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一聲突然響起的爆吼,打斷了李義堅內心戲非常多的自怨自艾。
李大幫主感覺到身后鬼氣森森,他回頭看去,驚得寒毛倒豎,不知何時,數以百計的鬼武,已從四面八方涌出,將他包圍起來。
這戰場走神,當真致命。
但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李義堅咬了咬牙,便提起貪狼,打算用舍身決拼命。
只是剛一起步,便有靈鷹嘶鳴。
他驟然回頭,便見青鸞飛鷹橫掠而來,還有一個穿黑衫,戴斗笠,抱著鐵片子黑劍的消瘦劍客,正凌風而來。
山鬼!
他終于來了。
最騷氣的是,這山鬼,是踩在青鸞背后,飛入這方戰場的。
山鬼大哥的武藝,定然已突破瓶頸,否則以青鸞鷹,肯定是沒辦法載著他長途飛行的。
“唰”
黑影于空中一閃,黑劍出鞘,若驚鴻掠過十丈之地,山鬼停下腳步,甩了甩手中黑劍,血滴滴落的同時,圍住李義堅的上百鬼武,齊刷刷的倒下六分之一。
沒用劍影。
也看不清怎么出劍。
這劍式之快,已是登峰造極。
“這里,交給你了。”
山鬼歸劍入鞘,看都不看周圍那些愕然后退的鬼武們,他將其視作無物,邁步走向風雷聲動的那一處。
李義堅在身后大喊到:
“山鬼大哥,此處人多,正適合你斬妖除魔,你要去哪啊?”
山鬼瞥了他一眼,鬼面下的雙眼,看著李義堅全身發毛。
這越發孤傲的劍客,抬起頭,看了一眼天際紫薇道長和紅塵君的對搏,眼中閃過一絲向往,但他知道,那還不是他能踏足的戰場。
他輕聲說:
“我的劍...”
“渴望有價值的對手。”
“這些臭魚爛蝦,不值得我出劍。你與我弟廝混了那么久,想來也有突破,你,確定,要我幫你?”
李義堅思索一息,聳了聳肩,說:
“算了,我自己來吧,不能讓沈大哥小看了我。山鬼大哥,你去忙吧,那邊有個天榜劍客,也許合你口味。”
“天榜劍客?”
山鬼眼前一亮,閃身消失在當場,在他消失之時,再有六分之一的鬼武,于無形間,噴血倒地。
雖然嘴里說著不想幫忙,不值得出劍之類的話。
但最后,還是出手幫忙了。
李大幫主嘿嘿一笑,重新提起貪狼刀。
山鬼大哥,其實也是個溫柔的人呢。
“轟”
待李義堅與鬼武鏖戰時,又有爆鳴聲,自天空響動,引得下方所有人,抬頭看向天際。
天空中紫光與紅光交錯,一瞬便收,引來紅紫光斑灑落當場,光暈掃過之地,萬物齊齊湮滅,李義堅面色大變,一腳踹飛眼前猙獰半鬼,整個人向后退出一丈。
堪堪躲開了逸散的紅紫之光。
而在他眼前,那些躲閃不及的鬼武,被光羽籠罩的一瞬,便悄無聲息的化作血肉爛泥,巨石泥土被光羽照拂,就如風化一樣,升起層層煙塵。
整個東營殘城,除了萬靈邪陣的四方星咒處,其他方位,在這一輪光羽灑下之后,盡做廢土流轉,整個廢墟就像是一瞬被畫上道道傷痕,殘缺不堪。
這方大地就像是快速升入高空,成山巔孤城。
但并不是的。
它的位置并沒有變化,之所以李義堅,感覺到孤城升高,是因為四周的地面,在那散碎的光羽中,被不斷的剝離,向下塌陷。
這一幕,看的李義堅寒毛倒豎。
這等邪法...
這是紅塵仙君,動真格了?
“喵”
刺耳的貓叫聲,于那灑落的光羽中竄起,在李義堅愕然的注視中,白靈兒如狂飆的跑車,背后載滿了人,自破損不堪,已成孤山絕地的山崖一躍而上。
這妖貓身上鬃毛如被點燃,疼的它吱吱亂叫。
落在地面,便飛速縮小,跳回張嵐懷中,舔舐傷口。
惜花公子也反應極快,落地一瞬間,手中黑扇舞起,亂舞的黑煙灑向四周,漫卷著沖入那些鬼武和陰陽師陣地之中。
毒煙升騰,爆裂苦毒,讓那些半鬼武者都無法承受,一個個哀嚎著倒在地面。
陰陽師們倒是有咒法能避毒,但在張嵐身后,落地的涅槃武僧,一個個如狼似虎,頂著龜殼氣盾,提著禪杖沖上前去,手起杖落,蕩妖伏魔。
“愣著干嘛?”
