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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梅山小島也就二十五里長,十里寬。
一座不折不扣的小島,島上山林植被還行,有座當地人叫蛤蟆山的小山包,也沒什么好風景,人來的少,自然人煙稀少。
雖然靠近海灘,但除了本地漁民偶爾在此地休息外,島上并無村民長住,在山林中藏上一些人,那是輕輕松松。
劉卓然的小船,在小島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凹陷里停靠,他藝高人膽大,入了小島后,便飛快的往山林中去。
這夜里,在林中高處,依稀能看到一些燈火,那里應就是倭人藏匿的地方。
無劍帶著斗笠,背著凌虛千刃,站在一顆大樹蔭上。
氣機內斂下來,就像是融身于黑暗之中,手里抓著紅色酒葫蘆,一邊以酒潤喉,一邊查看四周。
這林中有人在行走,而且人數不少。
就他在黑夜所見,這些倭人裝備齊整,訓練有素,三四人自劉卓然身下幾丈處走過,能被無劍看得清楚。
一個個身上長刀短兵,有悍勇之氣。
他還發現,林中有動作靈活的黑衣人在穿梭,那應是除了這些巡邏兵之外的秘衛,他們很善于隱匿,就如身法高手。
每每在樹枝上跳躍,于夜色中飛馳,卻不發出一絲聲音,就像是一只只黑貓,在樹枝間跳來跳去。
而且有古怪勁力加身,落于樹枝,便如半蹲一樣,雙手合攏,警惕的掃視四面ꓹ幾息之后,又往另一處去ꓹ重復這個過程。
“忍者?”
劉卓然腦海里浮現出這個詞匯。
他在蓬萊山中見過倭人,這蓬萊又在倭國那邊運營五百余年,自然是要比其他江湖客,更懂一些這東瀛風物。
那邊沒有江湖武林這個概念ꓹ是以天皇為尊,鑄就萬世一系的朝國ꓹ下屬封疆大吏ꓹ喚做大名ꓹ而大名之下則有武士ꓹ從高到低ꓹ最后是平頭百姓。
這武士ꓹ基本可以就視作ꓹ依附于各級大佬的武林人士,或者是戰兵頭目ꓹ除了這國朝體系外,民間還有各等劍術流派。
倭人刀劍不分ꓹ將長短兵統稱為劍,由各個流派ꓹ以道場的形式授予武藝,其實就是中土這邊的大小門派。
當然ꓹ倭國土地狹小,比不得中土這般武林繁榮,國內各地流派使劍術不同,但林林總總,也就是那么百十來家。
重招式技法,卻不重內功修行,至于忍者,基本上可以劃等號于中土的五行門,隱樓,國朝秘衛這等角色。
專司情報收集,暗殺,栽贓嫁禍等見不得人的活計。
劉卓然沒見過忍者。
但偶爾聽蓬萊門人,說起過這等異人武士,據說是生活于陰影之中,地位也不高,手段各異,在倭國境內也少有人知,倒是各種故事傳揚的很廣很多。
“防守嚴密。”
無劍躲在樹蔭里,向山林高處看去。
窺一斑而見全豹,此地隱藏的這些倭人,必然是來自同一個大勢力,彼此之間,合作非常精妙。
尋常武者,摸上島來,也躲不開林中這等天羅地網。
不過,無劍無所謂了,這些武士兵卒,忍者浪人雖悍勇些,但終究層次不高,對尋常人來說很棘手,以他的武學造詣,就算貼著這些武士行走,他們都難以發現。
但如此精銳,卻隱于這方小島之上,顯然是在籌備大事。
無劍悄無聲息的往山林中掠去,他忍不住想到,若是這靠近寧波城的海島上,都已有如此多的東瀛人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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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整個星羅棋布的舟山群島上,到底有多少倭人在等待?再加上城中有內鬼接應的話,這滿天星若是聚起來,怕能成焚燒寧波,甚至是江南的一團火了。
倭人之亂?
無劍搖了搖頭,心中涌起一股殺意。
他并非是什么民族主義者,但眼見惡事在前,城中已有十數人身死,若不拔劍,討回公道,別說自己,就是千刃中沉睡的師父,怕都要惱怒起來了。
這和身份無關,這就是他的武道。
這是身為武者,必須貫徹的道義!
