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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臨安,禁宮之外。
數以千計的虎賁衛精銳,在夜色中分散開來。
他們組成一個嚴密的巡查圈,還有數百人,分成十幾個小隊,在提轄官的帶領下,與夜色中來回巡邏。
但守衛之處,準確的說,并不屬于禁宮的范圍。
這里距離皇城禁宮還有五里之遙,本是一處熱鬧繁華的街坊,但民居商鋪,已被拆毀大半,整個臨安的巧匠也被聚集于此處。
半個月的時間,就在這里建起了一座八邊形的道觀,名為“履仙觀”。
只聽名字,就知道這道觀是為何而建的。
國主親自下令為國師大人建造居所,因此這道觀不管是外部營造,還是內部裝飾,都極端精致豪華。
尤其是道觀中尚未完工的主體部分。
那座九層道塔,更是匠心獨具,雖為木制,但選用上好紫光檀,混金絲楠木,修的煌煌大氣,猶如藝術品。
其高度,更是與禁宮大殿齊平。
在這個封建時代,這玩意若不是國主下令,是沒人敢造的這么高的。
履仙觀的塔樓尚未完工,還有最后一層。
倒不是說匠人們不用心,而是國師要求那里先空著,據說是要從蓬萊仙山請回仙家之物安置其中。
觀中又有星點火燭在夜下點亮,這是匠人們在摸黑干活。
沒有明亮的光源,做不了精致的活計,便趁著夜中悠閑,打磨一些裝飾物。
從遠處看去,那些火燭在夜中就如螢火點點,襯托出道觀大體外觀,正殿中還有幾十盞長明燈,讓那處白玉石營造的宮殿光芒大盛。
已有種不似人間的氣質。
“東靈君今日午時離了臨安,大隊人馬護送,往寧波方向去了。”
距離履仙觀三條街之外,花青盤坐在一處屋檐上,手中抓著折扇,眺望著燈火亮處。
他對身邊抱著劍,帶著斗笠,站在夜中的劉卓然說:
“那道觀里只剩下些南朝欽天監的官員,還有幾名服侍東靈君的蓬萊道士,武力到底有多高,沒人知道。
但我兩要夜探履仙觀,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這處道觀,有問題。”
劉卓然眺望著遠處燈火點點的建筑,他說:
“它的外部形狀,和蓬萊仙山中的大殿一模一樣,只是規模小了些,那還有那座塔,完全就是九層大殿的復制品。
你之前說,這座道觀所建,正好在臨安城古陣法的要害之處,現在臨近來看,這履仙觀果真有些門道。”
劉卓然抿了抿嘴,他說:
“要不要趁亂燒掉它?”
花青別過頭,臉上盡是一抹疑惑,他反問到:
“那有什么用?
趙鳴打定主意拉攏蓬萊人,我兩燒掉一座履仙觀,不出一月,又是一座履仙觀會被建成,難道還要再來燒第二次?
除非我兩能用一把火,燒盡全城,徹底毀了臨安古陣,否則蓬萊人的打算,就無法被中斷。
你呀,別多想了。”
花青站起身來,他唰的一聲打開折扇,對劉卓然說:
“當下之計,要么殺了趙鳴,讓臨安龍氣所生源點潰散。
要么殺了東靈君,無人主持陣法,龍氣聚起來也無法被用作他途。
更何況,就算古陣法被重新開啟,最少也得一兩年,才能讓潰散的龍氣,聚攏到一個可觀的數量。
我先進去,吸引注意。”
夜風吹拂中,花青指著那座未完工的塔樓,說:
“除了禁宮外,龍氣匯聚最盛,在那個位置上,你去那里搜尋,找到鎮壓之物。
那東西能匯聚龍氣,必然不凡,將它帶離臨安,沒準就能將東靈君引到太行去。”
說完,花青自屋檐上一躍而起,身形融入夜色中,跳過下方巡邏的虎賁衛,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這些護衛國主的禁軍,修百戰辟易決,正面戰斗力非常強橫。
但那戰氣銳利有余,靈敏不足,也不能使他們感知更敏銳。
應付普通江湖客綽綽有余,但面對花青,劉卓然這樣的高手,就差一些。
但若兩人被數目龐大的虎賁軍圍攏住,再想要從這些戰氣纏身的士兵中殺出去,那就太難了。
