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蓬萊,光寒九州。
仁義禮智,盡在其中。
降妖除魔,衛道蒼生!
凌虛,仁道之劍也。
自有浩然氣象,乃仙家寶兵,劍下不斬良善,刃出不漏奸邪!
無上十二器點評之仁劍凌虛,隱樓著 蘇州夜下,寒刃舞光。
沈蘭眼前是凌虛古劍,無上十二器之一,劍出東海蓬萊,乃是世間隱修之地,是江湖盛傳的尋仙之所。
那持劍人身穿麻布灰衣長衫,單手持劍。
穿著打扮并不奢華出眾,很是簡樸。
他背后背著寬大劍匣,長發梳成道髻,在腦后飄蕩,頭發披散,有若馬尾一般,且身體挺直,就如古樹生根。
但并不健壯,有種消瘦且勻稱的感覺。
他有張瓜子臉,相貌也算英俊。
劍眉星目,不留胡須,兩縷頭發垂在臉側,看上去頗為年輕。
只是這人面色平靜。
就如冰一般,世間萬物都無法讓他動容。
身上纏著股出塵離世之氣,和周圍一切,乃至這蘇州夜色都格格不入。
他不屬于這里。
不屬于這繁華人間。
他,是為了取妖女性命而來。
一如當初另一名修仙宗門的弟子,那花青公子警告的那樣,東海蓬萊不入江湖,也不遵循什么江湖規則。
他們自有一套規則。
名為“道心”。
而手握凌虛劍的劉卓然,便是履行自我道心的持劍人。
他自三年前入江湖,三月之內,斬盡江湖俠客,魔教妖人四十三人,不為揚名江湖,也不為入那江湖榜中。
他所殺的,都是傷天害地,逆反天道的該殺之人。
不管身份,不管地位,不管從屬。
遇到便殺了!
這人想要以手中之劍,還這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現在,這位被江湖人尊稱為“劍君”的年輕人,將手中劍抵在了沈蘭眼前。
在他眼中,一手推動蘇州風云際會,引發正邪大戰,致使無辜者無辜喪命的沈蘭...
也是那些該殺之人!
江湖正派饒恕了沈蘭。
因為她拋棄魔教,投了正道。
但正派饒恕她,那是正派的事。
劉卓然和凌虛劍...
不會饒她!
沈蘭被凌虛劍所指,她能感覺到,自己已經被眼前劍君氣息鎖定,不管怎么躲閃,接下來這一劍都是避不開的。
她又聽秀禾說。
昨晚這劍君,可是正面擊敗了自己那地榜第一的師父。
雖然曲邪老魔也是重傷之軀,但能被劍君正面擊破,就說明,眼前這人,最少也在地榜前列。
果然,如花青離開時的提醒一般,自己終究還是躲不開這一劫。
但沈蘭,沒有坐以待斃。
她站起身,將一臉茫然緊張的秀禾護在身后,雙手手指晃動,便有和曲邪的魚腸刺極其類似的短刀滑入手中。
她妖媚臉上露出一絲譏諷,對眼前這劍君說:
“那么,按照劍君的意思,小女子面對不忍之事,便不能抵擋一二,只能閉目等死,任由那曲邪老魔污了我清白之軀。
以我做藥引子,助他成就天榜武藝?
還是說,在那老魔來時,我便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以全你口中的天道?”
“我呸!”
沈蘭語氣變得尖刻,她眼中騰起怒火,對眼前劍君說:
“螻蟻尚且茍全性命,我為我和秀禾拼命脫困有何不可?”
“求生之心,無有善惡。”
劍君冷聲說:
“但因故傷人,就是不對!
你說破天去,那些無辜喪命者也回不來,因你一人所思所想,便要整個蘇州為你陪葬,心思又何其歹毒?
你且尚知惜己命,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噌”
短刀揮起,有五行真氣纏于刃上。
沈蘭冷笑著后退一步,她說:
“好一個以全天道,我和秀禾苦苦逃出云貴時,怎不見威風凜凜的劍君出面相助?
我和秀禾困于蘇州時,怎不見劍君使飛劍斬了那曲邪,護的一城安危?
我被迫身為誘餌,誘使曲邪入伏時,又怎不見劍君出面仗義執言?
現在正派大勝了,劍君就滿口仁義道德,提劍要除我這妖孽,真是好生威風,好生煞氣...
劍君說得好,他人的命是命,那我與秀禾的命,便不是命了?”
“你要殺便殺吧。”
沈蘭的手指微動,她冷聲說:
“以我頂上人頭換你江湖威名,別當了婊.子,還非要給自己立個牌坊!真是惹人好笑!偽君子爾!”
