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落月,花間幻夢。
七弦流轉,生死成空。
落月琴,玄絲織就,可承真氣,紅珠碧石,水霧輕覆,通靈之器,非天生琴心者不可用。
無上十二器點評之落月琴,隱樓著 長街之上,有火光燃起。
黃無敵手持威道太阿,卻不主動攻擊,擺起泰岳劍術起手,頗有陰陽交融,自稱一體,如城墻屹立,神妙玄奧。
在他眼前,那長街之上的黑暗都變扭曲起來,就好似被烈焰灼燒,讓光線都搖曳不休。
“師兄,帶云霽走!越遠越好...”
黃無敵輕聲說了一句,語氣中盡是凝重。
沖和老道也不猶豫,轉身就抓起云霽飛掠出去。
眼前即將開始的戰斗,是他無法介入的。
而從黑暗長街中,漫步走出的桃花老人也不理會沖和老道逃走。
他一邊走向持劍防御的黃無敵,一邊掠過站在身前的憂無命。
他看了一眼憂無命手中魔刀,便搖了搖頭,說:
“這刀給你用,真是浪費。”
憂無命低下頭,握緊刀柄,清秀消瘦的臉上一片尷尬,卻不敢出言反駁。
“紫薇道兄。”
圣火教掌教陽桃停在黃無敵七丈之外,他就如沿街賣唱的老頭一樣,撫摸著手中古琴。
他一團和氣的笑著,說:
“老夫倒是無意見識威道殺劍的銳利,但小輩有求,老夫也不能坐視旁觀。
不如這樣,且讓老夫彈奏一曲,給紫薇道兄降降火氣,我等雙方就此罷兵,坐而論道一番,豈不美哉?”
“確實美哉。”
黃無敵調動體內道門真氣,衣袍鼓蕩,又有風聲流轉。
太阿劍輕輕搖擺之間,四尺劍圍驟然分開,真氣帶起的紫色光暈如紗布一樣,籠罩在黃無敵身上,讓他看上去更顯威儀。
他沉聲說:
“但今日我心情不好,不怎么想聽這絲竹之音。
自十四年前,洛陽一別后,別再無機會與陽桃兄切磋。我向來聽聞陽桃兄琴掌雙絕,要不,今日在這蘇州城里,我兩…
比劃比劃?”
“唉,老了,打不動了。”
桃花老人笑瞇瞇的揮了揮手,手指間有奇特的金色真氣流轉,就如跳動的火光一般。
他語氣溫和的對戰意滿滿的黃無敵說:
“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正值巔峰,縱橫天下,笑傲武林之類的。
還是來聽聽琴曲吧,我這幾天,從一名小輩那里聽琴,也偶有所得,便請紫薇道兄鑒賞一二。”
“錚”
陽桃也不帶護指,手指在手中古樸盎然的落月琴上擺動.
琴曲初響,赫然就是當日沈蘭彈奏的那曲《梅花引》。
這大家出手,風韻自然不同。
不光是落月琴音色完美,還有這琴曲一開頭,便和沈蘭那頗為婉轉的風格截然不同。
陽桃彈來,不只是婉轉琴聲。
其中還有一股寒梅傲雪的意境融在其中。
只是一聲輕響,黃無敵便感覺這深夜長街之上,乍起陰寒氣息,就如大雪紛飛一般。
這不是錯覺。
桃花老人用真氣注入落月琴,引發了配合琴曲的心神幻覺,猶如幻術,卻似真實。
這便是那把樣式古拙的落月琴,能躋身無上十二器的緣由。
據說這把琴乃是十二器中最為通靈之物。
甚至有人傳說,這把古琴中,還有仙靈之氣。
琴曲不同,帶給敵人的感官,或者說幻覺便不同了。
但這瀟瀟落雪的意境里,卻滿含殺機。
無形音刃悄無聲息的混入其中,在曲調轉折時,便有數道音刃迎面而來。
“啪”
黃無敵舞起太阿劍,紫光逸散間,所有氣刃便被攪碎開來,真氣破碎開,如之前一樣,它們所到之處,便有火苗升騰,溫度煞是灼熱。
就如正午烈陽。
只是短短幾息,黃無敵便被火焰包裹。
但這等小伎倆,紫薇道人看都不看。
他一邊甩出劍刃,紫色劍氣奪刃而出,與音刃碰在一起,在街道磚石上帶起漫天飛舞的磚石碎屑。
又一手捏著劍訣,讓真氣鼓蕩間,長街邊的河道便有流水炸起。
水被真氣托入高處,又化作雨點一樣,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將周圍火光澆滅。
在火焰消散時,桃花老人琴曲依然流暢。
但原地已經沒有了黃無敵的身影。
在黑夜中劍氣疾行,就如春日雷霆,紫光閃耀間,黃無敵和手中太阿劍,便已到達陽桃身前。
威道劍氣用來欺負他人可以。
但打桃花老人這樣內功雄厚的魔教高手,就沒有意義。
圣火教武功本就詭異異常,這等真氣外放的對敵手段,很難真正傷害到陽桃,想要決勝,就得近戰!
