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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公道

  劍玉乃是仙家寶物,是仙人賜予這個世界的仙緣。

  任何一個知道它的,有幸接觸過它的,使用過它的,都會將劍玉視作絕世寶物,絕對不會有一人想要將它毀掉。

  況且,這玩意也沒辦法毀掉。

  它的硬度驚人。

  沈秋嘗試過,以十二器中鋒銳無雙的承影劈砍,劍玉也不會留下絲毫劃痕,力道最強的虬龍轟砸,亦不會有任何破片。

  這東西有超乎這個世界極限的堅固,理論上說,用它可以摧毀這世間的任何東西。

  盡管它并非是以武器的形式存在的。

  但現在,它碎了。

  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生來既承載的使命,在沈秋以意識力量,撞破封堵力量極限的無形之墻時,它便悄無聲息的碎裂開來。

  就在老祖的心竅之上。

  那些玉石碎片,本該是這個世界最堅固之物,此刻在碎裂之后,卻如融入血骨的冰,在碎裂一瞬便融化的無影無蹤。

  老祖心竅處的傷口在愈合,寶體的自愈力強橫非凡,一眨眼,就將心竅傷口重愈完畢,只是那些融化的碎片,卻也再無力取出。

  這些碎片不是問題,它們的融入并不會破壞寶體完整。

  真正的問題在于,劍玉破碎時,其內的力量也一同爆發開來,以老祖感知的夢,時光和魂靈等等大道感悟的精華,都在這寶體之中散布開來。

  這些力量是無害的。

  它們從誕生時刻起,就是為了輔助而生。

  但因沈秋已放棄劍玉主導權,因而這些力量逸散開時,也未有按照指令運行,爆發的力量填充在老祖這無敵寶體的每一處。

  就如無盡的海水充盈了體魄每一處,讓其中承載的魂靈,就像是溺水一樣,被拉入其中,浸泡,浸潤。

  甚至是窒息。

  時間紊亂了,夢境和現實也紊亂了。

  屬于老祖個人的時間,和世界時間流動發生了沖突,他就像是被置于時間之外,又像是被困在現實和夢境的夾縫,整個人的身影都變得淡薄而虛幻。

  還有那魂靈之力,這獨特的大道感悟在浸潤老祖強大魂靈的同時,也將他的神魂感知無限制的拓展。

  這一瞬,老祖眼前看到了很多東西。

  這方世界的每一處,都如放大鏡觀察的細節,倒影于腦海之中,下一瞬又換做群星渺渺,從最古老,已坍塌的星云,到新生的恒星,燃起第一縷火焰。

  整個群星宇宙,亦倒影于老祖眼中。

  他甚至看到了支撐整個群星運作的,如最龐大的星體一般的熔爐,它在群星之上的特殊空間中燃燒,將光和熱撒到群星的每一處。

  火焰從那群星熔爐里迸發,每一次燃燒,都會帶來新生,每一次灰燼飛舞,也意味著死去的循環。

  那是最真實,最基礎的生死之道。

  他看到了。

  盡管尚未無法理解,但他看到了,那大千群星,最本源的奧秘。

  大道。

  大道于現實中的縮影聚集,就在他眼前,就好似伸手就能觸摸。

  這不是他該看的。

  以他的境界,尚不可直視這些,這是劍玉的塑造者留在玉中的一些片段剪影,或許是祂無意的,或許是隨手為之。

  但僅僅是這些剪影所帶來的回響,就已讓老祖心神顫栗,心向往之。

  恨不得現在就一步踏入群星大千,順延著剪影回響勾勒的道路,在星海里,往那世界熔爐進發,他已經看到了那條路,他已經看到了終點。

  可惜,他走不了。

  就在踏足渴求晉升的道路的起點前,想要邁出那踏足新道路的第一步,卻是千難萬難,不僅僅是因為體內回蕩的,不受拘束的力量,甚至壓制了變化之術的運作。

  更因為,在自己身后,有一只手,在死死的拉著他。

  那是一只染著鮮血的手。

  還有一張布滿鮮血的,疲憊的臉。

  畢竟是剛剛舍身撞破施加于世界力量層面的枷鎖,使之破碎開來,做到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付出一點代價?