這一番話說的既尖酸又刻薄。
若是旁人在此,定然已經火冒三丈,要和這伶牙俐齒的妖女斗上一斗。
但劉卓然的表情卻無絲毫變化。
他道心堅定,持凌虛劍時又發下誓言,豈是妖女幾句話就能動搖的?
他也不是為了求得認可才行仗義之事。
更不是為了護衛什么江湖秩序。
他從未入過江湖。
也不是為了求取名利,俗世名利于他也是過眼云煙。
他所行所作,皆是侍奉自己道心罷了。
“多說無益!”
劍君手腕搖擺,凌虛劍月下嗡鳴。
真氣流轉之間,這古劍之上也有月暈纏繞,眼前沈蘭更是冷笑一聲,談判破裂,該攻堅了。
“秀禾躲開!”
沈蘭素衣長袖向后輕擺,拍在一臉焦急的秀禾身上,將丫鬟送入后方房中,又在真氣牽引間,將房門閉上。
五行真氣運轉開來,沈蘭腳下挪移,身體微顫,便有數個殘影一擁而上。
劍君一臉漠然。
凌虛劍舞成圓環,將撲來幻影盡數攪碎。
他甚至不動真氣,就如昨晚應對曲邪一般,持劍而立,雙眼微閉,周圍萬千事物,都落于心中幾絲。
沈蘭真身于劍君身后閃出,兩把魚腸刺真氣炸響,一左一右刺向劍君脖頸與后心。
這妖女自知危急,下手便毫不留情。
兩把短刀快若閃電,又在絕影暗殺術的搖擺中,舞出漫天寒芒,就如群星倒影,罩住劍君周身三尺,好似躲無可躲。
但終究是比曲邪弱上一籌。
不管是速度,還是氣機把握,雖然已經是江湖年青一代頂級。
但這徒弟,還是沒能超出她師父那個層次。
“嗡”
她貼近劍君后方,眼看魚腸刺就要刺入血肉,便聽聞輕靈劍鳴,就如昨晚和曲邪作戰的復刻。
劉卓然舞出一招蘇秦背劍。
在劍刃回返間,將兩把魚腸刺格擋開來。
這一招接著下一劍,直掠向沈蘭脖頸,卻又斬了個空。
那妖女身形如鬼魅一般,自后方腳踩輕靈步伐,又詭異閃入劍君身前,兩把短刀直刺向劉卓然心口。
兩人依然未動真氣。
因為沒有必要。
五行門暗殺者講求一擊必殺,不會鬧得人盡皆知。
五行心法用于刺殺時,也是聚集真氣于利刃之上,沒有其他武藝那么酷炫。
而劍君則不想因自己的戰斗,再威脅這條街其他無辜者的性命,便以純粹劍術,和沈蘭一較高下。
若是動起真格,沈蘭只會敗的更快。
修仙宗門的內功心法之玄妙,看看山鬼那一手超凡脫俗的驚鴻劍影就知道了。
不是江湖武藝可以比擬的。
“鐺”
凌虛古劍就若閃現而來,在匕首刺入劍君身前一尺時,就在月暈流轉間,將那魚腸刺的力道破壞。
還施加奇異巧力,使沈蘭的魅影步法失了方寸。
妖女臉色大變,抽身而出,反手便將左手魚腸刺,如暗器般射向飛掠而來的劍君。
短刀出手,在空中分化十幾道幻影,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劍君舉起左手,凌虛劍脫手而出,在右手劍訣指引下,如靈蛇般繞著他身前飛舞一周,將那絕影一刺的短刀擊碎當場。
這家伙單以劍術,便將沈蘭逼得狼狽。
看來這地榜雖然只有24位,但前列和后列的差距,也著實是大的驚人。
但劍君不入江湖榜,也是不知,他的武藝到底是地榜第幾?
“喝!”
沈蘭丟出短刀,纖細手指舞動更快,在空中三次變招,一掌打向落在眼前的劍君。
這一掌又急又快,在空中疾出而行,不帶一絲風聲,招式變化又若清風流云,縹緲無常,竟和五行門的陰戾招式截然不同。
這讓劍君也頗為詫異,他在空中挪移身形,試圖躲開,但沈蘭冷笑一聲,變掌為指,速度竟又快了三分。
“砰”
沈蘭的食指就如情人撫摸般,輕飄飄的落在劍君胸口,又在搖擺之間,抽身而退。
她身穿的素衣長裙伴隨著輕盈動作搖曳旋轉,就如百花飄落,輕靈鬼魅,若花叢妖精一般。
而被手指點中,劍君胸前就如被利器穿刺,有殷紅鮮血染紅胸口。
“這江湖中啊,能成就地榜之人,有幾個沒奇遇呢?”
沈蘭把玩著手中魚腸刺,對冷漠劍君說:
“你竟以為你吃定我了?