花青跳入履仙觀,先入九層道塔,手握折扇,一連制住了塔中下層防守的兵卒,就如最好的刺客一般。
但待到五層時,便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三個身穿蓬萊道衣的人發現了他的行蹤,便沖殺上來,也不多話,欲將他擊殺當場,花青跳出木樓,手中飛鐮舞起,與那三人纏斗起來。
借著這個機會,緊隨其后的劉卓然沖入道塔之中,如靈猿攀山,一路向上,十幾息內,就到達了木樓最高處。
劉卓然落在木樓上,站直身體,此處能聽到下方的打斗聲,還有四面八方被驚動的兵卒奔跑的聲音。
花青那邊撐不住太久,必須速戰速決。
在劉卓然眼前,尚未完工的道塔第九層中央,擺著一個石質的八卦形石臺,一些看不到。
但能被感覺到的特殊氣息,正從四面八方,匯聚在那石臺上。
將一物托舉懸空,在那無形風里,有陣陣清靈的聲音纏繞,就如風吹鈴鐺。
“原來是你呀。”
無劍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他認出了眼前那沐浴龍氣的壓陣之物。
凌虛劍。
準確的說,斷裂的凌虛劍。
這把仙家寶刃自中央斷裂開,銳利劍身,只剩兩尺不到,斷口層次不齊,劍刃前端,碎裂的十幾塊劍身,以一種凌空的姿態懸浮著。
各個碎片中似有無形之物連接,讓它大體還保持著完整的樣子。
但碎片震動中,又讓這把劍憑空長了幾寸,看上去頗為怪異。
這重要之地,無人守衛,也不需要守衛。
東靈君將靈劍放在臨安,自己去了寧波,也不是無智心大,這把劍自東靈君蘇醒后,其內藏靈韻已被盡數激發。
雖然斷裂破碎,但它并不需要凡人來護持它。
它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劉卓然向前走出一步,懸浮于石臺上的凌虛劍,便發出一聲銳利嘶鳴,就如猛禽驚醒。
那碎裂的劍身脫離石臺,如最致命的暗器,朝著劉卓然飛射而來。
“啪”
無劍的身影后撤三尺,手中長劍出鞘,幾枚飛來的利刃,被這把劍撥飛出去。
他頭上的斗笠,也被銳利劍氣,平滑切開,化作三瓣,砸在他腳下。
披頭散發的劉卓然倒提著劍,站直身體,他看著眼前嗡鳴不休的凌虛仙劍,他說:
“咱兩相處了這么多年,只是分開不到一年,就不認我了?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不乖啊?”
他的話,似乎被凌虛劍感知到。
那把劍在石臺上懸空搖擺,將劍刃對準劉卓然,碎裂的劍身散開,在這九層塔樓丈許之地如狂風飛舞起來。
就如挑釁一般。
“鐺”
劉卓然手中長劍向外隨手一刺,朝他飛來的三片利刃,就被鋒銳的蒼嵐真氣擊飛出去,斷刃的劍風被這一擊攪動,轉的更快了些。
“你保護了千年的老鬼,占了我師父的身體。”
無劍擺出凌虛劍術的起手式,他對眼前那嗡鳴不休的斷裂靈劍說:
“今夜先收了你這邪劍,改日再去斬了那老鬼。
就當是,我給蓬萊的辭呈!”
“唰”
一人,一劍。
在下一瞬攻在一處,劍氣橫生,寒刃亂舞。
“哐”
木樓之上,就如爆炸一般,整個九層道塔的頂棚,都被炸碎開來,在道塔之外,青玉鋪就的高臺上。
花青回頭看了一眼木塔,眼中也有一絲擔憂。
那邊局勢,似乎不比自己這邊更輕松。
“鐺,鐺”
兩聲輕響,自花青袖中飛出的飛鐮金蟬子,打在身前身后兩把刺來的劍刃上,力道一輕一重。
身前劍客被擊退,飛鐮流轉,纏在身后長劍的劍刃上。
那人想要抽回兵刃,卻被花青手腕拉扯,青色真氣飛快旋轉中,似有諸般力道拉扯,讓那人的身形失控,將他拽向花青方位。
四道人影閃動,于眨眼之間,便有纏著青色氣流的一掌,打在那失去兵刃的蓬萊道士胸口。
長袖飛舞,一觸即收,如蜻蜓點水。
但掌力打在胸口的一瞬,就見那人胸骨塌陷,如被攻城錘正面撞上,鮮血狂噴,使他砸在地面。
又被花青左腳踩中,如針刺寒蟬,釘在地面。
“救我!”