同一個夜晚。
同一個山林。
蛤蟆山這小山包的山頂上,倭人的首領,毛利家的武士,正在和神秘人會面。
兩人所站之處,于夜色下,能清晰看到下方臨時搭建的山寨里,正有一群人在飲酒作樂,還有女子嫵媚的笑聲。
那是些花錢雇來的風塵女子,已到此處好些天,在外界就如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等安排,肯定不是這些渡海而來的倭人能做到的,是本地的隱秘大佬安排的。
不僅有女人,還有各種提前放到島嶼上的物資,甚至是臨時搭建起營寨的材料,隱藏身份時用的衣物,修繕兵刃用的工具等等。
而且不只是在這方梅山小島上,整個舟山群島各處都有這般安排。
這種手面,這種能力,注定眼前這位接應者,絕非尋常人,光是富家,絕對做不到。
有錢,還有龐大的勢力,再加上那身穿黑甲的武士,對眼前人也是畢恭畢敬,神秘人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隱樓...
肯定是隱樓吧?
這武士,絲毫不見尋常浪人那種囂張跋扈的做派,他乃是毛利大名的家臣,有些眼界的。
不能因個人想法,壞了大名與仙人的大事,否則就只能切腹明志了。
只是眼前這神秘人,穿著尋常商人的富貴衫,體型也沒什么特點,臉上扣著一個東瀛傳說中的惡靈般若的面具。
就和小鐵那個般若鬼面非常相似,但眼前這個,更顯邪氣一些。
黑紅色的鬼面,將那人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也是變過聲音,語氣沙啞的很。
“數日前,有信使自東海來。”
那人對低頭聆聽的武士說:
“說是本要你等攻伐中原武林的事,先緩一緩,仙人將初選目標換了個地方,要你等安心待在這里,等待后續的指示。
還有你家大名的指示,應該這幾日里,就會隨商船到來。”
“嗯。”
那武士的漢話還行,能聽懂這人所說,但很少回應,看上去沉默些。
“近些時日,爾等鬧得有些不太像話。”
那人看了一眼月下海潮,語氣加重,說:
“我知那些陰陽師們,要以魂魄抽取,補充隨身靈氣,一兩個倒也罷了,但這一月里,寧波城內外,光是‘中邪’而死的,就有五六十人。
我就有些好奇了。
這靈氣補充,得抽取武者真氣才快一些,爾等若是伏擊武者,我尚能理解,但那些平頭百姓,富家商戶,風塵女子,又不習武,爾等抽來作甚?
是覺得在此處待得悶了,所以要搞點事情,娛樂娛樂?
還是在東瀛跋扈慣了,于我中土,便感覺束手束腳,不自在?”
那武士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能管住麾下武士浪人和足輕,但管不住那些陰陽師,人家是仙家子弟,一個個傲氣的很。
“是陰陽師自作主張?”
那人見武士臉色有異,便猜出了事情原委。
他呵呵笑了兩聲。
“行吧,這麻纏事你不管了,我來處理吧。”
那武士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他正欲再說,卻見眼前人突然伸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那人向山崖邊走出幾步。
以手附耳,用心傾聽感知。
幾息之后,他回頭對那武士說:
“有人上山了,正朝此地前進,是個高手,爾等這幾日做了什么?怎么會引來這等武者!”
他的聲音變得嚴厲許多。
那武士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五指扣住衣領,整個人被提了起來,他身材矮小些,這一瞬竟毫無反抗之力。
眼前這人,從剛才那副淡定儒雅,這一瞬變得猶如鬼怪。
狂躁蠻橫之氣,迎面而來,壓的武士一臉懵逼,面對這質問,他結結巴巴的回答說:
“我等都在山中,并未離開,啊,是陰陽師藤下,他前幾日說,寧波城里,有人正在暗中調查式神傷人之事。
他唯恐事情暴露,便離去兩夜,說是要斬草除根。”
“砰”
武士整個人被摔在地面,如重錘打下,打得他口噴鮮血。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神秘人幾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憤怒之余,他感覺心很累。
明明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萬事齊備,只待最后功成,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今夜敲打一番,明日再將胡作非為的陰陽師做了,殺雞儆猴,對城中死傷者多加撫慰,這事也就過去了。
卻不料豬隊友突然跳出來,在自己背后瘋狂輸出。
在這寧波一地,他所在的勢力,并不懼與任何人為敵,只是眼下這事突發,卻讓滿盤算計都有顛覆之憂。
一切的起因,只是一個成事不足的廢物,想要自己解決問題?
碼的!
這種沒由來的志氣,用在旁的地方不好嗎?這些倭人腦子里,裝的是大糞嗎?
