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義堅等人,于萬蛇亂舞的險境中殺出暗室的同時。
在藏著照影石壁的遺跡中心處,伴隨著沙沙作響的撞擊聲,那條十丈長的蛇王,也載著東靈君,來到此處。
“去吧。”
東靈君輕飄飄的落在地面,回頭伸手摸了摸這蛇王冰冷的鱗片,他說:
“封堵遺跡,不許任何人離開!”
“嘶、嘶”
蛇王吐了口血紅的信子,沿著石洞光滑的墻壁盤旋而上,龐大的身體搖晃間,很快消失在了后方的陰影中。
它并非妖物。
只是如鳳頭鷹,五色毒蟾一樣的異種。
在靈氣時代,它們這些異種也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可惜靈氣不存的千年里,別說褪去凡軀了。
就連體內靈異,都退化的不成樣子。
按照東靈君的說法,千年前,這些異種怪蛇,可是真正的龍種靈獸。
不過以蓬萊秘法,在太行天坑中蓄養二十多年,也讓這些異種怪蛇,建出龐大聚落。
今日被東靈君驅使而來,依靠堅韌體魄,硬是壓得江湖豪俠們抬不起頭。
這就是千年傳承的底蘊。
東靈君握著拂塵,背著古劍,在身后絲帶飛舞中,走入眼前石室里。
待他邁步走入其中的一瞬,便有龐大的斷龍石,自后方通道轟然落下,足有千斤重的巨石砸下,將離開通道的唯一路線,徹底斷去。
“喲,東靈仙君。”
沈秋的聲音,自石室盡頭響起,東靈君抬頭看去,穿著黑衫的沈秋,正盤坐在照影石壁上方,雙膝上,放著沉寂的七星搖光刀。
他還伸出手,對東靈君晃了晃,似是友人般打著招呼。
“遼東一別后,別來無恙啊。”
東靈君并不回答。
也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認識沈秋,還有些交際。
但他并不認識,也并不在意。
在這石室四周,山鬼,花青也從藏身地站起身來,三個人將東靈君圍在中央,虎視眈眈。
眼見東靈君沉默非常,沈秋便站起身來。
他如恍然大悟一樣,拍了拍額頭,歪著腦袋,對下方的東靈君說:
“唔,沈某忘記了。”
“認識我的,是真正的東靈君。
你這千年前就該死,卻茍延饞喘著不肯倒回墳墓里,全身散發著惡心腐朽味道的孤魂野鬼,是不認識我的。”
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充滿了鄙夷,不屑與厭惡。
但東靈君依然沒什么表示。
他就像是觀看一幕舞臺劇的人,在面具之下,雙眼看著沈秋,饒有興趣的觀看他的表演。
他的信心十足。
這信心并不來自于千年的見識,也不是來自于真正的修仙者的高傲。
這信心來自于實力。
若非這里再跳出一個鬼神任豪,或者北斗星御張莫邪來,就眼前這三個人,他隨手就能滅之。
一群自以為得計的跳梁小丑罷了。
“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
沈秋從背后取出一物。
黑黝黝的鐵片子劍,其貌不揚,就如鐵纖一般,被沈秋扣在手中,平靜得很。
“某乃沈秋,左道妖人,路家門徒。”
沈秋反握著承影,自石壁上一躍而下,落在東靈君身前五丈,正站在照影石壁前方。
他將手中黑劍,放入石壁那些劍術圖影的凹痕中。
“咔”
就如鑰匙落入鎖芯,在機關啟動的巨石響聲中,在石壁緩緩向外開啟的塵土四濺,地面搖晃中,他回過頭,對東靈君露出了一個寒氣森森的笑容。
他說:
“某乃,誅仙之人!”
“轟”
猶若巨獸吞水的回蕩聲,在石壁后方的空洞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風。
怪異的風。
吹的沈秋一頭碎發亂舞,那輕靈的風自出現時,便快速充盈這石室每一寸角落,沉重的斷龍石,也沒辦法阻擋這風的流散。
石室中塵土被吹起,在東靈君腳下,打著旋晃動不休。
而之前一直面無表情的東靈君,這會也張開雙臂,仰著頭,就好似躺在最舒適的溫水中,發出了愜意的呻吟。
這種洗滌神魂軀體的感覺,這種讓人飄飄欲仙的感覺,這股風,這熟悉的風...
不會有錯的。
靈氣。
這是純正的靈氣。
被深藏于仙門遺跡最深處,這照影石壁之后,就如其他仙門秘境一般,太行仙門也用陣法存有千年前的最后一絲靈氣。
可惜,石壁打開,陣法斷絕,這些靈氣很快就會消散在天地間。
就如一泓清泉,無論如何也不能澆灌整個干渴龜裂的天地,它會消失的,就如千年前一樣。
滲入這方天地里,消失的干干凈凈。
“誅仙?”
東靈君面具之下,傳出一聲輕笑。
他看著沈秋,又看了看其他三人,他說:
“就憑你們?”
