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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
今日長安天氣糟糕,陰云密布,有經驗的老人,說今日下午,可能會有大雨,便叮囑家人,趕緊收取衣物。
但城中繁華熱鬧之處,卻還是不受影響。
做生意的依舊做生意。
玩耍的依舊玩耍。
正值盛夏時分,還有很多閑人,文人雅士,結伴出行,這個時候,正是一年中外出避暑踏青最好的時候,終南山那邊也是很好的去處。
整個城中,到處都充盈著市井的熱鬧氣息。
這才是尋常人的生活,每日為生計奔波,填飽肚子,喂家人溫飽,養孩子,真實的世界里,也沒那么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江湖,確實是江湖。
但江湖之外,世界還大得很呢。
“城墻上有江湖高手決斗!快去看啊!”
也不只是誰,第一個喊出這一嗓子。
消息傳得很快,像是城中一群無事可做的街溜子聞風而動,又帶起了很多喜歡看熱鬧的人。
緊接著,從小聽大俠故事,仰慕江湖武林的年輕人們,也紛紛從家中跑出來,還有城中居住的,武館的武師們,也要湊湊熱鬧,見識一下江湖高手的風采。
最后,連長安城中公認的江湖高手,五六年前就已金盆洗手的“金刀銀環”卓老爺子,都被驚動了。
六十多歲的老者,一身黑衣,起著快馬趕來城墻之下。
為的就是不錯過今日這場,突如其來的江湖對決。
城墻下,人越聚越多,人聲鼎沸。
城墻上,兩人對立而戰,一老一少,隔著十丈遠。
城墻那般高,普通人肯定是看不到這兩人的具體容貌的,不過練就真氣,打通了眼部穴位的武者ꓹ卻看得清清楚楚。
年輕人身穿白衣長衫,外套黑紗短袖ꓹ不用武器,只是雙手上套著黑色的拳套ꓹ有奇詭徽記點綴。
那年輕人面色肅然ꓹ看上去剛過弱冠的樣子,卻留著一頭古怪而飄逸的碎發,下巴上也留著口子胡,完全沒有掩蓋身份的意思。
只是眼神冷漠,看上去就如寒冰鑄就。
而與他對立的老者ꓹ一身黑衣,弓著腰ꓹ滿頭銀發ꓹ也是不走尋常路ꓹ辮著滿頭小亂辮,看上去垂垂老矣。
風一吹ꓹ似乎都能吹倒。
他手里抓著桿黑木白玉的煙桿子ꓹ吊著煙包,還時不時從口中噴出一縷煙氣,背負著右手ꓹ也不見高手風范。
城頭插著的天策軍大旗獵獵作響ꓹ城墻之下ꓹ有天策軍老卒攔著好事者,不讓他們上城墻去。
人群中傳出種種聲音,有人問到:
“那兩人為何不動手?就這么對峙了快大半個時辰了!這是斗老少爺們開心嗎?”
“就是就是!再不打,咱們就回家去了。”
還有人隨聲附和。
這一看就是不修武藝,純粹來看熱鬧的,那些真正有武藝本事的,也懶得反駁這些人,講也是白講。
這些江湖之事,懂的都懂。
“卓老爺子,您怎么看?”
人群前方,一群鏢師,年輕人們,簇擁著那個白發蒼蒼,手里把玩著鐵球的老爺子,七嘴八舌的問到。
這位卓老爺子可不簡單。
按江湖輩分來算,他應該算是圓悟和尚那一代的武林高手,據說年輕時拜過江湖隱士為師,學的一手金刀銀環的絕技。
在整個關中西域地區,那是大大的有名,烈刀宗還請他去做長老,但被卓老爺子拒絕了。
年輕時浪蕩江湖,好不容易老來得子,便想守著家人過日子。
雖說是前幾年才退隱江湖,但早多年前,就已經不在江湖走動了。
年輕一輩幾乎沒聽說過他的名號,和張莫邪,任豪這樣的“后輩”相比,卓老爺子也實在沒臉自稱是武林泰斗級的人物。
但在這長安城的武林圈里,這位老爺子,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在金盆洗手那一日,為免武藝傳承給家人招來禍患,便效仿張莫邪傳《江湖心法》,將自己的金刀銀環之術,贈給了前來觀禮的所有人。
每人一份。
可惜,這兩套武學,對悟性要求有點高,就算得了傳承,也非人人都能學會。
但只此一事,就讓這老爺子在長安城中,人人敬仰。
這會,聽到有人詢問,把玩著手中鐵球的卓老爺子,也摸著胡須,瞇著眼睛,開口說:
“這兩人,皆是高手。”
“高手?”
