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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沈秋一行人,自洛陽出發,往西南方向走,要過瀟湘,和一眾響應盟主號召的江湖高手會合,再由江西,過淮南,最后到達金陵。

  繞了一個大圈。

  “盟主讓我沿途拜訪各大門派,帶去他的邀請。”

  秦虛名騎在馬上,對沈秋和張嵐說:

  “本是我的事情,卻麻煩沈兄和張兄隨行,這讓我太不好意思了。”

  “秦兄不必介懷。”

  沈秋帶著黑紗斗笠,背著刀匣,百鳥朝鳳槍掛在馬兜上,他對秦虛名說:

  “我和張嵐也沒什么事,就當是沿途旅行一圈,散散心也好。”

  “是啊,散心,順便去找找紅顏知己嘛。”

  張嵐賤兮兮的附和道:

  “有的大俠啊,明明是剛剛成婚,就舍了新婚妻子,要去找以前的小情人,嘖嘖,厲害得很。”

  “你閉嘴!”

  沈秋回頭呵斥了一聲。

  但張嵐只是笑嘻嘻的攤了攤手,他又沒胡說。

  這一趟走瀟湘,是肯定要過洞庭湖的,還要去太岳山一行。

  既然過了洞庭湖,難道不順路去瀟湘劍門看看?

  都去了瀟湘劍門了,難道不去找林慧音女俠聊聊?

  他回頭對山鬼眨了眨眼睛,山鬼也是搖了搖頭,他在蘇州是見過林慧音的,當初他也以為,沈秋會和林慧音走到一起。

  但世事弄人,卻被瑤琴搶了先。

  實話說,山鬼并不討厭瑤琴。

  那江南女子溫婉大方,又沒有武林中人的跋扈氣,堪稱良配,與自家兄弟也是郎才女貌。

  倒是不比林慧音差。

  只是,哪怕山鬼沒有經歷過人間情愛,也能想到,這一趟,沈秋和林慧音見了面,怕也是又要多出一番糾結來。

  秦虛名是不知道沈秋和林慧音的過往,帶著頭巾和面紗,遮擋身形的耶律婉,也不知道這回事。

  她看著沈秋默不作聲,便小聲問了張嵐。

  后者添油加醋的,把沈秋和林慧音的事情,給耶律婉講了一遍,才讓長公主恍然大悟,看向沈秋的目光,也變得怪怪的。

  這人,相貌一般,氣質還行。

  但有瑤琴那樣的絕色美人投懷送抱也就罷了。

  怎么連江湖女俠,都對他有情誼。

  沈秋魅力這么大的嗎?

  她為何沒看出來?

  “你們為何要帶她來?”

  在休息之時,山鬼走到沈秋身邊,看了一眼在一旁煮熬干糧的耶律婉,他低聲問到:

  “她又不通武藝,身份敏感,帶著是累贅。”

  “是張嵐的主意。”

  沈秋將張嵐的想法,給山鬼說了一遍,他說:

  “耶律婉光明正大現身,一方面坐實是我們劫了北朝使節,給蒙古那小可汗吃個定心丸。

  另一方面,北軍若真的因為長公主在我們手里,就投鼠忌器,也是一樁好事。

  最后,若是高興撕破臉皮,當眾要害她性命,便是承認自己心懷不軌,動搖北朝軍心。

  她很聰明,她知道,只有南北繼續對峙,她弟弟才還有用處,才能安穩活下去,若是北朝真的吞了南朝,定鼎天下,無人再能阻攔高興。

  耶律潔男估計就要赴他大哥的后塵了。”

  “嗯。”

  山鬼點了點頭,說:

  “所以,演一場戲?”

  “是。”

  沈秋用匕首削開一個蘋果,遞了一半給山鬼,他說:

  “劉婉也是個有心計的,之前張嵐找她說這事,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說是報恩,報答我們把她救出來。

  但她又提了個要求。

  說是時機成熟時,讓我們想辦法從燕京救出他弟弟。

  這事咱們肯定做不了,就看盟主那邊有沒有什么辦法,若真能救出北朝小國主,再宣傳一番,北國內部便有一番動蕩。”

  沈秋吃了口蘋果,對沉默的山鬼說:

  “劉婉對我們分析了一些,北朝那邊起家時,是部落聯合,國內各大貴族之間也有矛盾,這連年征戰,矛盾越發尖銳。

  現在,全靠著高興依托通巫教的勢力,和耶律家的正統壓著呢。

  這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這事要做成了,可比你殺十萬個北朝人都有用的多。

  你殺人,殺得越多,只會讓他們更加同仇敵愾。

  但若是誅心,便能讓看似強盛的北朝,從內部垮塌。”

  山鬼回頭看了一眼劉婉。

  后者似是注意到山鬼的目光,便仰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笑容。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要面臨的危險情況。

  或者她知道,但她卻并不在乎。

  她弟弟可以為她冒險,她也可以為了弟弟的安全,付出一切。

  當真是姐弟情深。

  “我若去燕京...”