張嵐心疼的抱著自己的貓兒,對李義堅喊了一句,身后大和尚們身纏佛光,眼見四方星咒的御守結界就在前方,這些東瀛佛門弟子也不多話,便要上前破陣。
“沈大哥來了沒?”
李義堅問了一句:
“紫薇道長好像頂不住了。”
“黃無慘還行,沒受傷,只是老鬼手段高超,讓道長墜入了邪法惑心,不過別擔心。”
張嵐指了指頭頂,說:
“沈秋已經上去了,這處光羽,就是他和紅塵老鬼對搏灑下的,真是該死,差點要了本少爺的命。
自從跟了他,簡直每天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
啊,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吧。”
“哐”
天際之上,黑色倭刀和黑色拳刃一觸即分。
閃耀著雷光的指套點在倭刀之上,神武秘術下,沸騰的忘川功法,在這靈氣當空時,爆發出了比尋常真氣,更恐怖的破壞力。
這紅塵老鬼,有某種御守仙術,非常奇特,也非常漂亮,能將各種攻擊,轉化做光羽紛飛,于是兩人交戰幾息,便有各色光羽散落開來。
方才李義堅看到的那湮滅大地的光羽,就是紅塵老鬼的仙術和沈秋的武藝對抗后,產生的奇妙玩意。
截然不同的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弄出了那種觸之殺生的流光。
沈秋以離殤步法,在空中挪移踩踏。
而紅塵老鬼則冷笑著,打出一道道變幻莫測的仙術咒法,這家伙是個真正的施法者,一旦拉開距離,就有各色咒法,欲將沈秋淹沒。
作為一個武者,被仙人如此放風箏的打,是不可能有勝算的。
沈秋揮出一拳,帶起怒風驚雷,將眼前襲來的光束打的剝離散碎,倒卷開來,雙腳踩在無形之物上,以離殤登龍,越向前方。
并指為刀,使苦寒刀意升騰,眼前紅塵君的目光迷離一絲,但下一瞬就清靈開來。
他看著沈秋來襲,冷笑一聲,不閃不避,任由沈秋帶起漫天殘影,各使武藝,轟擊在他護身咒法之上,隨即,又有光羽散落。
“你方才不是口出狂言,要斬殺本君嗎?”
紅塵君彈起一指,將破損些的護身咒法補全,又有光影流轉,幻化為通天巨像,揮起重拳,朝著沈秋當頭砸下。
后者疾退數步,回到雙眼茫然,陷入幻心之中的紫薇道長身側,左手輕輕一抹,紫光逸散的太阿劍,便落入手中。
這把神劍被沈秋握持,卻并未反抗,就如在黃無慘手中一般,紫光吞吐。
沈秋看也不看的,將手中長劍指向天際,威道劍氣爆發開來,呼嘯之中,將那光影巨像攪碎開來,漫天金光飛散,就如金蓮墜落。
沈秋護在紫薇道長身前,他左手搖晃,甩出一個紫光繚繞的劍花。
看著眼前紅塵君,他說:
“仙君以為我在說笑?
若你所占軀體,是個天榜,我還要猶豫幾分,但天榜也不什么大白菜,隨處可見,仙君威能無窮,但只得個半步天榜的軀體...”
他的聲音冷了幾絲,帶上一分嘲弄,說:
“沈秋自襯,以如今武力,躲得開仙君攻伐,倒是仙君牛皮吹的大,就是不知道,你這化身,擋得住沈某幾劍啊?”