劍君大人,你悠然物外,還真是對江湖不甚了解呢。妾身這一手萬花靈玉指,可還入得了劍君法眼?”
“萬花靈玉,不似人間,指法陰寒,又切金斷玉,迅捷如風。”
劍君伸手在胸前傷口輕點幾下,運動真氣,止住鮮血。
他看著沈蘭,輕聲說:
“是五仙觀傳承?你從何處學來?”
“呵呵,劍君果然好眼力。”
沈蘭一手握魚腸刺,一手做拈花指,她說:
“那曲邪說我欺師滅祖,倒也不錯,畢竟我確實學了外門功法,雖是另一位長輩賞賜,但也是江湖大忌呢。
劍君你看,我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妖女低眉順目的輕聲說:
“劍君劍術高超,小女子自認不敵。
我自此之后必行善事,不再作惡,劍君可否饒我一饒?”
這就算是求饒了。
打到這一步,既展現了自己不好對付,又給了對方臺階下,一般人也就順驢下坡了。
但這劍君…
“可!”
劉卓然持劍向前,他說:
“你若真心悔過,便隨我回東海蓬萊,為因你之死的無辜亡魂祈禱往生,十年之后,便予你自由!
如何?”
沈蘭眼中閃過一絲難堪。
她說:
“這就是沒得談了?”
“你畏懼曲邪傷你性命,說螻蟻尚且偷生,我便許了你,自此那曲邪若要傷你,就得先過我東海蓬萊這一關。
十年之后,你有自由可期。”
劍君語氣平靜的說:
“這是兩全其美之事,你又為何不從?你所說以后只行善事,不再作惡,莫非也是拖延時間,誆騙于我?”
這話說的沈蘭無言以對。
她咬著牙,不再廢話,便又朝著劍君殺去。
只是這一次,劍君動了真格。
“唰”
縹緲真氣似流風涌動,在劍君體外形成真正的四尺劍圍,不似一般的護身罡氣,沈蘭剛入其中,便有劍風刺面而來,逼得她再退一步。
這劉卓然的罡氣,居然能主動化作劍氣殺敵?
這便是仙家秘術?
“去!”
還沒等她思索完畢,劍君手中凌虛劍便飛舞而出,就若月下蒼龍,帶起一抹寒芒,自丈遠襲來。
沈蘭抬起手中魚腸刺,在兩刃碰觸瞬間,便有真氣爆鳴。
銳利劍氣劃開她手掌皮膚,一時間刺得鮮血淋漓,魚腸短刀也脫手而出。
凌虛劍被甩飛出去,又在劍君手指搖曳間,于空中劃過一周,就若有了生命,又一次疾刺而來。
劉卓然手指揮起,并指為劍,月下斜斬,就如揮劍取敵,再無一絲饒恕。
呼嘯劍氣飛舞之間,將整個小宅院卷的支離破碎。
沈蘭勉力躲閃,但終究難以突破。
“噌”
劍鳴之間,妖女手臂鮮血乍起,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眼前劍光飛來,已經避無可避。
沈蘭絕望的笑了一聲,便閉上眼睛,不再抵抗,束手赴死。
今晚就是為殺她而來的。
真是個無情的男人啊。
“噗”
劍刃入體,鮮血溢出,有香風流轉。
沈蘭感覺臉上有溫熱觸覺,她睜開眼睛,便看到秀禾正張開雙臂,顫抖著跪倒于自己眼前。
那抹自秀禾身后流出的鮮血,那般刺眼。
讓沈蘭心中最后一根弦,就此崩斷。
劍君也是面色微變。
沈蘭是放棄抵抗了,而劍君則是因為馭劍式已起,秀禾撲出來的太突然,連他也無法及時收回凌虛劍。
“收!”
劍君扣動手指,凌虛劍呼嘯飛回,落入背后劍匣。
他前走幾步,就要為秀禾丫鬟治傷。
但卻被沈蘭一把打開。
后者將秀禾抱在懷中,如野獸嘶吼,這丫鬟心脈已斷,劍君那必殺一劍,已了卻所有生機。
“劉大俠...”
在沈蘭如瘋癲厲鬼的尖叫聲中,秀禾艱難的推開攙扶她的沈蘭。
她跪倒在地面,抬頭看向劍君,臉色煞白,嘴角還有鮮血流淌,她艱難的,如祈求一樣,跪伏下來,對劉卓然說:
“我知小姐行錯了事...
但我也知她并非天生壞人,只是世道如此,只是老天只許了這條路給她走。
我...我不敢祈求大俠放過小姐...
但今日,今日我為小姐替命往生,用我的命,換小姐的命,小姐的所有錯,就由我來背了...還望劉大俠...
網開一面,饒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