  山鬼說了句,但卻被沈秋伸斷。

  他看著山鬼,沉聲說:

  “把這想法,給我打消掉!

  兄長,你劍法確實厲害,但就你一人,在此時往燕京去,怕是要陷在皇城里,這種事,沒有兩三個天榜聯手,便想都不要想!”

  “我就是說說。”

  公孫愚這會也有點尷尬。

  他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他是真有這個想法。

  但沈秋說的也沒錯,孤身潛入皇城,再把小國主耶律潔男帶出皇宮,這太難了。

  直接刺殺那小國主,反而還簡單點。

  眾人一路往瀟湘去,沿途在驛站休息,幾日之間,便有瀟湘之地的正派宗門派人來會合,待到襄陽時,這五人的隊伍,已經膨脹到了四十多人。

  都是江湖好手,最差的都是人榜中流。

  任豪一紙盟主令,就能號召這么多高手齊聚,可見他在武林中的號召力,當真驚人。

  這還只是瀟湘之地的正派人士,若是江南那邊也算上,那就可怕的很了。

  而在襄陽城中,也有一隊江湖人在等待。

  他們的身份可不一般。

  “舞陽真人,在下替盟主感謝純陽宗大義,派遣同道,支援戰事。”

  秦虛名在一處襄陽城酒樓中,對一位身穿藍色道袍,背著劍,留著長長胡須,氣度凜然的中年道長拱手行禮,身后一眾江湖客,也紛紛上前行禮。

  足見這位中年道長,在瀟湘之地的聲威遠播。

  舞陽真人,乃是純陽宗的掌門。

  是目前天下第一,純陽子的嫡傳弟子。

  純陽子年事已高,多年前就已不問江湖事,在太岳山結廬隱居,而舞陽真人,便接替了掌門之位。

  他的武藝,比純陽子差得多。

  但也是半步天榜,一流高手。

  最難得的是,這位道長擅長經營,八面玲瓏,在他接任了掌門后,太岳山純陽宗在江湖上的名聲,便一年比一年高,已經隱隱有正派宗門魁首的姿態。

  “大家都是正派同道,此行應盟主邀請,前往金陵與南國軍卒同戰,破去敵虜,挫敗魔教,以揚江湖正道,解天下倒懸之苦,免了生靈涂炭的災禍。

  這乃是除魔衛道之事,大伙也不必客氣。

  今日沒有好酒好菜,但也愿與諸位共飲,揚我正道名聲!

  來,不要客氣,大家就坐吧。”

  舞陽真人笑呵呵的和一眾江湖同道見禮,又在酒樓中與眾人吃了頓飯,席間開懷暢飲,好不熱鬧。

  純陽宗盡地主之誼,又為大家準備了上好干糧,幾輛馬車,補足飲水,便準備啟程。

  “這位,莫不就是河洛大俠,沈秋?”

  在離開酒樓之后,沈秋正牽著馬,在和張嵐說話,就聽到身后響起聲音。

  他回過頭,見舞陽真人摸著胡須,走過來,便拱手行禮。

  “在舞陽真人面前,哪敢自稱大俠。”

  沈秋很謙遜的回了一句,那舞陽道長卻不置可否,他對沈秋打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邊,純陽掌門便低聲問到:

  “沈大俠,貧道問你,貧道那不成器的弟子,前些日子,是不是在洛陽盤亙?”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心下明白,這是在說東方策了。

  想起東方策當時和陸歸藏臨走時,對沈秋叮囑的話,他便浮現起一抹笑容,對舞陽真人說:

  “是,東方兄在洛陽大戰后,停留了幾日,但隨后就云游四方去了,在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他身邊跟著誰?”

  舞陽真人臉色死寂。

  似是哀莫大于心死一般。

  “呃,東方兄,是和一名正派俠客一起走的。”

  沈秋看著舞陽真人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

  “真人不必擔憂東方兄,他武藝強橫,不會遇到危險的。”

  “那俠客,是男是女?”

  舞陽真人不理會沈秋的勸解,幾乎是咬著牙,又問了一句。

  這下,沈秋沒辦法回答了。

  他也不用回答。

  “孽畜!”

