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明明是萬里無云的夜空,明明是月明星稀,卻有雷聲響起,還有一股股怪風吹拂,就好似越來越強的風暴,正在這半山莊園里醞釀著。
張嵐懷中的白貓兒厲聲嘶鳴,就好似被某些靈異刺激到一樣。
而惜花公子本人,一邊安撫著貓兒,一邊回頭看去,歸藏山莊前廳那邊,已有風眼浮現,還有道道雷鳴。
雖無閃電劃過夜空,但卻有耀眼的電弧,在那方升騰搖曳,加以云霧吹拂,夸張的不似人間。
“那陸連山到底是什么來頭?明明一點名頭都沒有,這手段卻如此夸張?難怪沈秋要親自來寧波。
這場面,不是他過來,本少爺還真有點鎮不住。”
他將手中毒扇向前揮動,將混合毒煙送入風中,以淹沒之勢,將混亂的殺生之地包裹起來。
那些倭國鬼武,隱樓死士吸入毒煙,猙獰似鬼的軀體,也變得顫栗抖動。
最悍勇的那些,沖到張嵐身前最近的那些,吸入毒煙最多,就好像是被當頭澆下硫酸,身上血肉快速溶解。
一息不到,就化作一團惡心的血肉膿包。
還有黃泉七魔各自散開,在這通往后山的莊園里大肆屠殺。
七魔各有神異,艾大差在制作這七個機關人時,就按照沈秋的要求,給它們做了獨特強化。
如在人群中廝殺的苦魔。
這女子機關人,用的材料來自萬毒門魔女,被制成機關人后,身上也布滿了各種毒物,再加上那可以自由活動,銳利無比的四肢。
讓這苦魔此時,就如捕食的育母蜘蛛一般,她的雙爪每次揮起,都會帶動墨綠色的毒氣。
只要被抓傷一次,不管是隱樓武者還是東瀛鬼武都會被劇毒入體,踉蹌蹣跚這樣的狀態被苦魔背后的四肢如短矛攢射,加以毒爪撕扯。
只是一瞬便有一整面墻被轟塌開來,四五個人被刺在矛槍上性命斷絕。
驅使苦魔機關之軀的乃是江南有名的暗器大師,麗水云秀莊的周錦兒。
這讓她在駕馭這具劇毒之體時,還能操縱陰毒暗器,在混亂中瘋狂的收割人頭。
但論起純粹的破壞力這已經狂野到極致所到之處,如鮮血風暴般的苦魔,在黃泉七魔中,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弟弟。
被黃無敵操縱的懼魔就不說了,那狂霸的懼魔之體是七魔中最善于搏殺的。
對于劍術的高超領悟,讓這具機關人在行動時就如野獸和劍客的合體,敢進十尺之地都會被那劍一樣揮動的長尾輕松刺穿。
至于純粹的蠻力破壞,就要看蠻魔。
這蟲子一樣的機關獸根本不和那些武者鬼武打正面戰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它有更高效的摧毀方式。
那就是靠著一雙攻城錘的爪子,和無堅不摧的蠻力之軀,如開動的火車一樣,在整個莊園后方橫沖直撞。
機關獸的蓄力機關和內部設計,將這種暴躁的破壞,提升到了極致。
不管眼前擋路的,是人體,是刀劍,是墻壁,是假山,或者是其他什么鬼東西,都會被蠻魔的一雙尖錐手臂撕裂開,又被恐怖的巨力碾壓。
這蟲魔所到之處,只有尸山血海一樣的殘缺血肉,其他四個機關魔頭,在破壞力和靈活層面,都不如這三個魔頭那么鮮明。
但它們也是各有各的優勢,各有各的神奇,恨魔以軀體六根管子,朝所到之處,噴出滾滾火焰。
罪魔以短小粗壯的蛛腿,向左右砸出碎地踐踏。
詭魔如詭異骨蟬,向大地與高出丟出鋼絲織網,在混亂中收割人頭。
滅魔舞起骨鐮一樣的雙翼脊椎,化作刀刃陀螺,在人群中轉來轉去。
七個魔頭,就似從黃泉中沖出的滅世邪魔,哪怕只是沉默的殺戮,都如此震懾人心。
沈秋對它們的定位非常精準,這些家伙,在這種混亂的群體戰里放手廝殺,堪比一小支軍隊。
最要命的是,只要體內靈氣不竭,它們就永不疲憊,且刀槍不入,根本不怕冷兵器的斬擊。
惜花公子看著眼前這群魔亂舞的景象。
他不由的想到,若是把這七個家伙,丟在凡俗的戰陣之上,就如曾經的洛陽苦戰,怕是就這七個家伙,在足夠靈氣的支撐下,就能輕松的殺穿敵陣了。
不過,就算是沈秋,想要再湊出這樣的地榜戰力的傀儡,也是千難萬難。
材料就不說了,合適的神魂都難找,但要做出次一些的殺戮兵器,還是做得到的。
前提是,忘川宗大匠艾大差,愿意耐下心來。
“爾等去救人吧。”
張嵐跳上高墻,對另一側試圖支援的涅槃武僧們喊到:
“這里有我等就夠了!別來添亂。”
“走!”