周圍人面面相覷,這江湖高人,一向神出鬼沒,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城墻上,還擺著姿勢,也不打斗?
“對,真正的高手,不如咱老卓這么欺世盜名。”
卓老爺子也是個爽快人,帶著幾分自嘲,又帶著幾絲凝重,他加重聲音說:
“我問你們,這些時日,長安城是什么風向?”
“西北風啊,往年都這樣。”
眾人回了一句。
那老爺子抬起手來,指著城墻上的十幾桿大旗,問到:
“那你們且告訴老夫,這些旗子,被吹向什么方向?”
眾人定睛看去,一息后,齊齊驚呼。
那些大旗子,竟都被吹向與風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眾旗子方向還不一樣,混亂的很,有那么一兩桿旗,干脆就停在原地,好似無風一般。
被卓老爺子點明關鍵,這下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猜測。
“沒錯,這兩位高手,乃是在氣機相斗,以常人不可見之渾厚如海的真氣,在方寸之間碰撞對搏。”
老卓摸著胡須,語氣驚嘆。
他說:
“你們看著兩人沒有動作,實則此時場內兇險萬分,殺機遍布,尋常武者,膽敢踏足其中,不需一時三刻,只是一瞬,便會被撕裂軀體,碾成齏粉。
真氣外放,便能做到這個程度,遍布周身十丈,這兩人,絕對都是真正的高手!”
眾人齊齊點頭。
又有好事者湊過來問到:
“卓老爺子,您說他們都是高手,那到底有多高?比您還厲害嗎?”
“我?”
老卓搖了搖頭,語氣坦然的說:
“我算什么?
就算是老夫鼎盛之時,在這兩人面前,怕也走不過二十招的。他們的手段具體有多高,老夫沒有火眼金睛,怕是看不出來。
但若是以現在流傳的江湖榜來分,這兩人,最差,也是半步天榜的程度。
真是奇了,老夫金盆洗手,也才五六年的時間,這江湖上,怎么突然多出這兩個聞所未聞的絕頂高手?”
“嗷”
卓老爺子話音剛落,便聽聞城墻上方,傳來一聲尖銳鷹唳。
就如閃電劃過長空,讓眾人齊齊抬頭。
便見一只神駿的風頭黑鷹,搖曳著翎羽,自天空而降,眨眼之間,便落在那年輕人肩膀上。
“驚鴻惡獸!那是鳳頭鷹啊!”
人群里響起一聲大喊:
“那人,那人是沈秋啊!左道妖魔沈秋!這等妖人,竟...”
這一聲驚呼還沒說完,立刻就被旁邊人拉下。
又死死捂住那惹禍的嘴巴。
確實。
沈秋現在在江湖上名頭臭的很,堪稱臭名遠揚。
但這惡名,代表的是同樣兇惡的實力,太行山事,已傳遍江湖,一夜之間,廢掉千把號人,這等手段,已超出江湖人想象。
甚至有人說沈秋乃是妖魔轉世,從太行山里走出的妖物,絕非常人。
江湖高手們,敢說沈秋是妖人,人人得而誅之,但這些旁觀者們,哪里有這個膽子?
禍從口出,少說為妙。
那沈秋也許不是那個神秘老頭的對手,但要打殺他們這些尋常武者,那可是輕輕松松。
人群里一陣竊竊私語,不知道的,都在詢問那些面露恐懼的人,想要打聽沈秋的身份,順便打聽一下,這個黑衣老者的身份。
這個當口,一直沉默的兩人,突然有了動作。
“沈秋,你乃是任豪選的衣缽傳人,為何霍亂江湖,行此惡事?”
那老頭吐出一口煙氣。
很奇特。
白色的煙霧聚而不散,繞著老頭旋轉幾周,融入真氣之中,那老頭收起煙桿子,活動了一下手腳,緩緩站直身體。
一股凜然之氣傳出,就如風般,吹在城墻之下眾人身上。
他問到:
“若是你被奸人所害,逼迫至此,盡管與老夫說你冤屈!
老夫何忘川本事差點,但若是真有不忍之事,看在任豪與老夫多年相交的份上,老夫定還你個清白!”
“別了吧,何老爺子。”
面對老頭的勸說,沈秋彈了彈手指,肩膀上的黑鷹佁然不動。
他語氣溫和的說:
“我所行所作,皆乃是我想做之事,未被任何人逼迫,也沒什么冤屈。
沈某所殺之人,皆是該死之人,至于那些被廢掉的臭魚爛蝦,那也是沈某心善,饒他們一命罷了!
何莊主,你從金陵一路追我到長安,也累了吧?