話音將落,沈秋復爾上前,速度快若驚鴻,這一劍使來,竟有山鬼方才八分氣勢。
無塵子掌握月缺劍典,自然也會照影和驚鴻兩種劍術,而沈秋又有足夠的時間可用,掌握這驚鴻一劍,并非難事。
再配以太阿之利,一劍刺出,帶起若星海劍影。
紅塵君眼中光芒一閃,使仙術妙法,整個人消失在原地,這是真正的仙法閃現,一瞬間,便挪移到百丈之外。
這挪移之法,只要有靈氣在,紅塵君完全可以一瞬挪到五百里外去。
但他不能走。
他走了,就沒人護住下方萬靈陣了,以太阿威道劍氣,不出片刻,四方星咒,就會被沈秋破開。
當真是瓷器店里打老鼠,完全就是投鼠忌器。
他在流光漩渦般的流轉中,于百丈之外現身,揮手灑出漫天火光,化作道道火龍,大范圍的全屏攻擊,燒紅天際,欲把沈秋燒死當場。
“嘩啦”
忘川功法轉換水行,森森寒氣以沈秋所在,涌向四面八方,冰火交融,帶起漫天白煙蒸汽,失卻火苗。
又被沈秋以火行操縱,反過來化作火龍,搖頭擺尾的轟向紅塵君。
這武藝奇功,以神武之術加持到這個地步,幾欲仙法無異。
有紫光劍氣飛騰,千光化劍,橫掃長空,數以千百計的紫色劍光,如狂風暴雨,卷動風云,打在紅塵君護身咒法之上。
一瞬千擊,這光羽護盾被轉瞬破去,驚得紅塵君再次花光挪移。
這次出現時,他看向沈秋的目光,也變得極為古怪。
方才那一劍,赫然是東靈君的看家絕學,已是以靈氣化為虛實結合的仙劍之術,這凡俗武者,竟也學會了這個?
雖然是靠威道太阿劍氣,和他那一身古怪功法,才勉強模擬出千光化劍的幾分神妙,但...
“很驚訝嗎?”
沈秋反手握持太阿,手指輕彈,三道雷槍帶起狂風颯颯,打向紅塵君,被對方同樣以雷法攻滅。
殘存雷聲中,沈秋周身蒼嵐亂舞,銳利真氣混雜靈氣,以劍氣之術激發,化作一團橫置天際的青色劍蓮,道道劍光流轉,匯聚一處。
就如蓮花綻放。
青色劍蓮中心,又有一抹紫光激蕩,威道太阿于沈秋手中,溫順無比,煌煌劍氣橫跨數丈,激的昏暗天際,四處都是青光閃動。
神武.蒼嵐劍典.青蓮妙劍。
劍式蕩起,沈秋腳踩青色劍蓮綻放,他語氣溫和的說:
“我身為一個武者,與東靈君生死搏斗數次,從仙人劍術里領悟一些劍招,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仙君何必驚訝,為何不以仙家紅塵劍術,與沈某對搏幾招?
興許,沈某也能從仙君那里,學來幾招紅塵妙劍耍耍呢。”
棘手!
紅塵君皺起眉頭,眼前沈秋的威脅,固然不如大圓滿境的紫薇道人,但以自身這凡俗軀體,確實也非一時半會能拿下。
他神識一掃,下方四方星咒邊,已有佛光化生,護衛靈陣的鬼武陰陽師們,被聚于一處的江湖高手砍殺殆盡,下方已是一片血雨。
本該護持靈陣的殺手锏,天榜武者陸文夫,竟也被一個操縱風雷之力的大鬼武,和一個古怪劍客纏住,一時三刻分不出勝負來。
他并未猶豫,當即做出判斷。
他來此處,又不是專程來和這些江湖武者好勇斗狠的。
拳腳功夫他也不擅長。
靈陣為先!
紅塵君掃了一眼陷入紅塵引中,無法自拔的紫薇道士,戰盔鬼面之下,閃過一絲精芒留存,只待紫薇道士心神破滅時,這具大圓滿的天榜之軀,就歸他了。
到時神魂與寶軀相合,滅殺一個沈秋,輕輕松松。
拖時間!
紅塵君輕聲一笑,手中倭刀松開,那黑刀劃過光弧,帶著幾分紅塵劍術的流光,往下方激射而去,眼前沈秋引動劍蓮,欲上前攻伐。
待妙劍施展一瞬,仙君便再起紅塵仙術。
“定”
一記定身咒束縛四方,沈秋身影一停,又以神武暴動,破開桎梏,但眼前光影流轉,在紅塵君低沉的笑聲中,近乎無解的紅塵引,再起。
“你這樣一個獨特的人,想來人生里,一定充滿了遺憾,痛苦與悔恨吧?
不必否認。
本君看的出來。
是那些過往,將你塑造成眼前這般看似無敵的模樣,它們從未消失過,它們一直就在你體內。
來吧。
凡人沈秋。
重活一次,做出選擇,然后為它生,為它死。”
無法感知,無法躲閃,無法豁免的仙術涌動,就如回退時光的滾滾濁流,在他睜開眼睛時。
入眼之處,是一座被風沙吹拂的村莊。
他身穿破舊棉褲棉襖,鼻孔凍出幾縷鼻涕,在風中前行,往早已遺忘的家中走去。
燕京,郊外,他的誕生之地。
歷經命數輪轉,踏入生死無間。
這一次的紅塵引,該沈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