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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遠方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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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馬車中,國主盤坐于錦榻之上,他稍顯擔憂的對閉目養神的國師說:

  “東靈仙君,你說,圓悟大師能理解孤的難處嗎?”

  “嗯?”

  正將感知向外延伸的東靈君,被國主這句話驚醒,一下子失去了對身后人群的探查追蹤。

  他在金陵之戰里也受了傷。

  神魂受創,使他強大的感知也松散了些。

  “陛下不必多慮。”

  東靈君睜開眼睛,一心二用。

  一邊重新在人群中尋找,一邊握著手中拂塵,用飄然物外的語氣,對國主說到:

  “圓悟大師是個清淡性子,若是他本人來做決定,自然不會貿然參與國朝之事,但他除了武林高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

  作為涅槃寺主持,天下佛門首領,事關佛門興盛之事,便由不得圓悟大師依著自我性情來了。

  國主請放心,不出七日,自有寶兵抵達禁宮。

  龍氣匯聚,國朝安穩,定鼎天下,就在眼前了。”

  “嗯。”

  聽到東靈君這么說,趙鳴的表情好看了一些,他舒了口氣,溫聲對國師說:

  “我朝風雨飄搖時,能得東靈仙君庇護,真乃家國之幸。孤這幾日,在宮中沐浴龍氣,再依仙君所授之法,修養神魂。

  不但神清氣爽,就連自小虛弱的體魄,都變得強健起來,還得多謝仙君授法。”

  “陛下何必如此客氣?”

  東靈君搜索了片刻,再沒能發現那個熟悉的氣息,心下有些失望,也不再集中精神去尋找。

  他看著趙鳴,神態溫和的說:

  “貧道與淮南王有舊,本該在金陵事后,引淮南王入我仙門,可惜世事無常,命數混沌,竟未算出淮南王殞身之事。

  這份本該交予淮南王的仙家緣法,交予陛下,也算是了了貧道命中因果。只可惜貧道修仙不成,凌虛劍也因故損毀。

  若有仙劍在,自能鎮壓國運,也不必有國主今日之行。”

  趙鳴輕笑了一聲。

  他雖與東靈國師剛剛相識,不到一月,但對于這位不染塵世的方外仙長,確實是尊崇的很。

  難得仙長也不擺架子,平易近人。

  更難得有真本事,剛入禁宮,就以仙法傳授,讓體弱的趙鳴體魄日漸強盛,雖未有拜師之禮,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如今就如師徒一般。

  這讓剛剛失去了親人的年輕國主,又有了可依靠之感。

  國主閉目思索片刻,似是下了決定,便對東靈君說:

  “孤前幾日,觀賞凌虛仙劍時,聽聞道長說,此仙劍想要修復,便要取靈氣,可惜世間靈氣不存,使寶物蒙塵。

  依著仙長所說,這臨安龍氣,似可以做靈氣填補使用,不如孤這幾日,便暫緩沐浴龍氣,為道長修復仙劍。”

  眼見東靈君眼神愕然,似要推脫,趙鳴便又說到:

  “孤知曉,道長乃真正的方外之人,不喜人間富貴,然道長對我國朝援助頗多,此番又盡心盡力,為孤收復龍氣。

  孤受此大恩,心中不安。

  道長不必推辭了。”

  “那,貧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東靈君微笑著對國主點了點頭,心中對于這俗世國主的感官好了點,但大體上,依舊不以為然。

  龍氣罷了。

  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千年前,靈氣充裕時,這種替代品東靈君看都不會看一眼,不過在這個匱乏的時代,這些許龍氣,還是可堪一用的。

  與他心神相連的凌虛劍,被那凡人任豪損毀。

  想要將它復原,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不過沐浴龍氣,倒是可以讓受創的靈劍,恢復幾絲靈韻,待萬靈陣開啟時,尋些天地奇物,再將它修復完整。

  千年前,這把劍就跟在自己身邊。

  千年后,在一個陌生時代蘇醒,自己所熟悉之物,也只剩下這把劍了。

  “陛下,還有一事。”

  東靈君將拂塵放在一邊,在搖曳的馬車中,他懸空盤坐,對國主趙鳴說:

  “貧道已收到仙山傳訊,過些時日,將有貧道的一名師妹往來臨安,與貧道不同,我家師妹擅長殺伐之術。

  她將負責為陛下練出天下強軍。

  過幾日,貧道要往舟山一行,接師妹前來俗世。”

  “還有仙姑要來援助我朝?”

