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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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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州城中。

  張小虎和易勝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兩人剛從廣東那邊過來,正準備在泉州找艘船,前往蘇杭地區,再從那里出發回洛陽。

  這漫漫旅程,坐船可比行路方便的多,也舒適的多。

  “這趟沒白來。”

  易勝抱著自己那把毒劍,對身邊張小虎說:

  “這兩廣之地,果然到處都是意形拳館,雖說有料的少一點,但我等運氣不錯,還是遇到了真有本事的。”

  “確實。”

  張小虎緊了緊手中三寶拳套,心中也是滿意。

  他說:

  “自番禺學了蛇形拳,又在佛山那邊得了猴拳,這樣大略算來,我已有五路意形拳法。

  若是能融會貫通,拳術自有一番大進步。

  那佛山武師還教了我這意形拳的五行拳理,雖然只是淺嘗輒止,但確確實實大有收獲。”

  “此番回了洛陽,也要讓義堅哥哥好生看看我等的進步。”

  易勝哈哈一笑,便和張小虎往客棧中走去。

  只是剛到門口,便聽到一陣嘈雜。

  易勝回頭看去,街上正有十幾個身穿黑衣短打扮的莽漢,自街對面而來,就圍在一處酒鋪外。

  他們用本地話大喊大叫,周圍行人盡是恐懼,唯恐躲閃不及。

  就如凈街虎一樣。

  復爾又惡聲惡氣的聚在一起,似是在脅迫街邊酒鋪里,一個正喝酒的落魄漢子。

  “本地海沙幫的人。”

  張小虎看了一眼那些人衣服上的刺繡,見易勝要上前,便伸手拉住他,說:

  “二流幫派,聽說還做些海盜買賣。別多事,小勝,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此處與他們起了沖突,還是我等吃虧。”

  “不是我多事,小虎,你且看那醉漢!”

  易勝握住劍柄,壓低聲音,對張小虎說:

  “你看他,像不像我們在長沙見到的劍君?”

  “劉卓然?”

  張小虎滿臉驚詫。

  那劍君乃是江湖公認地榜第一。

  一身劍術稱之通神都不為過,在長沙城中,他們兩人可是見過劉卓然以飛劍之法,一人獨戰萬毒門七人的。

  而且還贏得干脆利落。

  這等云端的人物,怎么可能落到這樣的地步?

  他用心看去,那些海沙幫的人遮住視線,但依稀確實能看到那一身麻布長衫,確實是劉卓然的打扮。

  而且身形也很像。

  只是往日的文士髻,如今被打散開來,看上去落魄至極。

  “他雖和我等不識,但大家好歹都在瀟湘打過魔教,既然一起打過仗,那就是同袍!我等雖然只是江湖三流,又豈能看他如此受辱?”

  張小虎握緊拳頭。

  三寶拳套內部機關咔咔作響,有尖刺自手指上彈出,他對易勝說:

  “走,去幫忙!

  你那把劍別用,用劍鞘打,驅散那群海沙幫人就行了,這城里鬧出人命,怕是不好脫身。”

  “唉,別急!”

  易勝一把拉住要上前的張小虎,他從腰包里取出黑色面巾,丟給張小虎,說:

  “別被人認出來,就如你剛才說的,惹上本地幫派,咱們要吃虧的。”

  張小虎扎起面巾,遮住大半張臉。

  對易勝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便沖步上前,手握重拳,一擊打出,便將拉扯著醉醺醺的劉卓然頭發的惡漢打飛好幾步遠。

  那邊易勝也是持劍而來,但不出毒劍,就用劍鞘。

  一手易家快劍舞動如風,打的海沙幫人散落開來。

  張小虎扛起劉卓然,喊了一聲,兩人便躍入城中暗巷,身后一群人追著喊打喊殺。

  “幫主說了!務必抓住那廝!”

  海沙幫的人一邊追,還有人一邊喊叫:

  “定要拷問出仙山所在!發煙火,聚起人馬,別讓劉卓然跑了!”

  “砰”

  紅色煙火沖上天際,就如一團花朵綻放,正背著沉重劍匣,在城中尋訪師父故人的小鐵猛地抬頭,就看到那煙火在空中炸開的樣子。

  海沙幫在泉州都只算二流勢力,自然不會如七絕門那般定制傳信煙火形狀。

  就是最普通,隨處都能買到的煙火。

  小鐵咧開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腰間懸掛的酒囊,里面裝著折搬山的骨灰。

  他說:

  “師父啊,你們這泉州真有意思,大白天的,放煙火作甚?