語氣中不帶一絲譏諷,就好似在對螳臂當車的螻蟻們,闡述一個事實。
“當然不止我們咯。”
沈秋哈哈一笑,將承影劍,自石壁凹痕取出,手腕晃動,在身前耍了個劍花,就如旗桿向前舞動。
待劍刃橫置之時,十幾道黑影,便從石壁之后,集群沖出。
那些黑影古怪。
每個都有完整身軀,但充滿了一種輕飄飄的虛浮,身體由黑影組成,就好似怨靈一般。
但人人手中,都有一把相同的兵刃。
承影!
道器承影。
這才是太行仙門遺跡中,最有價值的東西,十幾個在千年前就被封存的驚鴻劍影,用于仙門傳承。
每任承影劍主,都要入照影石壁后。
這是個試煉,也是教導。
通過和這些劍影比斗劍術,來悟得太行仙門的至高秘術,月缺劍典。
劍影閃出瞬間,淡定的東靈君面色劇變。
立刻飛身后退,十幾道承影劍刃升騰,只是一瞬間,整個石室就被在四面八方,砍出數十道裂痕。
歷代承影劍主的劍影沒有靈智,一旦被釋放,就會進攻附近的所有人。
這也是仙門遺址最后的防御手段。
只要靈氣不完全消散,這些劍影就能一直殺戮下去。
畢竟是仙門秘法,會避開承影劍主,若是不由分說就要砍死,那這仙門傳承,早在幾百年前,就要斷絕了。
此處還有靈氣存在,這些千年前的劍影,雖不如本體那般強橫。
但劍出之威,卻都在天榜之上。
“哐”
巨石墜下,整個石室在一瞬便破爛不堪,劍影每出一劍,都能洞穿山體,只是眨眼時,石室上方的厚重山體便被撕裂開來。
在地動山搖之中,沈秋如靈猿飛渡,攀上石室高處,將手中承影劍,丟給山鬼。
花青也快步躲在山鬼身后,整個石室中一時間劍氣縱橫,就如風暴奪命。
唯有山鬼身后這一處,是唯一的安全之地。
三人也是低估了這些劍影的威能,待他們抬頭看去,那被劍氣戳的千瘡百孔的山體上。
透過那些散碎孔洞,甚至能看到天空暗淡的星光。
幾十丈啊!
這處石室,可是深埋在幾十丈的山體中!
這幾十丈厚的山石,在這些劍影的劍氣面前,簡直就如紙一樣,一戳便破。
千年前的承影劍主們留下的劍影都如此恐怖,那些劍主身前,又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劍影飛舞中,古怪意境升起,就像是一輪明月當空,周圍星光映襯,那每一縷皎潔月光中,都有一道月缺劍式劃下。
被月光寒刃所及之地,便會在悄無聲息間,被絞碎開。
饒是東靈君反應神速,一手凌虛劍式,帶起千百劍光,將月缺劍意破開,但在那一瞬交擊中,還是被兇狠劍影,逼得左右騰挪。
臉上的面具都破碎開來,露出了那張屬于東靈君的臉。
灰白長發被破碎開,披頭撒發,狼狽至極。
初來時那股云端般的自信,也被弄得分寸全無。
只是,靈氣逸散的速度太快了。
這些劍影基本上刺出三劍,就會因為靈氣缺失而破碎開,就如只能存在一瞬的肥皂泡一樣。
“雕蟲小技!”
東靈君一瞬便抓住這個弱點。
他也不反擊,手持古劍,御守之勢擺出,體內被提煉的寶貴靈氣流散全身,一道道劍光就如護身之盾,繞著東靈君旋轉開來。
劍蓮綻放,葉片飄蕩。
眼前劍影一劍刺來,便會被凌虛劍蓮順勢反擊,但同樣以仙劍劍術應對,東靈君身上,依然血光四濺。
若非以靈氣灌體,使這軀體強橫,那一劍刺來,血肉估計都會被徹底絞碎。
正面硬打,沒有勝算。
但只要拖住時間,十幾息后,這些奪命劍影只會消散開來。
“鼠輩!”
十息之后,身上千瘡百孔的東靈君,面對剩下的四個道器劍影圍攻,他壓力大減,神識散開。
便發現,那三個小輩,竟趁著這搏命大戰,已尋得出路,正欲從一處裂痕離開石室。
“哪里跑!”
仙君手指一揮,千光化劍的手段,在這已經破破爛爛的山體中心爆發開,劍光重組劍陣,朝著沈秋三人激射而去。
“哐”
石室之外的山體被這一劍刺開,散碎巨石轟出懸崖之外,在石室后方的暗道處,硬生生轟出了一個五丈方圓的巨型石洞。
這可比什么天榜大戰刺激多了。
當真是非人手段。
在這混亂之中,沈秋身上的寒冰護體,被一劍破開,冰屑散碎的到處都是。
他護住了山鬼和花青,狼狽的摔倒在地,胸口前已是鮮血橫流。
但借著山石阻礙,勉強算是擋住了。
“呸!”