  趙鳴雙眼中閃過一絲喜意,他說:

  “真乃大好事,孤這就為仙姑準備安居之所,量我國朝之物力,結與仙山仙長歡心。”

  “國主!”

  東靈君搖了搖頭,輕聲說:

  “貧道已經說過數次了,我世外之人,不貪慕凡人富貴,陛下不要為我等勞心費力。

  若不是聚集龍氣所需,那間道觀也不必建的。

  若陛下真心謝我等,便好生治國,使天下安定,百姓繁衍,惡事不生,足矣。

  另外,貧道方才偶有感應,如今臨安城中藏污納垢,怕有對國朝不懷好意之人,國主禁中防衛還需加強。

  這幾日,貧道就以仙法再練出一批虎賁衛,還需向國主討一紙瑜令,許虎賁衛,在城中搜捕邪祟。

  國主日后出行,也必要多加小心。”

  “臨安城不待了?”

  臨安的河洛客棧三層,劉卓然看著花青正在收拾行李,他抱著劍,抓著酒葫蘆,一臉疑惑的問到:

  “為何這么急?你不是還要去涅槃寺,總覽城池全貌嗎?”

  “不能待了。”

  花青自回到客棧,就再沒露出過標志性的瞇瞇眼笑容,他打包著自己的幾件衣服,對劉卓然說:

  “你今日看到他,他肯定也注意到了你,再不離開,怕就走不了了。”

  “不會。”

  劉卓然搖了搖頭,說:

  “咱們當時隔著四五十丈,那種嘈雜情況下,即便是天榜,也察覺不到的。”

  “愚蠢!”

  花青冷聲說:

  “事到如今,你自己都察覺那人不是你師父,怎還能以武者思維去考量眼前之事?你方才說,那人像是被換了魂。

  我便告訴你,你想的是對的。

  你師父,估計早已被奪舍了!”

  “呃?”

  劉卓然手中的酒葫蘆停在半空,他看著花青,后者的眼神嚴肅,且已瞪大,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花青似是沒看到劉卓然的表情,他一邊收拾行禮,一邊說:

  “要以先天之軀為承載,其中神魂,應屬仙君。

  而即便靈氣不存,以仙君的神魂感應,不動聲色下,方位兩百丈內,風吹草動,決計瞞不過他們。

  在你看到他的那一瞬,他肯定已經注意到你了。

  而仙君一瞬思緒,轉化萬千,若他真的在南朝身居高位,此刻臨安城中禁軍,朝廷高手,怕都已被調動起來,在城中搜捕我兩人蹤跡。

  他們已非人。”

  花青沉聲說:

  “也千萬別以凡人之力,去思量他們。”

  “我知你不會在這些事情上開玩笑。”

  劉卓然站直身體,披頭撒發之下,表情也嚴肅起來,他說:

  “你如何能確定,我師父已被奪舍?”

  “我又不認識東靈君,我確定不了。”

  花青扛起打的精致的包袱,他抓起折扇,對劉卓然說:

  “但我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賭。

  你或許覺得奪舍之事駭人聽聞,但我告訴你,這種事,在過往千年中,可一點都不罕見。

  這陽光下的世界,被陰影籠罩之處太多了,你看不到,絕大部分人都看不到,但不代表那些鬼祟之物不存在。

  走吧,路上慢慢給你說。

  還不去收拾?”

  “我身無長物。”

  劉卓然攤開雙手:

  “一把劍,一壺酒,一件衣服,是我全部家當了。”

  “那你真慘。”

  花青撇了撇嘴,指了指窗戶。

  兩人飛掠而出,此時乃是正午時分,街道人來人往,但兩人身法高超,飛掠過街道,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噓”

  花青落在街道另一側,躲在屋檐下的一處陰影中,對劉卓然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他趴在那里,盯著對面十幾丈外的客棧,對身邊靠在那的劉卓然說:

  “你這一路上,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對這千年中的仙家隱秘如此精通嗎?”

  “對。”

  劉卓然拔開酒葫蘆的塞子,搖晃了一下,反問到:

  “你一直不愿意說,今日提到奪舍之事。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也是個千年老鬼。”

  這話是開玩笑的。

  但花青那邊,卻沒應聲,幾息之后,他輕聲說:

  “我,算半個吧。”

  “嗯!!!”

