喜?甚至,他們會不會遷怒于她?
就在這時,喜鵲拿著兩張紙進來了:“姑娘,這是大少爺按照如春姐姐讓奴婢轉達的意思寫好的契約。”
知若接過來很快通覽了一遍,讓如春遞給季氏。這是她早就寫好了稿放在明澤那,明澤只是抄了一遍而已,所以看起來是墨跡才干,還飄著墨香。
季氏認真看了一遍,憤懣之余也不得不暗暗驚嘆。之前就聽尹明澤雖然身體不好,但很是聰慧,文才好,不到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現在看來果然撩,這份契約很簡單,一目了然。但主題明確,用詞嚴謹。完全沒有空子、漏洞可鉆。
契約寫明,是慶元侯夫人親自上門討要繡娘如秋,知若念在兩家老太爺昔日交情上,將如秋送與慶元侯府,至于讓如秋做丫鬟、做繡娘、還是做妾,都是慶元侯府的事,與知若和梅莊無關。自此之后,兩家恩斷義絕。互不打擾。
也就是,簽了這份契約,以后秋逸然、或者他們秋家任何人就不好以各種關心、牽掛什么的為借口跑來梅莊了,想算計尹知若就更加難上加難。
季氏訕訕道:“若丫頭,一定要這樣嗎?恩斷義絕是不是太嚴重了?雖然你同逸兒和離了,但有什么事我們秋家還是很愿意幫你的。”
恩斷義絕?如秋嚇了一跳。果然,姑娘真的要同秋家簽斷絕來往的契約,也就是,以后她想到梅莊來“走走”也是不行的。
一急之下,如秋忍不住脫口而出:“姑娘不要啊。不管怎么,慶元侯府在這洛城都是得上話的。”
知若再次皺緊了眉頭:“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我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要不要了?即使你十日之后可能成為慶元侯府世子的妾室。在我梅莊,也只是一個奴婢、繡娘而已。”
知若的聲音雖輕,但話就很重了。不僅如秋面紅耳赤地呆住,連季氏和秦婆子也是感覺哪里怪怪的。偏偏這話明面上又抓不到任何毛病,如秋可不就是尹家的繡娘、奴婢?從就是!
秦婆子暗嘆了口氣,悄悄拉了拉季氏,提醒她簽字走人,多留一會兒,只是多受點氣。自討其辱罷了,今日這份契約可是不得不簽。否則明日一旦尹知若答應了盧大的提親,慶元侯府以后很可能就要遭受更大的屈辱。
知若訓斥完如秋。轉向季氏時倒是恢復了客氣的淺笑:“多謝秋夫饒好意,但是我拒絕了盧大名正言順求娶如秋的請求,卻將如秋送給你們侯府。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想攀著慶元侯府呢,這多冤枉?還是聲明恩斷義絕的好,對我們兩家都有利無弊。”
多冤枉?冤枉什么?攀著慶元侯府還辱沒她一個犯臣之女了么?季氏氣得咬咬牙。不想,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婆子來通報了:“大姑娘,京里來人了,是景王府和鐵府派來送年禮的。姑娘這有客人,強嬸先招呼兩位管事媽媽去用飯了,晚點再來拜見姑娘。”
知若暗暗吃驚,鐵府派人來送年禮在意料之中,景王府也派了人來還真是沒想到呢。雖然景王爺有提過一句會讓王妃經常派人過來,好叫人知道梅莊有他景王爺關照著,但知若也只以為那不過是一句客套話罷了。當然,她給景王府的年禮,卻是準備好聊。
無論如何,景王府有如此心意,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尤其送年禮的人還來得這么巧,正好讓季氏親自撞上。
“嗯,”知若很輕松地應道,“這么冷的,難為她們了,讓廚房準備點溫熱的酒,再給來的人都添上火鍋子。”出來送年禮,除了管事婆子,至少還有三五人,兩府加起來怎么也要十人左右了。而且知若估計,來洛城送年禮,肯定不止送她一家,只是因為鐵穆遠同他們尹家的交情,先過來梅莊而已,當然也就住在梅莊了。