那人疾呼一聲,剩下兩人便聯手攻來,欲要從這個昆侖公子手中,救下同伴,這兩人這會的攻勢奇特,不用兵刃。
兩人眼中閃過流光,體內真氣暴漲,化作奇異力道,似劍氣刺出。
但這專攻神魂的仙家秘術,打在花青身上,卻如泥牛入水,毫無作用。
他們只來及看到花青那笑瞇瞇的臉上,閃過一縷冷笑,左腳使力,像戰錘猛砸,下陷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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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就像壓破水囊,鮮血濺出,染得花青身上白色儒衫點點血光,好似一幅夜月寒梅圖。
花青輕松干掉了一個。
他雙手中飛鐮垂下,如兩個小燈盞一樣,垂在身邊,他能看到后方已有虎賁衛沖入履仙觀中。
但他并不驚慌,而是歪著腦袋,看著眼前這兩個滿臉愕然的蓬萊道士。
那瞇起的眼中,滿是厭惡。
就如看到了世間最骯臟的東西一般。
“哈哈,若是剛才以劍攻來,我還要手忙腳亂。
但廢物就是這樣,學了幾招新鮮玩意,就迫不及待的要用出來,就和得了新玩具的小兒一般,想要炫耀,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樣。”
花青語氣譏諷的說:
“神魂攻擊,真是厲害。
凡俗武者,不修魂靈,被你們這些借尸還魂的垃圾打中一次,便要妄念橫生,心神受創。
嚴重點的,被直接嚇死都有可能。
可惜,我見過仙家諸般手段,你兩這神魂,修的也太差了吧?
幾年道行啊?”
被花青這么一激,剩下兩人對視一眼,也不用那怪異秘術,各持長劍,朝著花青攻來。
這兩人武藝相當好,打定主意纏住眼前這詭異公子,待虎賁衛殺來,縱使他有百般妙法,也要死在亂刀之下。
但他們起步瞬間,花青便收起左手飛鐮,并指為劍,抵在額頭正中,雙眼緊閉。
下一瞬,便有神魂之力,破體而出。
“班門弄斧!爾等眼見真君,還不下拜!”
“跪下!”
厲聲呵斥間,沉重力道,化作兩股重錘,狠狠錘在眼前兩名蓬萊人心魂之上,力道之大,幾欲將這人體內奪舍的神魂轟出體外。
這兩人鋒銳的劍招瞬間僵硬,身體也維持在前沖狀態,但一時間卻無力操縱,只能任由力量推動軀體,踉蹌向前。
一左一右,當真跪倒在花青身前。
他兩人眼前似有無端夢魘,妄念橫生,神魂受創。
如被鎖住軀體,不得動作。
“唰”
花青左手揮起,纏在腰間的兩尺軟劍如靈蛇出巢,青色氣流纏繞劍身,使這如鞭一般的兩尺軟劍繃的筆直。
劍式出手,邀月摘星。
又如電光火石,一瞬便收。
劍刃所及之處,皆如刮骨罡風,蒼嵐絕劍,橫掃而過。
七尺之內,萬物斷絕。
血光迸濺,兩顆人頭沖天而起,如滾落皮球,順著高臺玉階滾滾而下,跪在身前的無頭尸體,搖晃幾下,砸在地面。
就像是被丟進利刃風暴里,尸體上已無一片好肉。
血肉模糊的,就如被剝皮拆骨一樣。
“啪”
自高處墜落而下的劉卓然,在木樓二層借力一次,落在花青身后,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面上。
花青這會也是面色慘白,似是脫力一樣。
他使勁揉著發疼的額頭,回頭看了一眼。
“你是和幾個女妖怪打了一架?”
他看著全身是傷,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幾成血人的劉卓然,他眼神古怪的說:
“怎么弄成這樣?”
“遇到了一位‘故人’,和它聊了兩句。”
劉卓然舉了舉手中包袱,發出叮當作響的聲音,他對花青說:
“聊得太熱情了,有點用力過猛,但總算是勸服它,與我同行往太行去。你又是怎么回事?
臉色這么差,是突發惡疾?”
“我是見他們幾個學秘術,學的不到家。”
花青搖晃了一下身體,指著身后三具尸體,說:
“便‘指導’了一下。”
“咱兩人就別吹牛了。”
劉卓然哈哈一笑,抹了抹臉上的血,看了一眼四面逼過來的虎賁衛,他說:
“再不走,就要被留下飲茶吃宵夜了。”
“那走吧。”
花青向前飛掠一步,卻猛地軟倒在地,又被劉卓然攙扶起來,看著劉卓然古怪的目光,花青撇了撇嘴,說:
“用力過猛,腳有點軟。
這事可不許你到處胡說,免得壞了我花青公子的名頭。”
“放心吧。”
劉卓然背起花青,回頭瞥了一眼,他說:
“一人獨戰三高手,于間隙之間斬殺,誰又敢笑話你?你這人藏起的手段無窮無盡,真是厲害。
你老實告訴我,你要殺我,需要幾劍?”
“舍生拼命的話...”
夜色里,花青疲憊的閉上眼睛,如沉睡夢囈般說:
“天榜之下,一劍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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