而打起近戰,黃無敵可是一點都不怕的!
威道長劍劍出如龍,卷起漫天劍影,就如云鏡忽開霽,孤光射無垠一般,破開空氣甚至不帶一絲聲音。
在紫薇道人內功加持下,這把劍又急又快。
抖落三道寒芒傲雪,尤如閃電一般。
連續數道音刃都被太阿劍輕松刺破,他單手持劍,身若驚鴻,直入陽桃周身三尺。
眼看著劍鋒就要刺穿桃花老人的脖頸。
但后者好似并無感知,依然閉目彈琴,似乎樂在其中。
“錚”
就在劍刃加身之前,婉轉琴聲突變。
尖銳的聲浪就如開山裂石般,尖銳的讓黃無敵都有種要捂住耳朵的感覺。
而刺向陽桃的太阿劍,卻被暴起的金色罡氣擋在身前,不得寸進。
灼熱!
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就好像是站在鍛爐邊,黃無敵手腕衣袖頃刻便被引燃。
眼前那金色真氣便聚成拳頭,兇狠的朝著他面門打來。
“哈哈哈哈”
黃無敵長笑一聲,身影靈巧,腳尖點地,眨眼便落入之前七尺之地。
他隨手揮了揮,道家真氣壓滅火苗,這泰山莽夫哈哈大笑,手握嗡鳴太阿,對眼前面若寒霜的陽桃說:
“陽桃兄怎么不彈了?那曲子還挺好聽的呢。”
“只是對牛彈琴罷了。”
桃花老人面若寒霜。
這愛琴之人,被打斷曲譜,自然心里惱火。
他看著眼前放聲大笑的黃無敵。
便知道,這家伙是故意的。
“既然紫薇道兄還想聽,那老夫就換一首曲子。”
陽桃眼睛瞇起,眼中有金色光點乍現,他周圍的夜空扭曲的更加劇烈,真如惶惶烈火肆意燃燒一般。
他的手指包裹著金色真氣,放在了落月琴顫栗不休的琴弦上。
他的聲音也變冷了一些。
他說:
“道兄小心了。這一曲,叫《十面埋伏》!”
“錚”
琴聲再起,聲音破空而出的瞬間,整條長街還殘留的房屋就如被卷入十級颶風中。
無數音刃交錯橫行,撕裂磚石,在地面砍得塵土四濺。
一時間就如大地震來襲,在房屋崩潰倒塌之間,音刃的數量和強度,比之前那首梅花引強了何止十倍?
黃無敵眼前氣勁交錯,只要行錯一步,就是被音刃攪碎的下場。
但這泰山莽夫也不畏懼。
他手中太阿旋轉,紫氣盎然,一手泰岳劍式舞的密不透風,來襲音刃猶如滔滔江水。
但黃無敵就是那江上水壩,任你來多少,也要給我老老實實的趴著!
他還不只是防御。
也有進攻。
“陽桃兄琴藝不錯,也看我這一劍!”
黃無敵朗聲長嘯:
“名為,泰岳鎮山河!”
“刷”
威道殺劍向前刺出,這一招平平無奇,緩緩慢慢。
但那劍式出手,紫色真氣舉而不散,與威道劍氣融為一體,就如劍氣破劍而出,又纏繞于劍刃之上,延伸十丈遠。
就如一道光束。
又如一道光刃,端是中正和平,古拙大氣,劍鋒下壓,就如泰山壓頂,下方不管何物,都被通通鎮壓。
它壓向地面,距離地面還有數丈,便壓得磚石撕裂,銳利無雙。
唯有陽桃所在的地方,被金色罡氣護住,讓那銳利劍意不可入身分毫。
泰岳劍意壓向地面,陽桃看也不看。
他只是換了個姿勢,就如虛空而坐,左腿盤起,將古琴托于腿上,左手依然彈奏不停。
右手卻看也不看的向上打出一掌。
金色的真氣如怒濤翻滾而出,同樣聚而不散,這大光明掌拍在頭頂的泰岳劍意上,就如五指緊扣。
在灼熱如烈陽的氣息中,那劍意便被扣斷當場。
“去!”
黃無敵左手劍訣揮起,破碎的劍意又化作飛舞小劍,群聚而起,刺向下方陽桃。
桃花老人琴聲再起,便有恐怖的音刃風暴,將周身席卷一空,金色的真氣降下,就如天火墜落。
一條長街眨眼便成廢墟,現在又被整個點燃。
火光沖天!
果然...
