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五龍山莊熱鬧非凡,每日都有自江南各處的武者趕過來,其中不乏有名望的俠客,這鐘山之上熙熙攘攘,竟似又恢復了幾分任豪盟主在時的繁榮。
究其原因。
是齊魯慘事的發酵,還有那封南國朝廷通傳天下的討賊詔。
太行事,尚能遮掩一二,畢竟人少,地處偏遠,但齊魯事,就很難被有心人遮掩住了,再加上隱樓內部大亂。
指揮層遭受重創,使隱樓想要掩蓋,也有心無力,還有江湖大派現身,又有齊魯豪俠四處游說。
丐幫和五行門加足馬力,傳播消息,致使這件事,短時間內就傳遍天下,齊魯江湖被那慘事幾乎整個打穿。
中下層武者十不存一,據說邪陣一開,靈氣蔓延五百余里,其范圍之內,不管武藝高地,都要被抽魂奪魄。
尋常武者,就算想跑,也根本跑不掉。
還有小道消息瘋傳,那些蓬萊人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江南。
說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臨安城近小半年的大興土木,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就如一把鞭子,抽的武者們心有戚戚。
整個江南武林,也是聞風而動。
“秦莊主,你是去過齊魯的,你得給大伙支個招啊。”
“對呀,消息一出,我便遣人往齊魯去看,當真就是狂風過境,橫掃大千,凄慘的緊。若是那邪陣真在江南落下...
咱們這些走江湖的,可就尸骨無存了。”
“聽說何大俠,也在齊魯,和賊人做過一場,不如,請他來主持大局?”
五龍山莊前廳中,一眾本地大小門派的掌門,管事,齊聚于此。
秦虛名坐在上首,聽著其他人的各色請求。
這代理莊主,依然是黑衣打扮,帶眼罩,護頸,雙手帶著黑色拳套,不比天機無常兇猛霸道,但也是墨家出品,特制的上等奇兵,堪稱利器。
“諸位稍安勿躁。”
秦虛名抬起手來,微微下壓。
廳堂中便安靜下來,幾十名交頭接耳的武者,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家都在等。
等一個挑頭的。
江南武林,不比其他地方,在任豪盟主死去后,這片江湖就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話事人,之前金陵誅邪大會,是極有可能公推出魁首的。
但被妖人沈秋一鬧,也是不了了之,有名望的高手都被廢掉了。
如今的局勢,真要選出個挑頭的,那絕對非五龍山莊莊主,伏魔神劍何忘川大俠莫屬了。
“秦某不才,確實受玉皇宮邀請,帶門人往齊魯戰過一場。”
秦虛名活動了一下手指,用他那特有的,沙啞的聲音說:
“那邪陣之事,也確有親眼所見,在離開時,也和紫薇道長說起過此事,諸位不必憂慮!紫薇道長已經承諾,若是惡事在江南重現,玉皇宮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這話一說。
下方眾人齊刷刷的舒了口氣,得了一個天榜武者的承諾,天真的塌下來,也有大高個去頂著了。
“然,諸位所說的小道消息,也極有可能是真的。”
秦虛名見眾人松了口氣。
他心中暗笑,又一本正經的補了一句。
“經我五龍山莊多方探查,臨安城中,怕是真有邪陣在。”
“啊這...”
一眾武者剛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彼此間,面面相覷。
“這事也不難猜吧?”
秦虛名故作詫異的反問說:
“大伙得知齊魯慘事,乃是蓬萊賊人所為,如今證據確鑿,做不得假,便該第一時間想到,咱們這南國國師,可也是蓬萊人。
人家是自己大大方方的承認的。”
代理莊主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背著手,說:
“如今局勢,便已明朗的很,蓬萊早在天下各處要地,都布有那邪陣,只是早晚激發的順序罷了。
齊魯同袍,算是為我等江南武者趟了雷。
但諸位,該來的,是躲不過去的,與其等著紫薇道長帶人來救我等,眼下這事,大家還得自救啊。”
廳堂中一片寂靜。
沒人說話,好幾息后,一個手邊放著刀的老頭,出聲問道:
“秦莊主這話,怎么說?”
“既已知道臨安有邪陣,那玩意便就是懸在大伙頭頂的一把劍。”
秦虛名也不藏著掖著。
他很直接的說:
“誰知道蓬萊人何時發瘋?