  正在喝酒的劉卓然,動作猛地一停,他回頭看著花青,抹了抹嘴,眼神古怪。

  “怎么?嚇著了?”

  花青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說:

  “千年老鬼,又不是你們蓬萊特產,傳承至今的四大仙門中,都有的。只是昆侖那些,都被張莫邪用秘法殺光了。

  太行仙門被滅了門,那些老鬼也隨風消散了。

  至于五仙觀,我是沒去過那里,但聽說沈秋在那大鬧了一場后,我師父秘密去了一趟遼東。

  他給我來了封信,說五仙觀的老鬼們,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我啊,我是個可憐人。”

  花青抿了抿嘴,指著自己的腦袋,對劉卓然說:

  “我腦海里有兩份記憶,屬于我的那一份,在八九歲時就停止了。

  還有另一份記憶,來自一個活了九百多歲的昆侖‘仙人’。

  呃,這么說也不太準確,他真正活的時間,只有三十多歲,末法時代降臨的那十年后,他就死了。

  只是一直‘活’在昆侖仙池的血海幻境里。

  張莫邪搶走卻邪刀時,他差點就魂飛魄散,為了繼續茍延殘喘,他便散去靈氣,奪舍了昆侖中的一個小道童。”

  花青別過臉,又恢復了往日里那笑瞇瞇的表情,他指著自己的臉說:

  “那個不幸的小道童,就是我。

  從八歲到十八歲,我是怎么生活的,怎么長大的,自己一點記憶都沒有,我以為自己就會那么死掉。

  然后,突然有一天,那個從昆侖搶走魔刀的兇男人,又孤身回來了。

  張莫邪救了我和我師父,把千年惡靈,從我兩人心神中驅離,我又活過來了,就像是做了場夢。

  像是夢了十年。”

  花青低下頭,在陽光下的影子里,他喘了口氣,說:

  “又像是夢了一千年。”

  “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當初昆侖小道童花晚紅,還是千年老鬼青月君。”

  這個故事,聽的劉卓然內心寒意滿滿。

  他不覺得花青是在騙他,開玩笑也沒必要編出這么一個讓人遍體生寒的故事。

  陽光下,劉卓然摸了摸嘴唇,他對花青說:

  “所以,你給自己起名‘花青’,兩個魂的名字的結合,是讓自己別忘記那些記憶?”

  “不,沒你想的那么深刻。”

  花青搖了搖頭,他盯著街對面的客棧,看著一群全副武裝的禁軍,將整個客棧包圍起來。

  他咧開一抹笑容,說:

  “花晚紅和青月君都死了,現在的我,是全新的我,被過去塑造的新生魂魄,新生兒就該有個新名字。

  花青不就很合適嗎?

  你以為,我告訴你,我下山來紅塵洗心,是在和你開玩笑嗎?

  那兩人的記憶,若不能盡數洗去,我的魂魄是承受不住的,現在已忘卻大半,紅塵洗心已到最后一步。

  待殺光了這天下里的千年老鬼后,我也能在這干干凈凈的世界里,有一個真正屬于我的人生。

  走吧,這里已經不安全了。”

  花青轉身飛掠向更遠方,不再理會背后嘈雜的客棧,劉卓然緊隨其后,兩人飛快消失在繁華熱鬧的臨安城的小巷中。

  但他兩的逃亡,也沒持續多久。

  準確的說,小半個時辰之后,在通往臨安城城門的最后一處深巷里,他們的路被截斷了。

  “你們兩要去哪?”

  小巷陰影中,穿著一襲紅裙,撐著紅色油紙傘,帶著半邊狐妖面具,用小半個扇子,盤著頭發的沈蘭。

  似是已在這里,等了兩人很久。

  她在死寂的小巷中轉過身來,在背著兩把刀,帶著斗笠,穿黑裙的秀禾的護衛下,她握著傘,對眼前兩人說:

  “那位國師大人,已調集了三千龍武軍,就在臨安城外等著你們。你們這些男人做事真是糙的很,沒個女人幫你們,還真不行,對吧?”

  沈蘭輕笑了一聲,如紅狐一般。

  她邁步走向深巷的一處岔口,頭也不回的說:

  “來吧,兩個狼狽的小男人,妾身受人所托,帶了幾句話給你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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