  舞陽真人氣呼呼的罵了一句。

  這位道長這會再無仙風古道的感覺,像極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家長,他緊抓著手中拂塵,咬著牙說:

  “當真是師門不幸,仗著好天賦,便不用心習武,浪蕩江湖!

  貧道發信讓他回宗門,他卻借口頗多,就是不愿回來,整日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就差鬧到天下皆知了!

  此番若抓到他,定要把那孽畜帶回純陽宗,面壁十年!

  沈大俠,貧道知你與我那徒兒相交莫逆,若是再遇到他,便告訴他,若一年之內,不回宗門,貧道...

  貧道就當再沒他這個徒弟!”

  這話說得重了。

  但看舞陽真人的表情,沈秋就知道,這不像是開玩笑,看來,東方策的怪趣味,已經讓他師父有些忍無可忍了。

  “真人也不必憂心。”

  沈秋想安慰一下舞陽真人,但想到這個時代的現狀,便只能干巴巴的說:

  “東方兄只是還年輕,喜歡玩樂,到年紀了,自然就收心了。”

  “收心?”

  舞陽真人甩了甩拂塵,冷笑一聲,說:

  “此番便就要他收心!

  待他回來,便給他安排一門婚事,就算是綁,貧道也要把他綁進洞房去!再求師祖練出一爐好丹藥,貧道就不信了。

  集我純陽宗上下之力,還治不了他那破毛病!”

  說到這里,舞陽真人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怒火平息,他又恢復了那笑瞇瞇的表情,抓著拂塵,對沈秋點了點頭,說:

  “讓沈大俠看笑話了,今日之事,還望沈大俠不要四處多說。”

  “東方兄是我好友,純陽宗又是武林泰斗,真人放心,沈某不會學人多嘴多舌的。”

  沈秋應了一句。

  舞陽真人對這謙遜又有名聲的河洛大俠印象便相當好,他伸手在沈秋肩膀拍了拍,又說了些親近鼓勵的話,便上了純陽宗的馬車。

  三十多名純陽弟子各個神態飛揚,步伐矯健,目露精光,一看就是武藝高強之輩。

  沈秋和張嵐上了馬,張嵐對他擠眉弄眼,問他剛才和舞陽真人說了什么,沈秋沒有回答,但張嵐又露出了那種賤兮兮的笑。

  很顯然,這家伙大概猜到了兩人談話的內容。

  “沖和道長心憂玉皇宮沒有出挑弟子,難承大任,這純陽宗倒是有東方策這樣的年輕俊杰,可托付門派基業,偏偏東方策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陸歸藏和東方策整日廝混。

  歸藏山莊想要個嫡傳后裔,怕也是千難萬難。

  瀟湘劍門那邊江河日下,就林菀冬和慧音兩師徒勉力撐著。

  涅槃寺倒是攀上了南朝朝廷,主持被封了國師。

  但聽芥子僧說,涅槃寺佛法高深,武藝也帶著禪意,能領悟絕學真意的弟子少之又少,目前來看,也就鐵牛和他師弟空見,有點希望在一兩年里有所突破。

  都是傳承艱難,魔教那邊也是一樣。

  張莫邪那一輩人各個天資橫溢,取了魔教百年氣運,鬧的魔教七宗,現在也是青黃不接。

  就一個張楚能挑大梁。”

  沈秋騎在馬上,摩挲著下巴,他看著舞陽真人坐的馬車,心頭不由感嘆:

  “嘖嘖,這江湖事務,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但都已經成這樣了,雙方還不趕緊顧著以后,還要打生打死,真是讓人理解不能。

  兩側天平,左沉右輕,左輕右沉,難得平衡。

  果然,老家那邊誠不欺我,線性思維要不得,唯有三角形,才是最穩固的。

  只是,這正邪之外的第三方勢力,到現在還沒個苗頭。不正不邪的仇不平,本可以成為這第三方的,可惜了。”

  沈秋抓著馬韁,混在人群中,每每有人稱起河洛大俠,沈秋便拱手謙虛幾句。

  次數多了,明知道對方不帶惡意,卻也有些煩。

  “若是自己,如仇不平一樣,成了那正邪之外的第三方,就如不平槍一樣,自由自在,縱橫江湖,不問正邪,只分善惡,只論對錯。”

  一個念頭,突然在沈秋心中想起,但轉瞬就被壓了下來。

  “且不說武藝行不行,有任叔在上壓著,自己也走不得那條路,再說了,還有青青,瑤琴,還有自己的一幫兄弟呢。”

  沈秋微閉著眼睛,心中暗嘆:

  “武藝,武藝。不得通天武藝,便不得自由。就算為了他們,也還得再加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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