“來者只有一人,真是藝高人膽大。”
神秘人活動了一下手指,一塊黑色勾玉在他指尖跳動,語氣冷漠的。對身后爬起來的武士說:
“去做事!今夜若留不下他,爾等必不可見明日。”
武士擦了擦嘴角的血,以東瀛語喊了一句。
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鬼面,扣在頭上,抽出腰間倭刀,沖下山路去,幾息之后,整個臨時營寨都亂了起來。
還有刺耳打鑼的聲音。
從林中一路潛來的劉卓然聽到嘈雜鑼聲,心里一驚,便知道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
見四處都有風聲卷來,他也不再隱匿,于樹枝之上,手握背后劍柄。
下一瞬,凌虛出鞘。
“嘩啦”
森白的劍光亮起,在月色照耀下,就如一個延展二十丈的大光弧,也沒什么劍招劍式。
無劍手腕揮起,粗暴的將千刃掃過一圈,巨響聲中,被切斷的樹木混雜著暴起的血光,將以他為圓心,二十丈內所有的障礙物一分為二。
粗壯的樹干。
堅固的石頭。
脆弱的血肉。
一劍斬下,二十丈內,再無生息,就好似拆遷一樣,這山林中,齊刷刷的出現了一個大圓環的空洞。
倒塌的數百顆樹木切口平滑,墜向地面,砸的地動山搖,塵土飛揚。
第一波沖來的忍者武士,除了幾個身手好點的,其余二三十人,都被這一劍湮滅。
血腥氣變得濃重起來。
在一片狼藉之中,活下來的幾人,面色呆滯,他們仰頭看去。
在眼前那只剩下大半截的樹干上,劉卓然正單手持劍,一塊塊飛舞的千刃碎片,正閃耀著寒光,于光禿禿的劍柄上快速“生長”。
一息之后,千刃回返,如青花瓷一樣布滿裂痕的劍身上,倒映出一抹溫潤月光。
零星幾人,就在這一擊清場的山林中,人人眼中都有掩飾不住的驚恐,這些時日,他們也有伏殺中原武林人的行動。
在他們看來,中原武林也就那樣了。
武者手段確實百變靈巧,能和武士忍者爭鋒,但一遇到陰陽師出馬,就徹底抓了瞎,這些中土人,應對妖邪的經驗,完全比不上他們這些從地獄中沖殺上來的人。
但眼下這一擊,干脆利落的擊潰了他們對中土武林的輕蔑印象。
將一道不可逾越的陰影,投射于這些倭人身上。這就是中原武林的高手?
他們都是一群怪物嗎?
“鬼を召す!殺します!”
林外武士凄厲的喊聲,驚擾了夜色這一瞬的寧靜,聽聞主將下令,眼前數個倭人立刻取出腰間勾玉。
奔涌靈氣,在下一瞬鋪開。
輕靈之風吹起,吹打劉卓然長發飛舞,他定睛看去,那些倭人身上纏著靈氣,卻只在周身三寸亂舞,而隨著靈氣加身,這些人竟生出詭異變化。
“啊!”
痛苦的叫聲此起彼伏,他們的軀體就像是吹氣一樣膨脹開來,就好像隱藏于內心的惡鬼,在靈氣加持下,撕開了人形的偽裝。
一個個暴露在了這月夜之下。
“砰”
一名武士上前一步,他已再無人形,身高突破一丈,頭生獨角,臉頰扭曲,還有外露的獠牙。
在外的皮膚也變為暗紅,被撐開的軀體流淌下邪氣四溢的血滴。
手中仍抓著長刀利刃,但另一只手,卻已化作陰森鬼爪,還有條布滿鱗片的尾巴,從腰后浮現。
像極了一頭蜥蜴人!
不止是他化身惡鬼,所有人都是如此,那幾個躲過千刃一劍的忍者更夸張,一個個四肢著地,五官凸起。
真如夜下鬼猴,一雙眼睛都充盈綠光。
百鬼魔人!這些渡海而來的倭人,都已不再是純粹的人類,一遇靈氣激發,便能突破人類極限,化作猙獰鬼物。
吼叫聲此起彼伏,讓這夜下海島,若化作人間鬼蜮。
只是幾息之后,劉卓然就被一群百鬼魔人徹底包圍,數百雙凄厲鬼目,在四面八方看向他,每一雙眼中,都有殘暴殺意。
“難怪寧波周圍,總有武者離奇失蹤。”
劉卓然握緊凌虛劍柄,看著眼前這些猙獰鬼兵,他心中平靜的很,一開始的愕然已消散開,只剩純粹殺意。
“既已不再是人,也就不用心存憐憫。”
千刃寒光浮動,劍痕星劃散落。
“無需再以言語貫徹今夜得道義。”
劉卓然亂發飛舞,自樹枝上一躍而下,正落在百鬼群中。
下一瞬,那些妖鬼之物,便朝著他圍剿撲來,凌虛劍風,也在這一瞬如風暴吹起。
“那些我欲取回的公道…”
“讓今夜落下這血雨,盡情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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