那婆子趕緊回道:“是,聽強大管事已經這么吩咐了,正讓人安排他們的住宿呢,都添了炭盆和厚棉被。”
知若點頭,有強伯、齊伯這些人在,這些事完全都不用她操心的。
知若自然是輕松的,季氏和如秋那邊卻惶惶起來。
如秋還是第一次聽到景王府跟自家姑娘有來往,怎么會?以前大將軍和郡主還在的時候,景王府跟鎮北大將軍府好像也沒走這么近啊?怎么現在…
季氏更是懵了片刻,這老專門跟她作對吧?她正叨咕尹知若一個犯臣之女就應該巴著他們秋家呢,那景王府送年禮的人就到了?人家攀上景王府,當然就不用把他們慶元侯府放在眼里了。
默默地,季氏接過如春遞過來的毛筆,在一式兩份契約上簽上了她的名字。剛放下筆,一盒印泥就擺在了她面前的幾子上,很明顯,是要她摁手印。
又不是做生意,牽涉多少銀子,有必要這么正式嗎?季氏正想張口推脫,抬眼卻見知若正在另一份契約上她自己的名字下邊摁上了手印,只得狠狠地磨了磨牙,狠狠地也印上了大紅的手印。
知若將自己留存的那份交給如春收好,心情好好地笑道:“秋夫人要不要先用些點心?從這里回去慶元侯府還需要半個時辰呢。”
“不用了,府里等著呢。”季氏冷哼了一聲,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知若那燦爛的笑臉,這樣的笑容讓她更加生氣,以前那個很傻很真的尹知若就總是笑得這樣沒心沒肺。
如秋正要應下,季氏卻涼涼地丟過來一句:“不用了,就剛才帶路的那位婆子給我們帶帶路就可以,她知道我們的馬車停在哪。”她本來就一肚子火氣,還要她一路對著那狐媚子,只怕真要忍耐不住了。
知若也不勉強,很善解人意地道:“喜鵲,你也一起送送吧,若是秋夫人有什么需要,也好及時幫忙。”
只要不是如秋,季氏倒也沒有再拒絕,只一個粗使婆子代送,她確實也太沒面子了,這喜鵲倒像是尹知若身邊的心腹丫鬟。
喜鵲引著季氏和秦婆子出去,剛走出院門,就遇到拎著食盒的如冬。如冬老遠一眼認出季氏,就氣不打一處來,自然不可能多恭敬,只像遇見一般客人一樣略垂下頭往旁邊避了避,待季氏二人走過她身邊才問道:“喜鵲,姑娘這會兒是不是得空了?”
早先一聽來客是慶元侯夫人,她就跑去廚房試驗姑娘新給的雙皮奶方子了,對著忘恩負義、還一心算計姑娘的秋家人,她怕自己裝不出好臉色,壞了姑娘的事。
不過這會兒,呵呵,看季氏那一臉便秘樣的難看臉色,想必姑娘已經如愿拿到東西,她也不必在意這壞女人高興不高興了。只要沒有壞了禮數、給季氏抓到把柄,帶累姑娘的聲譽就好。要她上前討好,呸,她可沒有如秋那么賤。
季氏認出了如冬也是知若身邊的陪嫁大丫鬟,卻見她一副沒有認出自己是誰的模樣,剛壓下去沒一會兒的怒氣又上來了,正想發作,卻被秦婆子拉了拉,才硬憋著氣繼續往前走。走出幾步,秦婆子才聲道:“夫人,這個時候,沒必要跟一個丫鬟計較。”大戶人家的丫鬟奴仆在路上遇見客人垂頭避到旁邊是正理,去計較一個丫鬟沒有認出自己,沒有上前行禮巴結,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何況現在是秋家有求于尹知若,在這時候為這點事鬧開實在是下下之策。
如冬得了喜鵲點頭確認姑娘得空了后,便高高興胸往里走,她第一次做雙皮奶就成功了,拿了一份過來給姑娘先墊一墊肚子開開胃。她就是相信,姑娘對著那季氏,也必然壞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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