  菊花綻放一樣,還挺好看的。”

  他此時正在泉州城中,一處百年茶樓門口,也沒再去注意頭頂煙火,回頭看向眼前,那拄著拐杖的老掌柜正摸著胡須,似是在思索,回憶。

  幾息之后,他對眼前詢問的小鐵說:

  “這城外玉塘山下,確實有個折家莊,那處方圓幾里都是姓折的。你這后生,不妨去那里看看,興許能找到你家親人的關系。

  但這都過去六十多年了,當年的人估計都死的差不多了。”

  “無妨,謝謝老丈告知。”

  小鐵很有禮貌的拜了拜,還送上一張銀票做謝禮。

  這是大哥教的。

  俗世之中,銀錢開路乃是真正的好辦法。

  “我家師父去的急,我這做弟子的,便想要師父能落葉歸根。”

  他說了句,引得對面老人頻頻點頭。

  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笑容,他摸了摸手中銀票,便對小鐵說:

  “你這娃兒倒是曉事的緊,這是人倫大事,容不得馬虎,這樣,老夫差個伙計帶你去那折家莊。”

  小鐵連聲感謝。

  不多時,便有個本地伙計趕著馬車,載著小鐵,往泉州城外去了。

  玉塘山距離泉州城有段距離,那伙計又說一口本地話,小鐵聽不甚清楚,便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

  他當日在李義堅家里喝過喜酒之后,便拜別了大哥和青青,往泉州來,坐河洛幫的商船,一路倒也平靜順利。

  十幾日的功夫便到了泉州。

  在他離開前,沈秋給了他一套鍛體功法,名為‘圣火鑄體篇’,功法神異,小鐵練起來也是進展神速。

  沈秋沒隱瞞小鐵,這套鍛體術,是從那圣火教五方護法阿貝德那里得來的。

  小鐵也不在乎這些。

  他天生骨骼奇異,生的一身蠻力,這種江湖上乘的橫練功夫天生就適合他。

  只是這幾日遇到了一些不甚理解的瓶頸,需要找大哥詢問一番。

  他在馬車里盤算著,給師父落葉歸根之后,就盡快趕回洛陽去。

  這馬車剛出了泉州城,行駛在寬大道路上,沒走出多遠,小鐵便聽到一陣嘈雜,前方趕車的伙計也停了下來。

  他用本地話對小鐵喊了幾句,聲音中帶著一絲懼怕。

  小鐵聽不甚清楚,只能聽到什么“海沙”,“劫人”之類的話。

  他還以為是遇到了攔路土匪,便跳下馬車,這泉州城商業繁華,地方安靖,但出了城,卻也少不了打家劫舍的“好漢”。

  小鐵下了車,這才發現,并非是土匪攔路。

  而是一幫江湖客,正在城外圍堵幾個外路人,那伙人氣勢洶洶,人數還挺多,快三十多人。

  手握刀槍魚叉之類的玩意,將三個人堵在路邊一處破茶攤上,卻又不敢上前。

  小鐵身材高大,比尋常人高出許多,又筋肉堅實,如肉墩子一樣,他走出馬車,便讓那瘦小的伙計心中安定。

  他躲在身后,伸手拉了拉小鐵的衣袖,意思是別去摻和。

  “咦?”

  小鐵眨了眨眼睛。

  那使拳的人,拳術和身形都有些熟悉。

  “前方可是小虎兄弟?”

  小鐵喊了一聲,正在揮拳猛打海沙幫雜碎的張小虎聽到喊聲,便回頭看去,眼見小鐵站在十幾丈外馬車邊。

  張小虎立刻心生喜意。

  當初在瀟湘之地,他們兩人也是并肩作戰過的,張小虎對這個身材高大的悍勇少年記憶深刻,那是沈大哥的伴當。

  這倒是巧了。

  “小鐵,快上前幫忙!這些城中下九流欺負人!”

  張小虎應了一聲。

  其實以他和易勝,在瀟湘之地和魔教對博磨練出的武藝,要打退這些海沙幫人并不難。

  主要是護著劉卓然,就有些顧此失彼。

  而眼見前方卻是張小虎,小鐵也不猶豫,他跟著沈秋走了那么多路,被沈秋言傳身教一番。

  這行走江湖,分辨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乃是第一要務。

  張小虎是李義堅的結義兄弟,李義堅又是自己一伙的好友,而這海沙幫在泉州名聲并不是很好。

  幫誰助誰,一目了然。

  小鐵也不動巨闕,握著雙拳就如蠻牛般沖上來。

  體內龍虎戰氣激蕩之間,如砂缽大的拳頭一拳砸出,便將一個躲閃不及的刀客打飛出去幾丈遠,砸在人群中,打翻了好幾個咋咋呼呼的家伙。

  小鐵是不學拳的。

  但他天生神力,每日又和沈秋切磋武藝,沈秋精通拳掌,這每日磨煉下來,讓小鐵使起拳來,也是虎虎生風,有模有樣。

  他如猛虎出欄,從背后沖入人群中,揮拳亂打,攪得海沙幫一眾人驚叫著退散開。

  而張小虎和易勝也是趁機突襲,短短十幾息,一眾海沙幫人就被打的丟盔棄甲,奪命而逃。

  地面上還躺著十幾個被打斷骨頭的家伙。

  哼哼唧唧,讓人心煩。

  “我聽李義堅說,你兩人是來兩廣尋拳譜的,這怎么又惹上海沙幫的人了?”

  小鐵將那些海沙幫人一手一個丟出茶鋪,又問了一句。

  易勝也在幫忙往茶鋪之外丟出人,他努了努嘴,對小鐵說:

  “還不是為了那個家伙。”

  “誰?”