這不似人間武者的作戰啊,雙方之前果然只是在玩。
現在才算是動了真格。
“所謂十面埋伏,紫薇道兄卻又如此粗心。”
這一招過后,在熊熊燃燒的火光里,陽桃冷冽的聲音突兀響起:
“還真當自己是張莫邪啊?”
“嗯?”
黃無敵聞言速退。
但來不及了。
陽桃手指輕彈,就如啟動某個開關。
在兩人相斗時,隱匿于長街之上的各處音刃,就如真正的十面埋伏一樣,在這殺機崩現的時刻,被盡數引動。
“轟”
數以百計的無形音刃在黃無敵周身爆發,那些深藏的真氣聚集在同時破碎,殺傷沖擊還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這桃花老人一手詭異的陽炎真氣。
在這音刃爆發中,撕裂黃無敵的護身罡氣,將那霸烈之氣打入他體內之間。
一時間,黃無敵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丟入熔爐里,難忍的灼熱充盈軀體,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把自己蒸干一樣。
“呵呵,威道太阿,真是威風得緊啊。”
桃花老人不陰不陽的聲音傳入痛苦的黃無敵耳中,前句似贊嘆,后句就是譏諷了:
“可惜,持劍人嘛,就差了一點...
若是黃無慘那心思細膩之人來,老夫還不敢托大,但你這泰山莽夫黃無敵,真以為老夫怕你不成?”
“錚”
獵物入伏,正是奪命之時。
一聲琴響,便有磅礴氣勁從落月琴中沖出,化作一把金色的斬鬼大刀,直沖著無法調動內力的黃無敵砍來。
黃無敵臉上猙獰,舉起太阿劍,就要上前拼死一搏。
確實,若是心思更縝密的黃無慘,這十面埋伏的伏擊是不會奏效的。
但他黃無敵,也有自己的劍道!
便要拼死一搏,斬裂萬物!
“道兄不可!”
就在黃無敵要拼死一搏時,一道怒喝傳來。
高大人影如疾風落雪般閃入戰場,帶著滿身殺氣,他站穩腳步,直面眼前金色巨刃。
吐氣開聲,向前打出剛猛一拳。
“轟”
兩儀旋轉,陰陽拳氣流轉不休,就真如炸彈引爆,恐怖氣勁,如龍卷倒垂,地面碎磚被直接卷起一層,像是倒卷珠簾。
在龍卷狂風中,轟向眼前桃花老人。
長街兩側燃燒烈火,也在那無雙拳勁的沖擊下,就如卷入風中,飛快熄滅。
一直氣定神閑的陽桃見這破天一拳襲來,臉色也變得凝重。
他收起手中落月琴,轉身之間,朝著身前倒卷而來的磚石氣勁拍出一掌。
圣火熊熊,圣火耀耀。
金色烈陽,長夜當空。
拳勁,磚石,混雜其中的劍意,都被熊熊烈焰包裹其中,又無聲消弭。
“咔”
已經面目全非的長街安靜下來,伴隨著機簧聲動,趕來此處的任豪活動了一下手腕。
手上的黑色拳套變得更細致幾分,活動之間,便將手上金色火苗拍滅。
盟主大人站定原地,對身后逼出了陽炎真氣的黃無敵說:
“無敵道兄且去追曲邪老魔。
太阿劍對那五行妖人壓制極強,必不能讓他逃出蘇州。接下來,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陽桃老丈的琴掌雙絕...”
黃無敵有些不甘心。
畢竟自己剛吃了一個大虧。
但任豪既然來了,而且說了這話,也算給他了個臺階下。
這桃花老人果然奇詭難纏,以他的莽夫性格,要對付這樣陰謀百出的家伙,確實有點難。
黃無敵便哼了一聲,朝著陽桃挑了挑下巴,意思是,這事沒完。
然后便轉身走出幾步,飛身而起,幾個起落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武林盟主,任豪?”
桃花老人眼見任豪出場,他瞇起眼睛,輕聲說:
“張莫邪與我說過,他曾與你是至交好友?”
“是又如何?”
任豪回了一句。
桃花老人嘿嘿一笑,他說:
“若真是的話,我看我兩也不用在此做過一場。你我要真分出勝負,這滿城百姓,可就必不能見明日了...
不如,罷兵如何?
老夫也正有些事情,要問問你。”
任豪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他看了看周圍幾乎毀掉小半的坊市,這還是桃花老人只動用了琴藝的結果,若是雙方真的放開手腳…
確實,蘇州城保不住了。
行走江湖,本該快意恩仇,但地位高到他們這個程度,又哪里還有所謂快意之說。
當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足以影響上萬人命運的時候,他所代表的,也就不只是他自己。
也不能是他自己了。
任豪沉吟了片刻,便松開拳頭,對眼前圣火教掌教說:
“好,但不能問關于張莫邪的問題,我不會回答,我答應過他的。而你,也要就此退出蘇州!”