沈秋啐出一口鮮血,眼中閃過兇光,眼見東靈君身前,最后一個劍影也如肥皂泡般消散開。
眼見全身上下,破破爛爛的仙君,手持古劍,轉向他們這邊,他便咧開一抹笑容,血跡混在森森白牙上,讓那笑容越發猙獰。
正欲滅殺螻蟻的東靈君,看到這笑容時,心中猛地一突,就在這一瞬,沈秋輕輕打了個響指。
“砰”
東靈君腳下四周,埋在一丈之地的六把追命,同時爆發。
每一根追命,都是青陽魔君親造,內藏專用于破氣的牛毛細針一千三百四十五根。
以真氣灌注引爆,最遠的攻擊范圍,可以到驚人的百丈。
但越是近距離引爆,對敵時殺傷便越強。
最妙的是,這追命,是可以遠程引爆的,就以艾大差所傳公輸巧手,在中遠距離上注入真氣,一樣可以達到驚人的殺傷力。
連暗器大師曲邪都不得不承認,這玩意,實乃江湖殺生暗器第一。
六把追命,同時引動,近八千根牛毛小針,無視真氣,足以讓十丈之內,人鬼懼亡。
這場面,絢麗極了。
在石室中那個藍色的干涸水池照出的幽藍光芒中。
飛射出的牛毛針,每一個都能帶起一縷流光,東靈君在這一瞬,仿佛真成了遨游星海的仙人。
千萬的光斑,折射出絢麗如畫的光景,在他周身一丈之內閃耀開來。
只有一瞬。
只有那似永恒的一瞬。
“呵呵。”
整個破破爛爛的石室,還有頭頂上被戳的千瘡百孔的山體上,就如長了毛,又像是一個大號刺猬。
每個地方都插著倒影寒光的細針,把這石室中交織成一個死亡區域。
如雨般的細針,打的塵土飛揚。
在那影影幢幢的煙塵之中,響起沙啞笑聲。
“以凡人的層次來看,爾等已經非常不錯了。但你們,真的明白‘仙君’這兩個字的含義嗎?
想來爾等是不懂的。”
佝僂的東靈君,在煙塵中站直了軀體,他揮了揮手,煙塵被風吹散開,露出了仙君本體。
瀟灑的道袍衣裳,已經破破爛爛,慘不忍睹,但東靈君本體,除了那些被驚鴻劍影此處的傷口之外,卻并未受到傷害。
數以千計的牛毛小針,被擋在東靈君皮膚之外,不得寸進。
“若爾等真懂,便不會在本君眼前,玩這些雕蟲小技!”
“嘩啦”
東靈君隨手一撥,體表密密麻麻的小針,便被撥入地面,撞在地上,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他仰起頭,那平靜的臉頰上,盡是一抹一切都在掌控的笑容。
他說:
“本君在金陵那一夜,可是見過這精致的‘小玩意’的,爾等當真以為,本君會不加防備?”
“厲害!
真不愧是仙道真君。
哪怕沒了靈氣,也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比擬。”
沈秋被花青攙扶著站起身來,他抹了抹胸口的傷痕,對東靈君拱了拱手。
他的目光在這一瞬下移,眼中亮起一抹戲謔之色,說:
“但仙君,我等挖空心思,布下這陷阱,可不是為了傷你的呀。”
東靈君愣了一下。
他也低下頭,順著沈秋的目光看去,在破破爛爛的衣裳玉帶下,那懸掛的蓬萊暖玉上,已刺入了三根小針。
精致的暖玉表面,裂痕縱生。
如此近距離的千百次轟擊,讓這仙家之物,也已不堪重負。
“咔”
破碎的輕響。
非常低微,這一瞬,卻如悶雷般,在四人耳中響起。
“咔、咔、咔”
沒了暖玉壓制,東靈君軀體中,長白寒魄的余毒,也如沖破堤壩的洪水,涌上體表。
只是眨眼間,東靈君小半個軀體,就被寒氣冰封。
這仙家寒毒,壓得越久,爆發越猛。
“唔”
沈秋活動著脖子,握著搖光,對眼前踉蹌后退的東靈君說:
“你肯定不在乎他。
奪舍的時候,也沒花心思去看看他的記憶。
對你而言,他不過是一具合用的軀體罷了。
但對我來說,他是個難纏的,也值得肯定的對手。
所以他的弱點,我記得一清二楚。”
“同一塊石頭上摔倒兩次,你真是算不得聰明。
不,你肯定很聰明,畢竟是修仙有成的人,但源自心里的高傲與不屑,讓你變得如眼前這般愚蠢。”
沈秋抬起刀,指向東靈。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仙君,被我等螻蟻狠狠咬一口的感覺,一定很疼吧?”
“別急,先忍著,更疼的,還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