  只是全身浴血罷了,這可比想象中要付出的,溫柔太多。

  “架還沒打完呢,你哪里都別想去。”

  沈秋抓著老祖手腕的手指上,帶著森森力道,那力量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加強,作為鑰匙打開枷鎖的第一人,再不受拘束的武道前路,已對沈秋全面開放。

  他已被錘煉到世界之極的武藝,在一瞬便踏足新的境界,化作與搬山君一般的武君,但這并非終點。

  就如水桶的最后短板被補齊,其中能裝水的容量,自然源源不斷的提升。

  老祖這會從手腕的感知,甚至能聽到清晰的,骨骼運作碰撞發出的咔咔聲音,那是從沈秋體內發出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活動。

  眼前這人,就像是一塊干癟的海面,正在踏足新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瘋狂的從新的境界里,汲取更多的,近乎無窮無盡的體悟,力量,與晉升。

  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眨眼之間,幾個小境界一瞬便過,眨眼之間,剛剛成為真正武君的沈秋,其實力就以突破到距離仙尊,只剩一步之遙的境地。

  這種速度,讓老祖瞪大了眼睛,眼中盡是愕然。

  以他遨游大千,所見所聞,也從未見過有修士晉升如此快,簡直如突破天際的進展,但想想也是,這方世界的武者一直被壓制在那無形之墻下。

  他們的絕對力量已無法提升,便只能將精力用在技巧層面,開發出了種種讓老祖都感覺耳目一新,讓搬山君都稱作精巧無雙的武藝技法。

  這個世界武道的技法,已超出這個世界力量的層級。

  現在天門重開,通天之路不再封絕,以這些武者對于武技的浸潤理解,他們在邁過武君之境,通往仙尊境的修行,也必然要順利的多,幾乎毫無桎梏。

  當然,其他武者想要和沈秋一樣進展如此迅猛,前提是,他們得先完成靈氣淬體,打熬出一副不懼天傷地罰的武君寶體來。

  “啊”

  老祖發出了一聲痛呼。

  扣著他手腕的五指在收緊,哪怕不動十方神武的鬼神力道,僅以瘋狂滋生的力量,就捏的眼前寶體生疼,骨骼承受重壓,欲有斷裂之險。

  老祖這會因體內有各色大道力量融匯,時間與現實的錯亂,讓他神魂反應慢了許多,欲要接變化之術化身兇獸驅趕沈秋。

  但身形尚未變化,就被沈宗主當頭一拳打來。

  直來直去,毫無花哨。

  毀天滅地的力道,正中老祖臉頰,打的他面孔向上揚起,幾顆牙齒帶著血光跳出嘴唇之外。

  非常疼。

  顱骨都被這一拳打出了裂痕。

  眼前這人的力道,比之前強了何止十倍!

  武者的晉升純粹的很,沒有大道仙術神妙花哨,就是在軀體與力量層面的不斷疊加,但數值卻夸張異常。

  暴漲的力量也帶來了暴漲的速度,空間成為了可以隨手被打破之物,天地之下,任其遨游。

  下一瞬,他的身影就出現在老祖身后,左手抓起老祖肩膀,右手拖動他腰桿,一個力道十足的過肩摔,將老祖砸在地面,打的這處浮島湮滅粉碎。

  就在那空中,沈秋騎在老祖腰腹,雙拳掄起,也不再講什么武藝招式,天機無常咔咔作響間,每一拳砸下,都帶著超.神武.碎靈.開天拳勁。

  一息百拳落下,打斷了老祖寶體四肢百骸,幾欲將寶體徹底碎去,但劍玉失控的大道力量,卻也支撐這軀體不會毀亡。

  他的自愈速度亦在提高。

  被一頓連環拳打蒙的老祖見狀,心中底氣越發足了。

  “呵呵,你夠厲害,但你奈何不了我。”

  他以說話漏風的方式,對眼前沈秋說:

  “老祖我也無意再與你爭斗,破界之門就在眼前,放開我,我這就離開此界,你想要這個世界,那就給你吧!

  你想贏,也給你!

  讓我離開!

  我已看到了大道所在,那將是我之后追尋之路,已見所求,這個世界于我而言,再無絲毫留戀。放開!”

  沈秋的回答很直接。

  “砰”

  迎面一拳打在老祖左眼上,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下一瞬,他的衣領被提起,整個人被提到沈秋眼前,在那忘川經五色流光化作的光紗,如祥云籠罩中,沈秋說:

  “我都說了,架還沒打完,你,哪里都別想去!”

  “你殺不得我!”

  老祖叫罵道:

  “本尊早已斷離生死,毀去寶體又如何?除非你能再引來無量天劫,否則本尊神魂便是不死不滅!

  何必如此?”