這一路上,咱們交手這么多次,已互知底細,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沒辦法傷到你,這個好人壞人的游戲,沈某已經玩膩了。
就此罷手,免得因你之故,惹得沈某再造殺孽!”
這番話說的毫不客氣。
那老頭也笑呵呵的回應到:
“可以啊。
老夫年紀大了,比不得你這年輕人精力旺盛,這一路追趕,老夫確實累得很,這樣吧,老夫停手,你也停手。
這就與老夫回去五龍山莊,老夫舍了臉面,請圓悟禪師,紫薇道長來為你講經說法,花去心中戾氣,也算圓了任豪故友的遺志。
如此可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
沈秋搖了搖頭。
他的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說:
“你這老頭,倚老賣老,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如此糾纏,真當沈某怕了你不成?休要聒噪,速速離去!
免得沈某心頭火起,將你打殺于此!”
“年輕人。”
何忘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
“火氣就是大,真是不尊老的很,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再糾纏了,今日,就帶你這孽障回去吧。”
“嗖”
老頭并指為劍,輕輕一甩,不帶一絲煙火氣。
“哐”
巨響之中,鳳頭鷹沖天而起,沈秋身后的城墻,被這一發指劍,削掉五分之一,碎石橫飛間,惹得城墻下一陣驚恐,人人奪路而逃。
“老匹夫!”
煙塵四濺中,也有沈秋的怒吼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滾滾寒氣,就如六月飛雪,寒氣涌動間,整個城墻之上,都帶起絲絲若雪花般的冰屑飄落。
兩道人影消失在城墻之上,快的讓人眼難以捕捉,到處都是幻影亂舞。
只是交手五息之后,整個城墻都被冰封十多丈。
厚重的冰塊,還在飛快的順延著城墻涌動,這一幕像極了通巫教主高興的萬里冰封,只是發作時間更長一些。
看的城墻下方,一眾關中武者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他們總算是親眼見到了,江湖頂級高手交戰時的樣子。
神仙打架,毫不夸張。
“退!”
卓老爺子揮手丟出一團鐵球,打碎一塊砸下的巨石,大喊到:
“人群退出去!莫要停留,這是要命的事情,別再湊熱鬧了!”
這聲音混雜真氣,如悶雷一般。
驚得人群炸開,數百號人沒命的往安全處跑,在他們身后,地動山搖,城墻上冰川破碎,巨石垮塌。
人身般大的石塊,被丟下來,砸在地上,打的青磚破碎,嘈雜之中,時不時還有一兩縷銳利劍氣,或者是剛猛拳力。
這些玩意是真的要命。
尋常人只要擦到,那就是丟掉小命的下場。
“劍來!”
待卓老爺子,抱著兩個半大孩子,掠出危險區,落在一眾頭破血流的狼狽武者身旁一瞬,便聽身后倒塌大半的城墻中傳出一聲怒吼。
在這一瞬,人群中所有提刀帶劍的武者,都感覺到手中兵刃被怪力牽引。
“蹭、蹭、蹭、蹭”
利刃出鞘的聲音暴起,在近千號人的驚呼聲中,數以百計的刀劍,同時出鞘,就似被無形之手引動,在天際懸停,猶若劍陣一般。
又在下一瞬,從四面八方,齊刷刷的刺入煙塵之中。
“哐”
巨響聲動,一道人影自城墻上摔落下來,如隕石一樣,正砸在城墻下布滿碎石的空地之上,身影狼狽。
在砸入地面時,便起身逃竄。
沈秋!
白袍上布滿了鮮血,拖著條胳膊得沈秋,這人此時面色猙獰,閃入人群之中,又在下一瞬起身飛掠,兩個起落,便消失在長安城里。
黑袍老者緊隨其后,騰挪之間,步法剛猛,帶起陣陣龍鶴之音。
兩個人一追一逃,眨眼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倒塌大半的城墻,還有下巴都合不攏,驚掉一地眼球的吃瓜群眾。
“看!”
一人指著城墻大喊一聲,其他人回頭看去。
在那倒塌大半的城墻上,密密麻麻的插著上百道刀劍,都是沒入大半,就如插入泥土的鋼椎一般。
“這等絕世劍術...”
卓老爺子飛掠到城墻邊,握住一把劍柄,試圖抽出,但怎么也抽不動,就好似這把劍與這城墻結為一體一樣。
“真乃伏魔神劍。”
老卓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安城天際,長出了一口氣。
這妖人沈秋,當真兇戾。
而這黑袍老者何忘川,卻是更厲害一些。
果然,江湖之事,還是邪不壓正的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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