  小鐵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那醉漢正趴在桌上,似是昏睡,又好似忍著痛疼,全身都在顫抖。

  他披頭散發,身上麻布長衫沾滿了酒漬,還有股酒臭味,看上去,很是落魄。

  “那是誰?”

  小鐵沒參與過蘇州大戰,自然沒見過劉卓然,他看著張小虎,問了一句。

  后者說:

  “劉卓然,劍君,江湖地榜第一。

  與我等在瀟湘之地打過魔教人,我見他被海沙幫欺辱,便強出頭,算是給小鐵兄弟也惹了麻煩。”

  小鐵心下微震,劍君之名,他還是聽過的,那是蓬萊弟子。

  師父的信里,專門叮囑過,要離蓬萊人越遠越好。

  但這劉卓然,怎么一下子落魄成這樣?

  “不麻煩,一群地痞雜碎罷了。”

  小鐵思索一瞬,便擺了擺手,他請兩人坐上馬車,又把不發一言的劉卓然也放入馬車里,繼續朝著折家莊走。

  他好奇問道:

  “那劍君既是地榜第一,又怎么淪落到被海沙幫這樣的三流勢力欺辱?”

  “我等也不知道。”

  張小虎盤坐在車轅上,一臉無奈的對小鐵說:

  “我等問過他,他什么都不說,小勝給他看過,應是中了毒,毒素已經入了五臟六腑,一聲武藝已經盡數廢掉了。

  連那把名滿江湖的凌虛劍,都不見了蹤影。”

  “這么慘?”

  小鐵瞅了一眼躺在馬車里的劉卓然,他心下戚戚,又問到:

  “他就沒個至交好友什么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名頭,這落魄了,也沒個人資助一二?”

  “你是不熟悉他。”

  易勝抱著毒劍,撇著嘴,對小鐵說:

  “我等在瀟湘之地,可是親眼見過這劍君行事的。

  他不守江湖禮法,既殺魔教,也殺正派。

  只要是做了惡事,被他知道,便要上門去尋個公道。

  我是專門讀過隱樓對劍君的描述的,他入江湖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正派,可不比魔教少。

  就是靠著一身武藝強橫,才沒人敢來尋仇。但這般做事,又是冷漠高傲的性子,一向獨來獨往,哪能有什么真心朋友?”

  “這么說來,這劉卓然行事還算公道?”

  小鐵聽到易勝所說,便想到自家父親,追求平盡天下不平事的仇不平。

  “公道自是公道,我心下其實也是佩服的。”

  易勝聳了聳肩,對小鐵說:

  “但劍君待人冷漠疏離,我等在長沙城見過,就連一干江湖前輩,也不是很待見他。

  在瀟湘之地,他向來一路獨行,除非是事情緊急,否則甚少和他人聯手。還有人傳言這劍君是仙家人,看不起俗世武者,傲慢的很。

  不過我倒不這么看,這劍君,純粹就是懶得搭理咱們俗世人罷了。

  傲氣確實有。

  但說他看不起人,就有些過了,我和小虎都親眼見過,他對那些死傷無辜,可是用心的很。”

  小鐵點了點頭。

  盡管這劉卓然是蓬萊弟子,應該敬而遠之,但此時,他對這劉卓然所作所為,倒是心生一絲好感。

  和自家父親,還有大哥行事,倒有些相似。

  不問正邪,只看善惡。

  小鐵又問到:

  “那你等要怎么處理他?帶他回洛陽?”

  “現在還沒個打算。”

  易勝看了一眼張小虎,后者揉著手腕說:

  “但既然要幫,就幫到底。

  若是本地尋不得他家人,便要帶他回去洛陽,義堅哥哥一身義氣,不忍見江湖好漢落魄,定然也會收留于他的。”

  “不,不去!”

  易勝話剛說完,看似醉醺醺的劉卓然便睜開眼睛,語氣虛弱,但卻執拗。

  他抓著車廂就要下車,說:

  “把我放下,就丟在泉州城里,你等莫要多管閑事。”

  “你是發瘋了!”

  易勝壓住掙扎的劉卓然,厲聲說:

  “那海沙幫正在尋你,你又沒了武藝,若是就這么丟下,你怕是連命都沒了。”

  “把我丟下!”

  劉卓然披頭散發,但成了廢人,確實抵不住眼前三人阻攔,

  無奈之下,他只能啞聲解釋說:

  “三位大義我心領了,但我還有家人在。

  若是尋不得我,他們便要去尋我家人,你等幫我,我心下感激,但若是因我之故,再連累了家人受苦,這就這就”

  他話音凄涼,語氣也是悲涼。

  讓在旁三人心有戚戚。

  這地榜第一橫行江湖,何其威風?

  但現在遭了難,為了護住家人安危,竟要以自身做餌。

  他這幾日在泉州城飲酒狂醉,拋頭露面,怕也是實在被逼到沒辦法,才能出此下策。

  只要他還在泉州城,那些對他有想法的江湖人,便會先去尋他,劉家人也能多出些時間防備一二。

  “我再問你幾句。”

  小鐵卻不讓劉卓然下車,他冷聲說:

  “待我等問清楚了,你再離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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