待邪陣一開,吾輩可都沒命了,便要趕在他們下毒手前,大伙聚在一起,往臨安去,毀了那邪陣,大伙才能留下條命吧?
這不剛好嗎?”
代理莊主,從手邊桌子上,拿起那份通傳天下的討賊詔,對下方武者揮了揮。
“瞌睡送來枕頭。威侯召集天下義士,往臨安去誅討賊子,盡管,他說的賊子,和咱們說的賊子,可能不是一回事。
但最少,咱們這些武者,集群往臨安去的理由有了。
想來,紫薇道長也不會坐視不理,還有齊魯殘存豪俠,組成的那個‘神武盟’,定然也會前往那處。”
說到這里,秦虛名眼珠子轉了轉。
他對下方眾人說:
“所以說,這一次,大伙并非孤軍作戰,我家莊主,不日也會返回此地,與大伙同去臨安,我也已給連環塢,云秀莊等等一眾江南勢力,發去邀請。
看看其他大俠們,是不是也要與我五龍山莊同行。”
廳堂里的氣氛,更沉寂了些。
秦虛名話里話外的意思,已非常明顯了,五龍山莊要去臨安,和蓬萊賊人死磕,還有高手助拳。
既然大伙都知道,這事和身家性命攸關,那邊也得拿出點力量來。
當然。
不去也行,當個縮頭烏龜,看別人去拼命,自己坐享安全,也是一種選擇。
但他們若是輸了呢?
這是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萬一這些勇敢者在臨安一斗,輸掉了,那剩下的人,又該怎么熬過劫難?
莫非真要去給蓬萊當狗?
當狗...
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這話。
怎能放在大庭廣眾下說?
“吾輩武者,豈能坐視惡事在前?爾等想著坐收漁翁之利,怕是想差了!”
就在眾人沉默時,一個聲音從廳堂外傳來。
秦虛名一愣,抬頭看去,便見一眾十幾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
為首的,赫然是太湖連環塢的掌門。
曾被妖人廢掉,又得了奇遇復蘇,還再進一步的唐九生大俠,他穿著黑色劍衣,手提古樸長劍。
行走間龍行虎步,儒雅臉上盡是一抹森然,在他身后,還有諸位俠客。
云秀莊周錦兒女俠。
鬼刀將薩日朗老爺子。
林林總總,好幾個都是之前參加誅邪大會的成員,都是被妖人廢掉,又被唐九生接濟秘法,得了重新復蘇的武者。
剩下的,都是些大小門派的掌門。
“唐莊主。”
見唐九生進了廳堂,秦虛名便抱起雙拳,對眼前人拱了拱。
后者也持劍回禮,但多少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他就站在廳中,對周圍一眾沉默的難以決斷的武者,大聲說:
“齊魯慘事傳遍天下,我輩同袍被賊人欺辱!我等身為江南好漢,豈能做如此優柔寡斷之態?
唐某來的晚了點,未曾聽秦莊主的話,但大概也能猜到爾等所憂慮之事。
唐某今日就在這撂下話。
往臨安去,誅除蓬萊賊子,乃是江南武林目前的首要之事!亦是救國救命的正道大事!我連環塢,帶云秀莊等大小門派一十八個,此番必然竭力相助。”
話說到此,唐九生的一雙眼睛,往四周一掃,但凡被注視到的人,都感覺如有針刺一般。
他沉聲說:
“即是我江南武林大事,吾輩身為江南人,就不能拉胯下軟蛋!秦莊主年紀輕些,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
唐某今日,就替秦莊主說出來,這場大事,若有人有其他什么想法,出工不出力...可就休怪唐某不講情面。
不愿為我江南武林付出,就休怪江南武林,不認那些偷奸耍滑的貨!”
這話,說的可是毫不客氣。
就如當面打臉,一席話就斷了那些左右為難,有意當狗的武者們的小心思。
以唐九生,在江南武林的身份地位,也確實有資格說出這話的,但這唐莊主,往日可也不是這么霸道的人...
只是如今的情況,若是不給個說法,怕很難蒙混過去了。
“啪”
一個光頭壯漢站起身來,拍著胸口,大聲說:
“旁人我管不到,但我猛虎幫雖小,也能出八十精銳!再加上我這個初入地榜的掌門。這一趟,就把性命豁出去,給咱江南武林,打出個明日來!”
“好!”