武僧為首的鐵牛,這會禪杖上盡是血光,他也看到了那七個機關人殺戮的場景,這讓武僧心中,也忍不住宣了聲佛號。
這等修羅景象,惟愿以后不再出現。
但他也知道,這基本不可能,不打倒蓬萊,萬丈世間,永無寧日。
“師兄,這沈秋一伙,當真殘忍的很。”
往后山趕去的路上,年紀小一些的武僧空見,忍不住對鐵牛低聲說:
“芥子師叔說他們可信,但今日親眼所見,江湖同道對他們的指責,倒也不是空穴來風,其行事風格,實在是太過酷烈。
我感覺,他們比那些魔教人,還要...”
“噓。”
鐵牛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東瀛末日地獄,你也是親眼所見,那從真濟大師記憶中所見之事,可做不得假。
空見,若我等輸了,東瀛之今日,就是中土之明日。我知道你心善,見不得生靈受苦,有大宏愿之志,但你今日所見之酷烈,乃是給蓬萊賊子的。
心中有善是好事,但也要為天下億萬生靈所想,我輩與他們同行,為的就是救護世間,眼下,只能不拘小節。
若你心中實在無法釋懷,待明日落幕,便為他們多念幾遍地藏往生經吧。”
空見武僧被師兄這話一說,原本想要說的話,也堵在嗓子眼里。
他確實年輕,但也是經歷過洛陽之戰的,他知道,佛家慈悲,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這個道理,他懂。
“我知道了,師兄。”
空見念了句阿彌陀佛,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剛才所見之酷烈,心里打定主意,待一切落幕,自己要回到這里,為這些死者誦經祈福。
還沒等空見的想法落下,眾武僧就聽到小孩的尖叫,他們趕忙向那處沖去,越過一道圍墻。
便見陸玉娘,正護著一個婦人,婦人身后,跟著三個孩子,在這行人身前,有些殺紅眼的東瀛鬼武,正試圖行做惡事。
陸玉娘武藝不錯,但陸連山和陸歸藏,把她保護的太好了,金陵那一戰,才是她的第一戰。
戰斗經驗嚴重不足,面對全面強化的倭國鬼武,她實在是發揮有限的很。
“除魔衛道!”
鐵牛大喊一聲,身后武僧錯步上前,一桿桿佛棍揮起,土黃色的涅槃真氣纏繞周身。
不到十息,作亂的倭國鬼武,就被一眾武僧當場超度。
“姑娘是,陸玉娘?”
鐵牛能當武僧首領,自然不是愚鈍之人。
他雖救下這一行人,卻也知道,這陸玉娘乃是歸藏山莊的重要人物。
沈秋專門叮囑過的,切不可讓她走脫。
“請姑娘隨我們一行,往天童寺去,定護得你等安危。”
鐵牛一揮手,武僧們立刻就將那驚恐的婦人,和三個小孩“保護”了起來。
“嫂嫂,你帶著我侄子侄女和大師們走。”
陸玉娘這會也定下心神,她轉身對身后婦人說了句,又伸手摸了摸三個孩子的腦袋,這三個小家伙,被今夜之事嚇壞了。
“我不去天童寺。”
這陸家三妹仰起頭,梗著脖子,對鐵牛說:
“我要去救我就二哥,還有東方哥哥。”
“你知道他們在哪?”
鐵牛大喜過望,他當即吩咐空見,護著陸連山的妻子兒女,離開已成絕地的歸藏山莊,先回去天童寺暫避。
然后又在陸玉娘的帶領下,往后山去,尋得那處通往地下的石洞大門。
不多時,劉卓然和花青也趕了過來,他們兩人是負責定點清除歸藏山莊中的隱樓高手,還有倭人精銳武士的。
這里算是隱樓的大本營了,高手自然眾多,不過也不是所有隱樓高層,都在這里。
陸連山之前也遣散了一些高層,往各地去。
他身為神秘異常的隱樓樓主,雖然已兩頭下注,但也要做些事情,免得蓬萊起疑。
“東方策大俠和陸歸藏,就在下面!”