  “我也沒想殺你啊。”

  沈秋看著眼前那雙眼睛,他低聲說:

  “于此處回望世間,我能看到你所做的那些事,在那些因你而起的不公與絕望面前,一刀殺了你,才是便宜了你。

  那些因你而死的魂靈在渴求公道,我今日便要把這公道還給他們。

  放心吧。

  我不讓你死的。

  你對這個世界做了很過分的事,我要你清償每一樁每一件,我要你這生死斷離,不死不滅的神魂,永遠為這個世界服務...

  贖罪!

  這才是你的結局。”

  “嗡”

  隨著沈秋閉上眼睛,以意識接觸老祖體內紊亂的劍玉威能,就如以往無數次那樣,隨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就以來到了幻夢之中。

  這處幻夢已有新的載體,就在老祖神魂之內。

  劍玉威能都附著于那神魂之中,快速的吞沒侵蝕,似要把老祖這斷離生死的神魂,都化作幻夢實體。

  這方夢境如今混亂異常,它將老祖心中所想,眼中所見,盡數投射,就好似一片布滿了屏幕的天地。

  腳下,頭頂,四周。

  每一處都在倒映著世間各處光景,沈秋從那些轉動的畫面中,能看到東瀛亂戰的廝殺,亦能看到蘇州繁華。

  他甚至看到了站在皇城中,仰頭看天的青青,小師妹也是武者,她也感覺到了天地武道大變。

  青青此時的表情,很有意思。

  帶著幾抹愕然,又有一絲欣喜,還有擔憂。

  沈秋知道,小師妹在擔憂什么。

  他也看到了愛妻瑤琴和慧音,兩人臉上亦有憂愁。

  他更看到了一方無垠群星。

  方才老祖所見那群星熔爐的燃燒,此刻也倒映在沈秋眼中,新生與毀滅的輪轉,哪怕無法如老祖那樣,接觸到大道本源,但從那枯榮接替中,依然能感覺到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息。

  那就是老祖想去的地方。

  那就是能給他帶來徹徹底底的新生的地方。

  “來吧,諸位!”

  沈秋張開雙臂,面對眼前懸于這片流轉風物中,面色陰沉的老祖,他高聲呼喊道: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等欲求的公道,已近在眼前!”

  “來吧!”

  嘩嘩如潮水運動的聲響,在這混亂之地回蕩,一陣陣風吹打搖曳,帶出各個人影,從沈秋身后的黑暗中走出。

  神態肅穆的任豪,意若長槍的仇不平,寶相莊嚴的圓悟。

  身若山岳的折搬山,手持靈劍的陸文夫,稍有激動的無塵子。

  意味深長的張楚,滿臉怒容的高興,嘿嘿冷笑的曲邪。

  陰鴆肅然的萬毒老頭,如登光明凈土,滿是誠摯的陽桃。

  最后一位,是手持油紙傘,身穿白裙,大大咧咧,卻又笑容滿面的搬山仙姑。

  她看著老祖。

  眼中意味分明,那笑容就是譏諷,帶著一抹復仇的快意。

  不只是這十二高手。

  不只是他們,還有更多。

  更多的人影,隨著沈秋于此幻夢呼喚,一個個連接登場。

  是非寨的陰兵鬼眾,被二當家,三當家率領著大步走出,包圍四周,還有忘川宗中,因蓬萊作惡,失去軀體,只能以魂靈長存的各色殘魂。

  隨著哈哈大笑的聲音,手持單刀的雷爺,和拄著佛棍的浪僧也從那黑暗中浮現身影。

  早已神魂破碎的李君臨,亦從凌虛劍中浮現,做縹緲身姿,幽幽懸在高處。

  陸連山站在暗處,與父親站在一起,他亦在人群之中,越來越多,人影不斷顯現,直至最后,整方幻夢中,到處都是人。

  沈秋隨身攜帶的十二器中,亦有些靈韻殘響被引動而出。

  常曦仙子,烈火君,龍虎君,甚至是搖光君,初代墨子,那些千年前的熟悉人物,就若幽魂返鄉。

  他們跨越千年糾葛,都為今日的公道而來。

  沈秋就在其中,他站在最前方,隨手一抓,卻邪落入手心,以往桀驁的魔刀,這一刻也是順從至極,不敢再鬧。

  “你欠的債...”

  他以刀刃直指眼前老祖,輕聲說:

  “今日償還。”

  下一瞬,忘川宗主聲音徒然升高,就像是火苗燃起,引動焚盡萬物的野火。

  “諸位,對此妖邪之人,不必講什么江湖道義,大家伙隨我一起,并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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