唐九生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其他人。
剩余人等,眼見有人挑頭,便也紛紛出言。
你出五十,我出一百。
十幾息里,倒也湊出了一千多人,再加上連環塢,云秀莊這些本地大派,還有五龍山莊的人手,已夠兩千余人。
秦虛名一直旁觀這一幕。
他這個主人,這會的風頭,全被唐九生搶了過去。
秦虛名雖然年輕,但也不笨,他算是回過味來,這唐九生,這一趟過來,看似協助出力,實則還是在謀求江南武林魁首的名頭。
老狐貍。
秦虛名如此想到。
但他卻樂見其成。
五龍山莊不比其他勢力,畢竟是初建,空有名號,卻拿不出那么多精銳,有唐九生在前頂著,能省去很多事情。
至于江南武林魁首的名號,唐九生想要,那就給他吧,自家那位何忘川大俠的根底,他可是一清二楚,眼下這局勢,實在是不方便出面的。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奇特,就在秦虛名打算放開手時,就聽聞一陣大笑。
廳堂中所有人回過頭去。
便見一道黑影閃入廳堂,穿堂過戶,帶起一股勁風吹拂。
待眾人回過神來,便見在廳堂正座上,已有一個白發老者,坐在那里,干瘦的老頭,手握白玉煙桿。
悠然自得,正在吞云吐霧。
“何大俠!”
驚喜的聲音,頓時從人群中響起,坐在主座上的何忘川,悠然的擺了擺手,吐了口煙圈,這才開口說到:
“老夫從齊魯一路趕回,回來的晚了點,讓諸位久等了。”
他說話時,目光在唐九生幾人身上挪移。
好家伙!
這是群鬼畫皮,妖邪開會呢,這跟著唐九生來的十幾個人,竟全都是老鬼奪舍轉生,他們那幾個門派想來也不用去看了。
其中必然已是烏煙瘴氣,成了蓬萊神魂的大本營了。
何忘川的眼睛眨了眨。
他還發現,這十幾人,都是被自己親手廢掉的。
換句話說,在旁人看來,他們聯起手,便是為了尋妖人沈秋復仇的,果然,在何忘川現身之后,唐九生就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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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俠,唐某聽聞,你這些時日,一直在追捕沈秋,可有收獲?”
“收獲嘛...有。”
何忘川咳嗽了一聲,像極了一個抽煙過多的老頭子。
他說:
“老夫聽聞那沈秋,在寧波攻殺歸藏山莊,殘殺了陸歸藏的長兄,還將陸歸藏,東方策這等武林新秀打成重傷。
放火毀了那處武林勝地,心下惱怒,便去齊魯尋他,大打一仗,下了死手。
結果,唉,老夫是老了,不如當年,沒能留下那妖人。”
“何大俠不必妄自菲薄。”
當即有人開口說到:
“大俠與那妖人,在黃河邊斗過一場,重傷其人,消息已傳遍齊魯,我等也是知道的。聽說,大俠還繳了他搶奪來的兵刃?
可是天機無常?”
“沒有,沒有。”
何忘川搖了搖頭,寬大的袖口一彈。
寒光閃過。
便有把劍插在地面。
劍刃幽寒,劍格有龜蛇起舞,古拙大氣,威嚴滿滿。
“老夫手段不行,只奪回了這把劍。”
“真武玄蛇劍?”
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
這把劍雖然不如十二器那么有名,但到底是純陽子前輩曾經的佩劍,又被七截劍客東方策持之,行走江湖,闖出諾大名頭。
也算是把江湖名器。
“老夫本想把這劍,送回太岳山去。”
何忘川看也不看唐九生,低聲說:
“也去與純陽宗說一說江湖之事。如今歸來,也算是幸不辱命。”
唐九生心下突感不妙,只聽何忘川的聲音,徒然提高。
“諸位江南好漢,不必擔心臨安之戰。
純陽子已答應老夫,出山相助。
純陽,劍門兩宗,不日也將出精銳,往臨安助拳,還有老夫好友,玉皇宮紫薇道長,也已應下事。
將帶太阿神劍,麾下高手數百,與我等共赴此戰!
川蜀墨城也有回信,五九鉅子也會往臨安,降妖除魔,臨安城中,也有我正道高手,涅槃寺圓悟禪師在。
此番前去,天榜四人。
地榜不計其數。”
何忘川將煙桿子,在桌邊敲了敲,落灰灑下,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的唐九生。
“諸位好漢,回去準備吧。
此戰,吾輩武者,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