鐵牛拄著禪杖,對匆匆而來的劉卓然和花青說了句。
眼前那石門異常堅固,以鐵牛蠻力一擊,只打出一個凹痕,根本破不開這斷龍石門。
“后退!”
劉卓然握住凌虛劍柄,就要拔劍破門,但卻被花青攔住。
“這是斷龍石,厚度最少在三丈以上,你留著力氣,一會還要借凌虛之利,清掃山莊。”
花青長出了一口氣,他對其他三人說:
“我來,你等后退一丈!”
說完,花青雙指并劍,有黑沙靈氣的縈繞,在指尖一閃而逝,背在他身后的青月劍匣,悄無聲息的開啟。
一道若青色月光的淡薄光影,在眾人眼前一閃而逝。
青月飛劍,乃是昆侖老鬼青月君的兵刃,比不得凌虛仙劍名頭大,但勝在祭煉多年,與花青心神相合。
又得天下至銳,已到大成的蒼嵐真氣加持,每一劍飛出,都有花青全力施展的蒼嵐絕劍一劍之威,這青月劍匣里,蘊藏無柄九靈劍。
若是全部出鞘,再輔助神武之術,神魂之力,足以讓花青面對天榜時,都有一戰之力。
“嗖”
淡薄如月光的青月飛劍一閃而過,就如飛針般刺入石門之間,碎屑橫飛,三丈多厚的斷龍石被切開一道貫穿裂痕。
巨型石塊崩碎開來,凌虛也在下一瞬出鞘,星辰舞動間,碎裂的斷龍石,被打出足以讓人同行的道路。
陸玉娘擔心二哥,不等石塊碎裂,便一馬當先的沖了進去,眾人緊隨其后。
待走入其中,一眼就看到了被困在椅子上的東方策,還有被捆在石壁上的陸歸藏。
兩人似都已昏迷。
陸玉娘沖到了二哥身邊,為二哥解下鎖鏈,而劉卓然則走到東方策身旁,凌虛揮動,星光閃爍間,將束縛他的機關斬斷。
這動靜,驚醒了虛弱的東方,他茫然的抬起頭,被鐵牛攙扶起來,又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身前。
陸玉娘剛剛將陸歸藏,從石壁上解下來。
“別碰他!”
東方策啞聲大喊到:
“他已不是歸藏了!快退!”
陸家三妹聞言,便瞪大眼睛,還沒等她起身,就看到眼前二哥,睜開了雙眼。
那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這一瞬卻如纏著血絲的鬼目,把陸玉娘嚇呆當場。
“砰”
陸歸藏左手輕輕一動,小妹就被真氣撞飛出去,砸在墻壁上,發出痛呼,又摔在地面。
其他幾人手持兵刃,護在東方策身前。
但只見身影一閃,披頭散發的陸歸藏,就如幻影般,閃入四人群中。
左手壓在劉卓然手腕,右手扣住花青手指。
兩名劍客連劍都沒拔出來,就被硬生生破招,在他眼前,東方策臉色慘白,他昨夜一夜都和陸歸藏待在一起。
他知道眼前這軀體中,存在的是誰。
“噗”
以指為劍,血光濺起,鐵牛和東方策同時倒在地上。
劉卓然和花青被巨力推向兩側,恐怖的真氣在原地爆發,壓得四人抬不起頭。
“噌”
寒刃出鞘,屬于東方策的真武玄蛇劍,被陸歸藏握在手中。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劍身,雪白劍身上,倒映出那張俊秀的臉,還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好劍。”
蒼老的聲音,從陸歸藏嘴里說出。
看也不看身邊眾人,似是毫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就那么提著劍,搖搖晃晃得,信步走出洞穴。
初看時每次只邁一步,但只走了三步,就若斷續的閃現一般,跨過二十丈遠,消失在洞口處。
“劍禹云步!”
口吐鮮血的陸玉娘,看著二哥的身影消失。
她的大眼睛里,殘留著那一方精妙步法的影子,滿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那是...
那是歸藏山莊天榜絕學,就連二哥都沒學會的神異。
陸玉娘喃喃自語。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